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薇坐在床邊上,明薇手抓住妹妹的手,手的熱度令採薇皺了皺眉,雖不過重,屋裏已點了炭火盆子,上也捂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屋的窗子都嚴嚴實實闔著,竟是丁點兒都不風,一進來就一子沖鼻子的炭火氣,想來不是什麼好炭。
明薇躺在炕上連咳嗽的力氣都快沒了,採薇便問四月:「人都病這樣了,怎的也不見請郎中來?」四月抹了抹眼淚道:「先頭請了郎中來的,說大姑娘這病過人,略開了幾劑葯就走了,後來再請說請不來了,郎中也怕的。」「放屁,怕病人,當什麼郎中,難不就讓我姐在這個院子裏等死嗎,這是誰家的道理。」
四月道:「我們院子的人都被大打發出去了,那幾個沒良心的也忘了姑娘常日對他們的好,趕著跑的乾淨,我去求姑爺,姑爺說,不過先在這個偏院子裏治病罷了,等治好了仍挪回去,聽著房裏那個壞丫頭的枕邊風,哪兒還顧得上夫妻分,這邊院裏是大當家理事,姑爺若不出頭,大姑娘就只等挨欺負的份,我跑到前面夫人跟前去求,夫人倒是讓我出去抓藥了,也只出去了那一次,才尋了個代寫書信的給二姑娘捎了信,過後再也出不去的了,連角門都是大邊的婆子守著,安心要置大姑娘於死地呢。」
明薇閉了閉眼,有氣無力的道:「現在還說這些……這些做什麼?橫豎是我……自己不爭氣,連個孩子……都保不住,還牽連了……牽連了張氏的孩子,恨我……也應當。」
採薇道:「姐姐糊塗,這怎麼是你的錯,孩子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周子明難道沒份,這時候一個比一個躲的老遠,簡直是混蛋。」
採薇吩咐三月:「你出去到客棧去尋寶財,讓他尋一個妥帖的郎中過來,另外,尋人牙子,先買兩個乾淨老實的婆子過來使喚著。」
善長不放心採薇一個人進京,就讓寶財帶著幾個夥計也跟了來,卻不好進周府來,讓他們在附近的客棧落腳,有事也好支應著,三月應了一聲出去,不大會兒氣哼哼的跑回來說:「門上的婆子不讓出去。」
採薇腦門子的火蹭蹭冒上來,這簡直是欺負人到家了:「四月你過去請親家夫人過來,就說我有要的話說。」三月跟著四月剛出了屋子,迎面就見周夫人帶著婆子丫頭後面一大堆人進了小院。
周夫人是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頭,周夫人開春的時候病了一場,後來兩個兒媳婦兒又接連落了胎,便沒那些支撐的神了,后宅的事一總給了大兒媳婦張碧槐打理,後來碧槐來稟說:「明薇得了風寒,在大院子裏住著恐要連累旁人,不如先挪到偏院去,等病好了再挪回來。」
周夫人也就應了,可就挪到偏院來這些日子,不見好反見壞了,這會兒蘇家忽然來個二姑娘,周夫人在屋裏越琢磨這事越不妥,忽而想起那次明薇跟前的丫頭四月,跑過來求出府抓藥,當時沒大理會,現在想起來,外頭那麼多使喚婆子,哪裏用得著主子邊的大丫頭跑出去。
遂問了邊的婆子:「你剛才跟著二姑娘去,二的病可怎麼樣了?」周氏邊的這些婆子早就得了張碧槐母的好,都知道這回是大使喚了手段,安心要治死二,二爺都沒吱一聲,們更不會說什麼了,哪邊風向,往那邊靠,這個理兒誰不知道,說白了,這個家以後都是大的,現在討了的好,以後才有安穩的立之,因此,這幫婆子也都偏幫著張碧槐,欺上瞞下。
這時候周夫人一問,便有些吱吱嗚嗚答不上來,周夫人也不是個糊塗人,這一看邊婆子的臉,就猜出了七八,蹭站起來道:「我過去瞧瞧,說起來,有小半月不見老二家的面了。」
哪個婆子忙道:「二那病過人呢,太太去恐不妥……」夫人看了半晌兒道:「便是那病過人,也是我周家的兒媳婦兒,難不我連看都不能看了,妹子如今過去了,趕明兒真有個閃失,妹子回去一說,可不說我們周家歪帶了兒媳婦,這個名聲傳出去,我周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那個婆子才不敢再吱聲。
