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一直站在涼亭不言不語，靜靜看著哭泣的劉良，他的心亦格外沉重。

誰都沒錯，誰都無法責怪。

劉良出貧寒，需要安穩平淡的生活，可以貧窮，但不能缺寵。

朱厚照並不花心，選妃皆因子嗣所迫，他不能辜負祖宗基業。

滿朝文武忠字當頭，天家後嗣比自己的後嗣更重要，皇族必須繁衍傳承，這是千百年來儒家教導下的既定觀念，孔夫子重生都無法扭轉。

都是害者，卻找不出一個真兇，因為真兇在每個人的腦子裡，無影亦無形，卻禍害著所有人。

“劉娘娘，不會有新人換舊人，你與陛下十年相濡以沫，難道還不知陛下是何等心?閣臣們提議選妃亦是無奈之舉，畢竟偌大的江山不能沒有繼承人，陛下有了龍子才能安定天下臣民之心，才能讓這個國家順暢平穩地繼續前行，才能對蠻夷藩邦繼續保持敬畏……劉娘娘，不論陛下的后宮增添了多妃子，你仍是陛下最的人，別忘了十年前，陛下追求你追得多麼辛苦，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上的人。”

秦堪這番話說得很辛苦，但他注視劉良的目仍然清澈無邪，他知道自己這番話不是安，而是事實。

事實盡管無奈，但必須接。

劉良沉默了，只是心中鬱結，卻也並非蠻橫之人，嫁給一位萬人之上的帝王，今日的結果想必亦早在的預料之中，只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一時心有些傷懷罷了。

淒然一笑，劉良轉過頭目注波粼粼的湖面，道:“也怪我這些年不爭氣，沒能給他生個一男半，這都是命……秦公爺。既然事已至此，我還得拜托你在選妃之事上多費心，莫讓外面那些徒有可趁之機，聽說選妃時有個姓王的子與白蓮邪教有染，差點被選宮，若真讓隨侍陛下左右。陛下命可就危險了，有一而不可再，一切全托秦公爺了。”

“是，臣必傾力排查嚴選，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劉娘娘保重。臣告退……”

劉良點點頭，秦堪一步一步地退出涼亭。

岸邊水榭旁站定，秦堪回頭再看了一眼劉良孤獨寂寥的背影，心中暗暗一歎。

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誰站在牆外，誰站在牆裡?

*

從豹房走出來時天已黑。

盡管朱厚照再不樂意，秦堪還是勾勾選選從五十名子中選出八位正妃。們皆是北直隸各府縣小小吏或貢生舉人的兒，出了王鑒之這件事後，廠衛對這五十名子的調查也愈發細致了，這幾日廠衛緹騎四出，五十名子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祖上稍微有些劣跡的都被排除在外，真正送上朱厚照案頭等他勾選的實際只有不到三十人，在秦堪的努力勸說下，朱厚照終於心不甘不願地隨便在這三十人裡選出了八位正妃。

明日早朝，想必大臣們臉上會多一點笑容。因為終於等到皇帝陛下可以像一隻澳大利亞野兔般四撒著歡兒的配種了，這種覺比他們自己行房還爽。

至於陛下的龍會不會疲累，則不在大臣們考慮的范圍，畢竟這是一件多麼愉悅的事，苦累就太不應該了。那些貧寒人家的們行房基本靠手，教他們何以堪?

…………

秦堪的心很複雜，此刻他有些躑躅，當初大臣們諫言選妃之時，自己到底應不應該站出來反對，人言天家無，難道為了子嗣繁衍，帝王就一定要付出犧牲真的代價?

一鬥牛錦袍的丁順靜靜站在豹房門外等待，見秦堪出來，丁順急忙迎上前。

“公爺回府還是回北鎮司?”

秦堪瞥他一眼:“有事?”

丁順笑道:“屬下確有事稟報。”

“說。”

“昨日下午，江彬進了豹房，跪在大殿外向陛下自承失察之罪，說不該誤匪類，幾被賊人利用……”

秦堪皺了皺眉:“陛下怎麼說?”

“陛下開始沒理他，畢竟白蓮教是陛下心頭的一毒刺，當時陛下龍大怒之下，下旨將順德府的王鑒之和兒打刑部大牢，後來又改了旨意，將他們押進詔獄，陛下親旨拿進詔獄的人，絕然已沒了活路，而江彬作為選妃副使跟白蓮教余孽勾勾搭搭，陛下豈能不怒?”

秦堪失地歎了口氣:“但是後來陛下還是原諒了江彬，對吧?”

