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進去罷， ”宣仲安搭住寶絡的背，帶着他往裏走，“好好與說說話。”

說到這，宣仲安腳步頓了一下， 面容平靜地看向寶絡， “答應， 以後你會好好看住我。”

寶絡手攔眼， 一時之間竟無法言語。

宣仲安待他平靜了一些， 帶了他進去， 邁進門檻時，寶絡道了一句：“兄長， 你會聽朕的， 是罷？”

宣仲安一笑，這一次他腳步未作停緩，輕步進了門去。

他的步子，許雙婉聽過千百遍， 步子放得是輕是重都能聽出是他來，一聽到他回來了，朝圓門邊去，眼神追隨着他看着他回到了邊。

“丞相。”皇后起， 回了原位。

宣仲安在另一邊坐下來， 跟許雙婉道：“這日子我們再看看，也聽聽康的意思，再商量兩天。”

許雙婉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笑着點了點頭。

依他一會兒罷，只要他心裏能好過點。

他們沒說上兩句話，不多時，管家來請侯爺有事請示，宣仲安出去了，留了帝后與許雙婉呆在屋，他走後，許雙婉眨了眨眼，寶絡一對上的視線，臉上就揚起了笑。

“多謝你們來看我，”可能是這一生最後見這對夫妻了，許雙婉看着寶絡想起往昔，眼眸溫，“寶絡，多謝你這些年對你義兄的一腔真心，沒你護着，你義兄走的也不會如此順坦……”

寶絡勉qiáng笑道：“哪兒的話，是義兄幫我纔是。”

許雙婉搖搖頭，“是你懷着赤子之心護，纔有你們兄弟的今日。”

要不憑丈夫那脾xing和心思，換任何一個君主對他皆是猜忌多過重任。

寶絡捂了下眼睛緩了一下，這廂他笑不出來了，難掩心悲傷：“嫂子啊，我不是想勸你啊，可是你們以前那麼難都過來了，不能這好日子纔開個頭……”

寶絡知說下去也是爲難，他低頭捂住眼睛，拿手心攔住了奪眶而出的眼淚。

皇帝的嗚咽聲一起，許雙婉閉上了眼。

也想啊。

但，只能如此了。

“弟媳，給聖上順順背……”許雙婉張眼帶笑說了一句，等到寶絡直起了，咳嗽了數聲，寶絡跟皇后連忙坐過來扶給順氣，等到順過氣來，在寶絡的手離的手臂而去時，許雙婉笑了他一眼。

“嫂嫂。”寶絡了一聲。

“寶絡，你兄長以後就要拜託你了……”許雙婉笑看着他道，此時，的眼睛裏有淚。

“誒。”寶絡背過頭，不敢直視。

“麻煩你幫我看住他，替我照顧他一二，我，我……”許雙婉說到這裏，神qíng恍惚了起來。

今天說了太多話了，有些疲了。

想道一定要攔住他，不要讓他傷心過度，不要讓他老想着……

可這些話，想說卻說不出來。

怎麼可能不想呢？就是連這清醒的時候不多的人，睡夢中過的也都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他們傾心相待，相濡以沫，說過要跟他同生共死，白頭偕老，卻要先把他舍下了。

是對不住他啊。

“嫂嫂，累了？你歇着罷。”皇后見眼神迷離，神qíng疲憊，手扶了躺下，給蓋好了被子。

夫妻倆之前沒有外面守着的下人，此時他們也並沒有離去，皇后憐地一直握着被子裏義嫂的手不放，等到的手把嫂子的手握暖了，時間也過去一會兒了，偏頭，跟怔怔地看着屋子一角的寶絡道：“丞相一直在外頭罷？”

寶絡回頭，啞着嗓子道：“在罷？”

他不知道。

寶絡指着臥一角牆壁上掛的畫，畫中子淺笑，秀雅地端坐在椅子上，後站着的男子一手扶在肩上，一手背於背後，臉上同樣含着一抹淺笑，“蘊娘，你看，要是一直都是那時候，多好。”

皇后看着那畫上天作之合的那對壁人，垂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花無百日紅，人無再年。

**

宣仲安在外面等了帝后出來，他沒有再進去。

寶絡跟皇后要走，宣仲安要送他們，他扶了廊柱在攔沿上的椅子上坐了一會，方纔起，神如常跟他們道：“聖上，娘娘，請。”

“康呢？”走了幾步，寶絡問。

“出門去了，這兩天不在家。”

“又是請人去了？”

“嗯。”

“鈺君呢？”