周夫人進了院子不問:「怎的這裏也沒收拾灑掃的人,那些伺候二的丫頭婆子呢?」四月冷冷的道:「大安心要我們姑娘活不,恨不得連我都不在姑娘邊才好,哪還有什麼掃院子的人,早就打發走了。」
周夫人臉一變,明薇這個陪嫁丫頭這些年瞧著都不念不語的,今兒卻敢頂撞起來了,旁邊的婆子喝道:「放肆,怎麼跟夫人說話呢?」
「怎麼說話,實話……」三月剛才就看著這個婆子不順眼了,這時候上前一步擋在四月跟前道:「我們家大姑娘的命都要沒了,還顧得什麼放不放肆,你們這樣欺負人,真打量我們蘇家沒人了,我們二姑娘說了,走到哪兒都得講個理字,我們大姑娘若是無事還罷了,若是真丟了命,我們蘇家傾家產,也要跟你們周家打這個人命司。」
好個厲害的丫頭,句句話說出來都咄咄人,人說什麼主子,什麼丫頭,就看這個丫頭就能知道裏面的二姑娘不是什麼善茬。
採薇聽見靜,走出來站在廊子上喝了聲:「四月……」那丫頭才哼了一聲,往後退了退,採薇走下來,卻沒見著急,只是道:「親家夫人來了就好,有些話,先要說清楚的,我姐雖是嫁進了你們周家,可這條命卻是我爹娘給的,沒得就這麼丟了,也對不起爹娘的生養大恩,人病了,你們家不給請郎中還罷了,我讓丫頭出去請,你們家大派了個兇神惡煞的婆子把門堵著,不讓出去,是安心就想我姐病死了才算如意,我來時,爹跟我代了,若是大姐了委屈,就帶著家去,可家去之前,這冤屈的是非曲直,也得掰扯明白,將來旁人問起來,也有個緣故。」
說著,聲音陡然一沉:「四月,現在當著親家夫人的面,你出去請郎中,那邊有子你拿著,若是還有敢攔著不讓你出去的,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姑娘我鏜著。」四月脆生生應了一聲,抄起那邊的子就跑了出去。
周夫人臉有些難看,對後的婆子喝道:「還不去大過來,再找人去請郎中。」採薇道:「郎中就不用親家夫人費心了,如今這滿府上下,還不知道有多恨不得我姐死呢,找的郎中啊!和尚啊,都不知是來治病算命的,還是來要命的。」
周夫人也覺理,這事不用想也是老大媳婦兒弄出來的,周夫人倒是沒想到,老大媳婦兒心思這麼毒,又真怕這事鬧大了,再說,一個長輩也不好跟採薇一個小姑娘家計較,可這幾句話吃下來真真噎得慌。
正說著,張氏帶著丫頭婆子到了,進了院,還假裝著捂著口鼻,彷彿生怕傳染上什麼惡疾一樣。
張氏剛進院子,後面一個婆子捂著額頭一臉的跑了過來:「大,大,那個想出去請郎中的丫頭瘋魔了,用大子當頭一棒,敲的我頭都破了,回頭拿住那死蹄子,看我不了的筋。」
周夫人臉難看的不行:「胡說什麼,還不拽下去,老大媳婦兒這是怎麼回事,你不跟我說請了郎中來給你弟媳婦兒瞧病的嗎?如今這院裏怎的連個伺候的人都沒了?」
張碧槐頗委屈的道:「娘,這可不怨我,那些人都怕弟媳婦兒這病過人,死活不樂意來呢,不信我把他們過來一問就知道了。」說著,吩咐後面的丫頭去人。
採薇不冷哼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明薇陪嫁的那幾個丫頭婆子都哆哆嗦嗦的進了院來,一見採薇,都了,撲通就跪了下來:「二姑娘,二姑娘,不是我們的錯,是大說,我們要是來伺候大姑娘,就把我們一個個都趕出去,二姑娘,二姑娘……」周夫人臉越發難看。
採薇挨個掃過們道:「當初讓你們跟著我姐陪嫁過來,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邊有自己的人,得使喚,你們倒好,打量出了蘇家門,你們就不是蘇家的人了是不是,這樣背主的奴才,該活活打死。」
那幾個人嚇的臉都白了,扭頭去求那邊張碧槐:「大大,您要我們做主啊!」張碧槐死死盯著採薇,倒不想趴趴的蘇明薇有個這樣厲害的妹子。
採薇道:「四月把這幾個人的契找出來,讓們看看,上面白紙黑字上寫的主子是誰,免得死了都是個糊塗鬼。」四月答應一聲,進屋不一會兒尋出了幾張契,採薇在手中,就跟這幾個人的命沒兩樣,那幾人一個個面如土。
