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開始還算謹慎。
他像進攻牛馬嶺那樣查驗地形,製作沙盤,與劉曄、廖立和軍師張玄一起商量作戰方案,安排沈彌、李異等人訓練士卒,製作戰,按照吳軍的作戰規範進行戰前準備。
張玄是張紘長子,在軍師多年,對軍師這一套流程非常悉,運作起來得心應手。每次會議,沈彌、李異等人都被他的追問搞得很狼狽,甚至有些惱火。如果他不是天子派來的,又是首相之子,深得長沙王敬重,說不得要大吵一場。
可是事後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又都佩服張玄的細心。如果每次作戰都能像這樣準備,就算打不贏,出意外的可能也不大。吳軍雖不說百戰百勝,卻很出現重大失誤,和這些軍師有很大關係。
在劉曄、張玄的協助下,孫權的準備工作相當充分。
看到部下有條不紊的準備,士氣高漲,孫權很高興,對劉曄、張玄越發滿意,就連廖立也跟在後面學了不,進步神速,越來越像一個軍師了。
可惜隨著完整的作戰計劃出爐,這一切全被打破了。
經過數日準備,查看了雙方的陣地之後,張玄提出了緩攻的建議。他認爲蜀軍兵力充足,防線周,沒有明顯的破綻,速勝的可能無限接近於零,只能保持對峙,等待戰機。
張玄說得很委婉,其實就是建議孫權放棄進攻,退守巫縣。
孫權當然不能接。他與廖立反覆檢查了張玄的計劃,認爲張玄的計劃過於保守,高估了蜀軍的戰鬥力。從牛馬嶺的作戰經過來看,蜀軍兵力雖然,但大族部曲佔了絕大多數,算不上兵,只要耐心一點,總能找到破敵的機會。
就算最後不一定能攻取天嶺,至可以嘗試一下。
張玄清楚孫權的心思,事先準備了第二套方案,同意進行一次試探攻擊,據戰結果進行調整。
不過,他事先提醒孫權,就總形勢而言,除非蜀軍出現重大失誤,取得實質進展的可能不大,要做好長期對峙的準備。這次攻擊就是試探,另外再讓沈彌、李異部以戰代練,爲以後的進攻做準備,不能衝冒進,以免造不必要的傷亡。
孫權勉強答應了,心裡卻很不痛快,有些後悔當初沒有挑另外的人來擔任軍師。張玄自恃首相之子,連劉曄都要給三分面子,不把他這個長沙王放在眼裡。
避開了張玄,孫權與麾下幾個校尉、都尉商議,這次進攻一定要全力以赴,勝者有賞,敗者有罰。爲了表示所言不虛,他對在牛馬嶺之戰中立下大功的沈彌給予重賞,激勵士氣。
戰鬥開始後,孫權先集中兵力進攻蜀軍陣地的左翼。
蜀軍的陣地主在天嶺以北,或連或斷,延綿十餘里,一直到齊嶽山北麓向正北方向延的支脈,阻擊從巫溪上游而來的婁圭部。支脈與齊嶽山主相連的地方名爲偏坡,拿下偏坡,就將主戰場劃孫權的進攻範圍,不讓婁圭染指。
偏坡與天嶺的主道之間還有一座山嶺,當地百姓稱爲大樹嶺。大樹嶺雖不如天嶺高,卻是茂的樹林,雜樹荊棘重生,就連最擅長走山路的藥農都不願意進去。
孫權要進攻的陣地就在大樹嶺與偏坡之間,防守這裡的是他在牛馬嶺的老對手黃權。
黃權丟了牛馬嶺,曹卻沒有責怪他,力排衆議,將他安排在一線陣地。理由是他與吳軍有過鋒,夜戰雖然敗了,白天的戰鬥卻打算得不錯。讓他守第一陣,比那些沒與吳軍過手的將領更合適。
黃權很激,整頓了麾下部曲,再次投戰鬥。
見孫權來攻,黃權求之不得,鼓舞士氣,全力防守。
天嶺戰場規模是牛馬嶺的幾倍,但黃權防守的陣地卻只是一道狹窄的山谷,比牛馬嶺範圍小很多。黃權有足夠的兵力防守,前前後後安排了三道防線,又在附近的制高點安排了不弩手,居高臨下,對吳軍進行制。
經過半天的激戰,雙方弓弩手你來我往,互有傷亡,近距離的接戰卻本沒有發生。首先出戰的吳、沈彌都沒能佔到便宜,一直無法突進到蜀軍防線近,離孫權的預期的目標還有不小的距離。
眼看著再打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只能按張玄所說放棄進攻,孫權急了。他下令集中所有的重弩,對黃權的陣地進行覆蓋式擊。從嶺下進行仰攻,沒有高度優勢,普通的弓弩發揮不出威力,只有程更遠的強弩才能彌補高度上的劣勢,掩護步卒進攻。
張玄強烈反對。
重弩數量有限,弩箭的數量更有限,不能當普通弩用。以這種方式進行攻擊,營中所備的弩箭堅持不了多久。一旦耗盡,在以後的戰鬥中沒有足夠的重弩,遠程打擊力量就打了折扣,尤其是對敵方將領的威脅幾乎消失,因此引起的變化無法估量,甚至需要調整全部戰。
爲了一個小陣地,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有沒有必要?