“施粥去了，下午回，”宣仲安說着側頭看他：“聖上，他們是我跟婉姬的孩子，他們會自行照顧好自己，至於其它，我已安排好後手，你……”

“行了，你就送到這罷。”寶絡打斷了他，他讓皇后帶着人先走一步，等走開，寶絡深吸了幾口氣，qiáng把怒氣下後道，“朕知道你現在傷心着，朕也不與你多說，你且不用多想，等康親後我們再詳說罷。”

現在勸他，他未必聽得進去。

寶絡說罷，揮袖而去。

宣仲安朝他的背影躬了半。

等到下午，屬下來報，說聖上不屬意他的弟子和心腹當朝吏部尚書餘中興爲相之事，宣相聽着也只笑了笑——他能幫弟子的僅止於此了，他送他送到了這步，這丞相他要是當不了，那換個能當得上的當也。

許雙婉到晚上才醒來，這次睡的比往常久了點，一醒來就見他坐在chuáng邊，燈火當中他的面若如昔，只是頭髮灰白斑駁，如若不是乍眼看去，都不知道他有這麼多白頭髮了。

這些年心疼他得，養髮的方子給他尋了無數個，其中有好幾個好使的他用了都有用，這一年病的太厲害了，沒以前那般看他看的，這一恍眼，他的白髮就又多了。

“醒了？”一睜開眼，宣仲安抱起了的頭，讓採荷在後面塞了個枕頭，放下後拿起了勺給喂參水。

許雙婉張開，眼睛在他的臉和頭髮之間遊移，等到半碗水下去，有了點力氣，角微揚與他輕聲道：“孩兒們呢？”

“康沒歸，不知道野到哪去了，鈺君帶着施寧睡去了，等會過來，你吃點東西就過來了。”宣仲安接着給喂參水。

“不是又去藥王谷找老藥王了罷？”都讓他找好幾次了，老藥王來過兩次實在沒法子，現下想必只想躲着宣家的男人走了罷？

難爲老人家了。

“誰知道，隨他。”宣仲安幫頰邊的發撥到耳後，道。

“誒。”許雙婉抓住了他的袖子，等一碗參水下去，粥喝到一半，鈺君回來了，接過了父親手中的碗，許雙婉便朝他去，見不用說，他也拿起一碗粥在旁吃起了飯菜來，不由笑了。

“想吃我的？”宣仲安見老看着他，故意逗道。

許雙婉嚥了口中的粥，回了一句：“我的香一點。”

的聲音很小，但宣仲安特地離坐的很近，聽的清清楚楚。

這不知何時就休的時間裏，宣仲安只想每時每刻都捱得近一點，再近一點。

這廂他聽了哈哈大笑了起來，湊過頭去拿兒手中的碗，“那我得嘗一口。”

鈺君笑了起來，把碗給他。

“是香一點……”宣仲安嚐了一口，把碗還了回去，跟他的婉姬笑道：“我的也香，你要不要也嘗一嘗？”

要，許雙婉點頭。

宣仲安拿自己的粥餵了兩口，許雙婉嚥了兩口後，忍不住道：“你多吃點。”

“知道。”宣仲安了的角一下，不以爲然地道。

沒看着，丈夫就不太用飯，一病得重他就更是無心飯食，極了也只是糙糙吃幾口，許雙婉就是爲着他捱過了好幾年難捱的時間，時至今日，憐惜子，更是憐惜他，不知要如何寬他，寬自己，才能走得安心一點。

這一夜鈺君等到了父母歇下才走，去了小弟的房間，輕輕進門，不等照顧施寧的怡娘出聲，裏頭施寧就道了一句：“姐姐來了？”

鈺君沒回話，他又接着道了一句：“娘可睡了？”

“睡了。”鈺君掀簾進了臥。

這時施寧已下地爬到了凳子上，把chuáng角燈柱上的油燈chuī亮了，姐姐一進屋，他飛快爬了下來去牽了的手往chuáng邊走：“可問我了？”

“問了。”

“說我什麼了？”施寧拉着姐姐上了chuáng，把被子蓋到的上，“你告訴沒有，我要到明天下午纔去看。”

“說了。”

“怎麼說的？”

“說好。”

施寧聽着，眼睛撲閃撲閃着就紅了起來，他着眼睛：“你沒告訴娘，我下午把頭跌破了罷？”

“沒。”鈺君抱着他，“但娘有說，是不是寧寧又闖禍不來看？許是又把自己弄傷了罷。”

宣施寧躲進姐姐的懷裏，他抱着姐姐的腰，忍着眼淚不哭，道：“我早上有去看，還親了一口，知道嗎？”

鈺君拍着他的背，紅着眼點了點頭，“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