王寶財帶了兩個五大三的婆子進來,後面跟著三月和一個郎中,王寶財到了這院裏一看,心裏都覺腌心,東家的大姑娘在家什麼景,如今嫁了人,卻住這樣的地方,看都沒看眾人,對採薇鞠躬道:「人牙子尋的人,一時難知底細,這兩個是咱們舅太爺宅子裏留著的,我想著去問問,一提姑娘,就說早接著表舅爺的信了,姑娘使喚那宅子和宅子裏的人都,匆忙間,我先帶了兩個過來。」
採薇點點頭,那兩個婆子也跟採薇見了禮,採薇指了指地上的幾個人,吩咐兩個新來的婆子:「把這幾個人先捆了關到那邊柴房裏,寶財,待會兒你出去了人牙子來,把這個幾個人遠遠的賣了,別讓我再看見他們。」
「二姑娘,二姑娘,饒命啊!」那幾個就是從人牙子手裏買來的,怎會不知道到了人牙子手裏再賣出去,就再難遇上蘇家這樣兒的好主了,因此拚命哀求。
採薇卻再不理會,對一邊的郎中道:「麻煩先生,請進去瞧脈息。」把郎中請到屋裏,郎中坐下診了半天脈,出來堂屋,一邊開方子一邊道:「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不過著了寒而起的癥候,難就難在子太虛,想來是小產後失於調養,以致虧了子的緣故,元氣補起來,便可有痊癒了,病卻不大,要著重調養子,每日一盞獨蔘湯最好。」
「獨蔘湯?」張碧槐尖著嗓子道:「郎中開的好方子,如今平常的山參一兩銀子才買十克,要熬獨蔘湯,怎樣也要三十克,這一天這個就三兩銀子,誰家吃得起這樣貴的葯。」
周夫人也不有些為難,雖說家裏也有買賣,有銀錢,可這麼個花法也不是事了,採薇卻哼了一聲道:「三月,你出去告訴讓寶財尋人去買,挑最好的,不拘多銀子都要買回來,另外多買些補子的,告訴他,別怕花銀子,只要是好東西就。」
周夫人不暗暗打量採薇,這位二姑娘好大的手筆,是聽說蘇家這些年買賣越發做的大,可這位二姑娘,不過一個沒出門子的姑娘家,張就能調用這些銀錢來往,可見在家裏是個主大事的,怪不得這樣厲害。
可這個錢萬萬不能讓蘇家出,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周夫人忙道:「這些銀子原是給明薇治病的花用,該著從周府賬上出,衛婆子,你去讓賬房先支二百兩銀子過來。」
採薇也沒攔著,送走了郎中,對周夫人道:「親家夫人您也聽見郎中的話了,我姐的病不過人,先頭那個說這病過人的郎中,是哪裏請來的,還請告訴我知道。」
張碧槐目閃了閃道:「你想幹什麼?」採薇笑了:「幹什麼?我要問他何人主使,收了多好,這樣胡說八道的害人命。」
張碧槐臉漲的通紅:「不過,不過就是一個路過的郎中,正好請了來,如今去哪裏找?」採薇卻不上當:「周家大小也算宦門第,請郎中給主子看病,難不還要請個江湖郎中,這話說出去,真是個大笑話。」
周夫人臉一變道:「老大家的,你先頭不是說請的城西廣和堂的萬郎中嗎?」採薇點點頭:「這算有主了,三月你現在就追出去,讓寶財先帶上兩個夥計去城西廣和堂找姓萬的郎中過來。」
「呦!這是怎麼回事?大晌午的,都跑這個偏院子裏來做什麼?也不怕招惹了晦氣?」門口進來一個中年婦人,眉眼就帶著幾分尖刻。
張碧槐一看來人,跟看著救星一樣,撲過去:「娘,娘,您怎麼才來?」採薇便知道,這個中年婦人定然就是周家那位守了寡的姑了,也是張碧槐的親娘。
採薇卻不理會什麼姑,跟周夫人道:「我姐還病著,人多吵的不清凈,這事今兒勢必要弄個清楚明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更不全是后宅院裏的事,親家老爺,我姐夫哪兒都得知會到了,也做個見證。」
周夫人倒了口涼氣,才明白,這位二姑娘是認真要把事兒鬧大了去的。
那位姑道:「這位二姑娘還小不懂事,這事要是折騰出來,你姐那個克夫克子的命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呢。」
採薇哼了一聲:「不說我還忘了,這裏頭還有個和尚呢,哪個廟裏請來的?我倒是要會會他,看看是個得道的高僧,還是專會坑人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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