孫權否決了張玄的建議。軍師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他可以聽張玄的建議,也可以不聽。
集中了八百六石以上的重弩後,效果立竿見影。黃權拿不出這麼多重弩反制,手的技藝也不如吳軍,在對中落了下風,最前沿的制高點不是被吳軍奪走,就是被牢牢的制住,無法發揮作用。
在重弩的掩護下,沈彌再一次發揮了擅長裝死的特長,讓隊友吸引對方注意力,在山坡上趴了一個多時辰,然後抓住一個戰機,一舉突蜀軍陣地。
夜幕降臨的時候,孫權不顧張玄的勸阻,登上山嶺,站在了蜀軍的第一道陣地上。
可是他不知道,真正的戰鬥剛剛開始。
黃權趁孫權立足未穩,組織兵力反撲。居高臨下的弓弩手從藏站起,出集的弩箭,養蓄銳了一天的板楯蠻發出刺眼的尖,從不同方向撲來,正在追殺潰兵的沈彌部措手不及,陣勢大,隨即被板楯蠻砍倒十餘人,鑿穿了陣勢,一鼓作氣,殺到孫權面前。
孫權心中慌,卻不肯輕易撤退,一面命令吳就地組織防守,一邊命令嶺下的重弩提供增援。一個下午,重弩手們出數萬只箭,此刻箭囊空空如也,空有強弩在手,卻無箭可用,眼睜睜的看著孫權被水般涌來的蜀軍圍住。
黃權沒給孫權反應的機會,率領親衛部曲衝了過來,命令數百板楯蠻敢死士順著山嶺衝了下來,直撲有弩無箭的吳軍重弩手陣地,同時弓弩手在山坡上出一陣集的箭雨。
吳軍重弩手們倒也沒了陣腳,見敵人衝過來,在張玄的指揮下,拔出腰間的戰刀,像步卒一樣應戰,同時向後方求援。只是他們沒料到蜀軍的反擊如此犀利,一時防備不周,被倒了不人,就連張玄本人都中了兩箭。
被孫權留在中軍的劉曄收到求援信號,得知孫權被困,也嚇了一跳,立刻下令李異率部增援。
李異不敢怠慢,帶著親衛營向陣前狂奔。
雙方萬餘將士在狹窄的山路上混戰,喊殺聲響一片,旌旗錯,戰鼓鳴。
孫權陷苦戰,邊只有十幾個親衛。吳和其他人就在不遠,卻被蜀軍纏住,不得。雙方浴廝殺,難分難解。
黃權站在孫權面前不足三十步的一塊大石後面,指揮將士作戰。佔據了有利地圖的蜀軍弓弩手全力擊,將一枝枝利箭向孫權。更有士卒舉起石塊,從嶺上往下砸,砸得孫權和邊的親衛狼狽不堪,鋼打造的盾牌哐哐作響,火星四濺。
在蜀軍的弓弩和石塊攻擊下,孫權邊的親衛一個接一個倒地。他們有最好的甲冑,可以防住大部分弩箭,卻無法擋住十幾丈高的嶺上砸下的石塊,防守陣型百出,不人被砸得頭破流。
吳一邊廝殺,一邊大聲呼,請孫權撤退。
孫權死死盯著幾十步外的黃權,恨得咬牙切齒。
他知道自己上了當。黃權算準了他會第一時間到陣地上來,安排好了陷阱等他。這些弓弩手,甚至那些石頭,都是黃權事先準備好的。
恐怕就連這時間,都是黃權事先算好的。天已晚,敵我難分,就算援兵帶著弩箭趕到嶺下,也不敢用弓弩進行遠程打擊,生怕誤傷了他,只能冒著蜀軍的箭雨向上強攻。而蜀軍居高臨下,看得清楚,可以毫無忌憚的擊。
孫權害怕了,下令撤退。
再打下去,就算有甲和金錦甲護,不會被箭死,也可能被石頭砸死。
這種死法太窩囊了。
然而進攻不易,撤退更難。沈彌部首當其衝,遭的打擊最大,只是知道孫權就在後,不敢輕退,只能咬牙死撐。現在聽到撤退的命令,也顧不上陣勢,顧不上互相掩護,只知道逃跑。
撤退迅速了潰敗。
