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的飯食并不好吃。

混著野菜的糧大餅子，十文錢一斤的高碎茶，還有一點小咸菜。

但是寧修卻吃的狼吞虎咽的，轉眼之間風卷殘云一般地干掉了十個大餅子，五碗茶，這才了，打了個飽嗝。

“小將軍好飯量。”沉關一挑大指。

“那你也不看看小將軍是誰的種。”麻三瞇眼笑道。

“三位叔叔，你們就不要我小將軍了。”寧修了肚子道：“我爹都不是將軍了，我更……”

話還沒說完，那個脾氣最暴的許八大嗓門就響了起來：“在我們心里，將軍永遠是將軍，他娘的狗……”

“老八，慎言！”皇帝兩個字沒有說出來，沉關和麻三就嚇得臉一變，怒聲喝止了他。

許八也知道這話不能說，閉上了，但是終究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寧修見此也不好解釋，寧震元的事多有，雖然寧震元并沒有完全告知寧修，但是寧修看著朝堂局勢，大概也能猜測的到，所以寧震元不恨趙極，他也不恨。

這是真心話。

只是對于這些老兵來說，這些都沒法解釋，所以寧修也沒有多說什麼，從懷中又掏出了一塊銀子道：“三位叔叔，這是我今天的飯錢……”

話又沒有說完，這次卻是被沉關打斷了。

“小將軍，你這不是打我們幾個的老臉嗎？”

麻三亦是說道：“是啊，就這麼點吃食，又能花幾個錢，我們幾個在屯鹽衛都是有職的人，俸祿夠花。”

“就是啊。”許八更是說道：“小將軍，你要是吃飽喝足了，這天也晚了，就先走吧，今天我們也知道了你回京的事，明個我們去屯鹽衛和別的老哥們說一說，到時候去寧家拜訪你去。今天天晚了，你再不回去，寧老板該著急了。”

說著話，竟然作勢要將寧修推向外面。

寧修當真是無奈，自己一拿出銀子來，這幾個老兵就像是倔驢一樣，讓他們改口也不改。

不過寧修也知道這幫人的格，“曉”、“勇”、“無雙”三座大營，乃是寧震元麾下的先鋒營，這幫人沖鋒起來便誓不回頭，自然不是能夠輕易改變的。

所以他也并沒有強求。

這幾個老兵都不是嗟來之食的人。

最后寧修只好一拱手道：“那便說定了，明日我在家中恭候幾位叔叔了。”

三個老兵這才喜笑開，將寧修送出了院門。

寧修離開之后，也沒打算多留。

說實話，這幾個老兵的待遇，算不上好，可也說不上壞。

大夏立國時日尚短，蒙元人治國更是把自己當客人一般，治下民生凋敝，一百多年來平頭百姓很有能吃飽肚子的。

趙極登基以來，雖然一直休養生息，但是天災人禍不斷，近來蒙元犯邊國庫都打空了。

寧修從昌州來到京城，路上見到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如這幾個老兵。

這幾個老兵如此對他，他自然是愿意相幫，更不要說他們都是寧震元的老部下，但是卻也不必強行相助，壞了人家的尊嚴。

于是他便打算離開了，可是剛走幾步，他的耳朵卻是一。

他的聽力過人，幾個老兵的談聲，傳到了他的耳中。

“沒想到還能在有生之年，還能遇到小將軍，就算現在讓我死去，我這輩子也沒有憾了。”

“是啊，小將軍和將軍年輕的時候長得真像啊，能吃也是真能吃，是個爺們。”

“你別說了，再說老子又想起了年輕時候和將軍馳騁沙場時候的樣子了。”

“還馳騁沙場，你可別吹牛了，要是沒有將軍，你不知道死了多次了。”

“老東西，你還說我，將軍救了我八次，救你可是救了十六次！”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別吵了，什麼榮的事啊。”這是麻三的聲音：“抓睡覺去吧，明天早上早點起去衛所，這次咱們分工，老八負責拿咸菜，老沉負責拿大餅子，我負責吸引廚子的注意力。”

“這把我看夠嗆，咱昨天剛拿完，明天還拿，還不得被廚子發現了？”麻三道。

“不拿怎麼辦？死啊。”沉關道。

“你這啥意思，你是怨小將軍吃的多？”許八道。

“你放屁！老子沒有這個意思。”沉關怒了，罵道：“他娘的，要不是三個月沒發俸祿了，老子今天說什麼也得帶小將軍去海樓吃！”

“就你那點俸祿，也配去海樓吃？”許八道。

“老子揍你一頓再拿了你的就夠了。”沉關道。

“你娘的！”許八怒了。“你能打的過老子？”

“要試試？”沉關不屑道：“將軍救我八次，救你你十六次，你打不過我。”

“我……”

“行了。”麻三斷喝道：“趕睡覺吧，明天還要辦大事呢。”

院這才消停了下來，而寧修卻站在雪地上，愣了。

“我，吃了他們好幾天的口糧。”寧修下意識地就想轉回去，但是卻又生生地止住了。

“三個月沒發俸祿了，是因為蒙元人犯邊嗎？還是其他的原因？”

寧修目微閃后，沒有停留，轉飛快地朝著寧家歸去。

這一次，吃飽喝足之后，他的步伐很快，并沒有奔跑，但是竟比一般人跑起來還要快。

也就用了一刻鐘多一點，他便回到了寧家。

推開了大門，一陣香氣就飄進了口鼻之中。

他抬眼去，發現在院中雪上，燙著酒，滾著火鍋，寧書禮手里端著一個麻醬碟，正用筷子不停地攪著，一邊攪著，里一邊念叨著：“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正好！”

說完之后他一抬頭，正好看見了寧修，小眼中頓時涌上了一抹欣喜道：“哥，你回來的正好，快吃吧。”

坐在一邊的寧輔國也是微微笑道：“賢侄回來了，快坐吧。”

寧修走到桌邊坐定道：“大伯，書禮，你們還沒吃嗎？”

“今天書禮的表現不錯，給我們寧家長臉了，這是要慶賀一番。”寧輔國說道：“既然是慶祝，自然要一家人都到齊了才行嘛。”

“是啊哥，而且我也不。”寧書禮笑道，肚子卻是發出了咕咕的聲，笑容中頓時生出了靦，找補道：“這是剛……”

“坐吧坐吧。”寧修的眼中涌過一道溫，示意寧書禮在墊上坐下，火鍋的熱氣蔓延著，這倒是不冷，反倒別有一番志。

白白的鍋底翻涌著，上面浮著幾樣蘑菇，旁邊擺放著鮮紅的片，還有幾樣江南還青著的時蔬，看上去真是讓人食指大。

三個人圍坐在一起，這一次當真是稱得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筷吧。”寧輔國眼中閃過了一抹嘆，笑著說了句，幾個人便拿起了筷子。

寧修目一閃，正要說些什麼，門外卻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寧賢弟在家嗎？我帶著兒子和侄來給你道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