丁順也歎氣:“陛下太心了，估著當初應州之戰時，江彬在陛下面前也立下不小的功勞，所以陛下對他甚是看重，後來見江彬在豹房外磕頭磕得額頭鮮直流，模樣實在淒慘無比，陛下便原諒他了，不僅如此，還賜給他黃金百兩，京師北城街華宅一幢，端的是皇恩浩啊……”

秦堪臉上浮起幾許霾:“原本想在詔獄裡將王氏的口供落實，供也好，攀咬也好，終究將江彬拿在手裡，令他以後不敢猖狂，誰知江彬這家夥竟用一招苦計自己解了危局，此人心智冷靜狠厲，不可小視，假以時日，不知其羽翼何等滿。”

丁順臉上出一厲:“公爺，趁著江彬剛來京師立足未穩，不如由屬下給他安排個意外，畢竟京師這麼危險的地方，每天都會發生很多意外的……”

秦堪歎道:“已不可行了，陛下如此寵信他，他怎能再出意外?”

頓了頓，秦堪又道:“錢寧怎樣了?”

“錢寧仍在南城千戶所等待公爺召見。”

“這錢寧辦事確實不錯，王鑒之一事乾得利落漂亮且不留把柄。連我都忍不住為他好，既如此，明日令經歷司出一紙調令，將他升為五品鎮使。”

丁順一呆，急忙道:“公爺。這錢寧能辦事不假，但心卻不大好，咱們不能任他坐大啊……”

秦堪角一勾:“無妨，給他掛個鎮使的銜頭，再將他派去日本，神機營總兵孫英節製便是。不管他的兒當得再大，終究在我手掌心裡……”

丁順喜道:“公爺高明！”

…………

…………

回到府裡已是掌燈時分，國公府大門外已高高掛起了兩盞昏黃的燈籠，兩排侍衛在大門外雁型排開，默默按刀佇立，無形中將國公府襯托得愈發威嚴莊重。

秦堪走出轎。門外暗人影一閃，旁侍衛張地按住腰側刀柄，卻被秦堪笑著擺了擺手。

暗閃出來的人影是老人，但這位老人偏偏表現得跟秦堪不太的樣子。

“下唐寅，參見……”

秦堪仰頭看著天，仿佛本沒瞧見唐寅似的，裡喃喃道:“京師的兒越來越沒規矩了。竟敢來國公府門前堵人，來人，將這個從六品小拿進詔獄，本國公懷疑他盜墓……”

兩名侍衛憋著笑一左一右架住了唐寅的胳膊。

早在六年前，風流才子唐寅便不再風流了，一改終日流連青樓的高雅好，上門求秦堪給他謀一個職，明面上的理由是他已萬花叢中走過，青衫不沾余香，決定收心為宗耀祖。

可惜這樣的理由落在秦堪這種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耳裡。自然是一個字都不信的。是年唐寅年已四十，按照他四十以前毫無節製放浪形骸夜夜新郎的生活來看，唐寅怕是想風流都風流不起來了，大唐兄有心殺賊，小唐兄無力回天。徒喚奈何。

秦堪對朋友向來都願意提攜的，不管什麼原因，既然唐寅變得上進了，秦堪自然樂見其，不過唐寅這種人不僅迂腐，而且清高傲氣，典型的大明讀書人的子，若讓他場，這種脾氣怕是沒幾日便被朝堂那些老狐貍啃得連渣都不剩。

於是秦堪左思右想，更舍了臉皮向朱厚照求旨，在朱厚照百般不願中，終於將唐寅任為國子監丞，從六品的階，掌判國子監事，大概相當於學校教導主任之類的職。

今晚唐寅以職份登寧國公府的門， 區區從六品的兒怕是連國公府的門房老頭兒都不願見他。

兩名侍衛架住了唐寅的胳膊，唐寅大驚失:“秦公爺誤會了，下不是壞人……”

秦堪仍舊鼻孔朝天:“你是何人?本國公向來不見四品以下員的。”

唐寅一急，終於福至心靈，大聲道:“喂！秦堪，秦賢弟，我是唐寅，姑蘇唐伯虎呀！”

改了稱呼，秦堪的臉終於好看了一點，失憶癥也頓時痊愈，仔細瞧了他一眼，仿佛剛認出唐寅似的，一臉大驚小怪:“哎呀，原來是唐兄，久違久違！以後來我家萬不可自稱下，從六品的下出現在國公府外一般會被活活打死的……”

PS:大人月關開新書了，新書書名《夜天子》，一看這書名就知道這是一個將無數夜總會失足子騎在下稱王稱霸的故事。。呃。新書太瘦，以上全是我個人想象。。。各位書友趕收藏投票吧，歷史類頭把椅大神的新書，諸兄不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