雲昭回到家裡的時候早就天大亮了。
天寒地凍的日子裡依舊有人挑著籮筐裝著孩子往雲氏走。
問過之後才知道,賣孩子這種事還是要去雲氏纔好,滿藍田縣最能出價錢的人家就是雲氏。
西安府城賣孩子也不過三十斤糜子。
漂亮的孩子,男孩子賣的貴一些,長相蠢一些的白送都沒人要。
眼見那些人踉踉蹌蹌的挑著擔子走路,雲昭心如刀割!
他甚至不知道這種緒是怎麼來的,心裡就是難的想要大喊大。
徐先生站在村口落了樹葉的大槐樹底下,跟乾枯的槐樹枝子一般冷峻。
“這些孩子都給我,不得有賣契!”
聽先生這樣說,雲昭笑了,指指錢道:“我很想跟他立賣契,他不肯。”
徐元壽揮揮寬大的袍袖道:“別的孩子也不肯。”
雲昭猥瑣的笑道:“我認了!”
徐元壽冷峻的面容逐漸解凍,俯按著雲昭的肩膀道:“你若不能大事,天理不容!”
雲昭瞅著響晴響晴的天空道:“我只希天理能夠在解凍之後給我下一場春雨,好讓我把所有的種子都種到地裡。”
徐元壽笑道:“總會有辦法的。”
順著徐元壽手指的方向看去,雲昭看了一幕讓他心都要碎了的場面。
只見田野裡到都是人,河裡也滿滿的是人,河裡的人在用鋤頭刨冰,刨出來的冰就會被人裝在籮筐裡,挑到遠的農田裡。
“這些人自己想出來的辦法……他們準備用冰塊覆蓋田野,即便是春日裡沒有雨水,田地裡也有足夠多的水,可以完播種。
現在就是擔心天氣熱起來太快,冰融化的太早……”
雲昭長嘆一聲道:“果然是心憂炭賤願天寒!”
徐先生點點頭道:“災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災荒面前低頭。
從山裡流出來的溪水,被農夫們築壩截流,形了一個個水塘,只要水塘足夠多,田地裡就有水澆灌。
這種場面,某家很久沒有見識過了,雲昭,你看清楚,這就是人的力量。
別的地方的員這個時候會求雨,會向朝廷求糧,以爲這就是完了職責,殊不知,向蒼天求雨,向皇帝求糧,這兩樣都給不了百姓活路。
此時此刻,我希你暫時忘記你的宏圖霸業,全心全意的先救救這些百姓。
我相信,你救了這些人之後,再去追求你的宏圖霸業會事半功倍。”
雲昭默默地點點頭,就回到了家中。
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寫了好久的字,直到傍晚,才把錢進來道:“把母親,福伯,猛叔他們全部請過來,我有話說!”
錢見雲昭前所未有的冷靜,就出去人去了。
不一會,人都到齊了。
雲昭站在屋子中間,先是跪下來向母親叩頭,一連叩頭三次之後,制止了別人的攙扶,對不知所措的母親道:“娘,這一次,雲氏可能要真真正正的出一次了。
如果我雲氏真的到了食無著的地步,孩兒就帶著母親去逃荒,去討飯。”
玉娘聲道:“兒啊,你要幹什麼?”
雲昭又朝雲猛叩頭,也是三個嘿嘿笑道:“如今藍田境,我們已經搶無可搶了吧?”
雲猛默默地點點頭道:“只有商南的聖世王、瓜背王、一翅飛、鎮天王這四人馬,以我們家目前的實力還打不過。”
雲昭笑道:“這算是真正的窮途末路了,猛叔,我要你將東鄉,西鄉,南鄉的大戶人家的主事人都請來雲氏。
我準備一把火燒掉所有的欠據,借據,先讓藍田縣爲一個沒有任何人欠債的地方。”
“什麼?”雲福吃了一驚,從椅子上站起來瞅著雲昭道:“你想清楚,沒了這些借據,雲氏就沒辦法驅使鄉民!”