黃權趁機發了猛攻,帶著最銳的親衛部曲殺了過來。
沈彌心慌意,腳下一,摔倒在地,接連被潰兵踩了幾腳,就再也沒能爬起來。
見前面的沈彌部陣勢崩潰,孫權後悔莫及,想重新穩住陣腳,有序撤退,卻沒人能聽他的命令。潰兵大呼小,橫衝直撞,破壞力甚至比追來的蜀軍還要強。孫權一怒之下,提刀上前砍倒兩人,厲聲喝斥,想要喝止潰兵,卻不防潰兵殺紅了,本不認識他是誰,揮刀就砍。
孫權拼命反擊,接連砍倒幾個,無奈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被潰兵砍了兩刀,倒地不起。
幸好吳帶著親衛趕到,架起孫權,殺出一條路,撤下嶺來。
見吳率領的親衛兇猛,嶺下又有援兵趕到,黃權沒敢再追,抓時間重整防線。
吳軍苦戰一天的果付之東流,反而付出了傷亡近千人的慘重代價,沈彌陣亡,孫權重傷。爲了救出孫權,吳率領的五百親衛部曲傷亡過半,剩下的幾乎全部掛彩。
——
孫權傷勢很重,箭傷、刀傷有好幾,還被石頭砸中了頭盔,半邊臉都腫了。
但是最嚴重的傷在上。撤退時,他失足從嶺上滾了下來,摔斷了右,右膝碎。隨軍醫匠看了一眼,臉就白了,哆哆嗦嗦的說,就算華佗在這兒也沒辦法。不管孫權能不能活下來,這肯定是廢了。
醫匠話還沒說完,孫權就大一聲,撐起半邊子,隨即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一個瘸子別說統兵作戰,就連做文都不可能。朝堂威嚴,沒有殘缺之人的位置。
劉曄、張玄也覺得事態嚴重,一邊命醫匠爲孫權療傷,一邊商量對策。孫權傷這樣,這一戰肯定是不能繼續了,只能撤退。劉曄建議由張玄主持軍務,指揮將士連夜撤退,劉曄帶著孫權返回行營,請醫理傷勢。如果有必要的話,可能還需要將孫權送回江陵,請華佗治傷。
除了斷,孫權還有其他幾外傷。
張玄有些張。他之前有過外放的經驗,親自指揮大軍卻是第一次,生怕理不好。與劉曄商量後,劉曄改變了計劃,由吳護送孫權回去,他留在軍中,協助張玄理軍務,組織撤退。
當初在漢獻帝邊時,他有過這樣的經歷。這些天與孫權麾下諸將相,也頗得諸將信任。實際上,早在去長安投奔漢獻帝之前,他就有過指揮數萬山賊作戰的經驗。相比於吳軍,那些山賊更難指揮。
吳帶著孫權趕了一夜的山路,連夜渡江。第二天凌晨時分,出現在孫策面前。
剛剛起牀的孫策看著滿污,奄奄一息的孫權,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他預料到孫權會挫,卻沒想到孫權本人會傷,而且是這麼重的傷。聽吳說完戰鬥的經過,他然大怒,一腳將吳踹倒在地。
“你這個部曲將是怎麼做的?堂堂萬人將,需要自已砍人嗎?他犯渾,你也犯渾,爲什麼不攔著他?他還能拿刀砍你不?”孫策氣急敗壞,戟指吳,吼道:“你等著吧,看太后怎麼收拾你。”
吳也知道闖了禍,跪地不起,痛哭流涕。
病榻上的孫權閉著眼睛,一不,只是麪皮殷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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