雲昭冷笑道:“今年一個冬天就下了一點殘雪,就算開春有春雨,墑依舊不足。
想要度過眼前這場災難,只有同心協力才。
藍田縣的富戶需要讓百姓覺得自己還有最後的依靠,覺得富戶們是準備跟他們同甘共苦一次的,不至於拖家帶口的去當流民。
再說了,能去哪裡呢?
這是我做的一些計劃,你們看看,如果覺得可行,就按照這個執行吧!
如果我們渡過了災荒,以後,雲氏在藍田縣將會一言九鼎,我即便是不做了,在百姓眼中雲氏依舊是藍田縣真正的統治者。
如果失敗,我們就帶著這裡的百姓去跟聖世王、瓜背王、一翅飛、鎮天王這些人拼個你死我活,吃了這些人,我們就去吃西安府,吃了西安府我們就去吃翔路,吃了翔路我就敢帶著你們去吃北京城!
告訴你們,把我急了,人我都敢吃!”
雲昭的一番話,讓在座的衆人呆若木,尤其是雲娘,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兒子一般。
“燒掉借據,僅僅是第一步,下一步我要將全縣的糧食都給我收集起來,我要統一分配,當然,富戶可以留足自己家中的口糧。
第三步,我要將全縣人手統一起來,統一聽指揮,統一吃飯,我們就算是死扛,也要扛到新糧食!”
雲福木然道:“富戶們不會答應的。”
雲昭瞅向雲猛。
雲猛咬咬牙道:“由不得他們!”
“如此一來,雲氏將會把藍田縣的富戶得罪,說不定會有反噬。”
雲昭攤攤手道:“接下來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事,明白的告訴他們。
今年,我們面對的不僅僅是災荒,還有盜匪,有流民,如果他認爲他們一家一戶能夠躲在堡子裡扛過去,可以不來!”
錢將雲昭寫的計劃分發給了雲娘,雲福跟雲猛。
雲娘仔細看過雲昭的計劃書之後,就對兒子道:“你隨我來!”
雲昭苦笑一聲,跟著母親去了宅。
久久,雲娘一句話都沒說,就這樣死死的看著雲昭。
雲昭笑道:“您如果不明白,就當您生了一個敗家子!”
雲娘嘆口氣道:“爲什麼一定要毀家紆難?這是你雲氏祖上數百年纔打下的基業,你不覺得可惜嗎?”
雲昭指指口道:“我心難安!”
雲娘又道:“真的不可惜?若真的按照你說的法子幹,咱娘兩真的會去討飯的。”
雲昭皺眉道:“不可能,就算去討飯,一兩年之後,孩兒再還母親一個更加強大的雲氏就是!”
雲娘往兒子邊挪挪,抱著兒子的圓腦袋道:“你真的覺得那些流民可憐,而不是因爲你總想當強盜,想把這些人統統都弄你的部下?”
雲昭艱難的笑道:“你兒子心中有宏圖大志不假,想要縱橫天下也不假,問題是,眼前還顧不上。”
雲娘長出一口氣,在兒子的額頭親了一口滿意的道:“這就好,這就好,這說明我兒子就是我兒子,不是什麼野豬!”
雲昭皺眉道:“您怎麼總認爲我是野豬呢?”
雲娘笑道:“還不是因爲你太能幹,一年前的傻孩子,開竅之後就變得無所不能的,爲娘怎麼會不擔心呢。
既然你好好地是我兒子,你要幹什麼就去幹,別管福伯怎麼想,這個家說到底是我們娘兩的。
與他們外人不相干。”
雲昭抱住母親的腰仰頭看著道:“我是該有多幸運,纔能有您這樣的一位母親。
您放心,我現在執行的這一套辦法,以前有人執行過,效果很好,就是不能持久下去。”
雲娘著兒子的腦袋道:“既然這樣,你就去做,如你所說,了不起我們母子去討飯就是了。”
得到了母親的支持,雲昭回到大廳的時候底氣就足了很多,見衆人還沒有散去,就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衝著衆人笑道:“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功的,雲氏也會因爲這件事爲藍田縣的首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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