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娘幾個現住的宅子就在徐家後頭那條街，出了門，沿著青石板鋪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再經過一條石板橋就是了。

晨灑在河面上，潺潺的流水年年如昨，清溪著河水，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顧明嚴無法會的心，玉溪還小，對來說，搬去杭城是件很新鮮的事，如果不是父親死了，小姑娘會很高興搬家的。

但清溪捨不得，捨不得這條青石路，捨不得這條河，捨不得與家人在秀城共度的十五年。

「父親會人重修宅子，你們想家了，隨時可以回來住幾日。」顧明嚴走到清溪邊，低聲道。

清溪搖搖頭，著河對岸面目全非的家，眼中的留慢慢變了堅定：「顧叔叔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徐家的祖宅，我想自己修。」自己出錢，自己僱工蓋房，那才是自己的家，用顧家的錢重修，新宅子與顧家的其他房子，有什麼區別？

「還請顧大哥跟顧叔叔說一聲。」自出門后，清溪第一次看向顧明嚴，聲音比剛剛拒絕他時和了幾分。退婚的心意不改，但顧家父子幫了們很多，就算不做夫妻，出於禮數與激，清溪願意與顧明嚴做朋友，當然，前提是說清楚后，顧明嚴還想與結。

顧大哥不如明嚴哥哥好聽，但未婚妻不再喊他爺，顧明嚴也知足了，溫聲道：「好，都聽你的。」

清溪繼續往前走。

顧明嚴看著蒼白的側臉，眼裏出一寵溺。小姑娘太客氣，不肯花未婚夫家的錢，可去哪找錢翻修老宅？等結婚後有了夫妻之實，再心安理得朝他要？顧明嚴對待人從不吝嗇，以前隨便玩玩的都大手大腳，到正經的妻子，顧明嚴只期待清溪跟他撒要錢的那一天，快點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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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后，清溪停在了自家後門前。

因為徐家後街臨河，最後這一院后罩房火滅的最早，牆頭燒黑了，房屋框架還在，可惜后罩房的幾間屋子要麼給下人住要麼堆放雜，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清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穿過後罩房，到了祖母的院子，然後從這裏開始，前面們姐妹的院子、父母的院子、第一進待客廳堂以及臨街的酒樓，全部在大火中坍塌，只剩殘垣斷壁，秋風吹過，帶走幾片黑灰。

清溪已經哭了很多天，今日，不想哭，站在父母正房的位置，看看幾步外抹眼睛的二妹，低聲問顧明嚴：「顧大哥，你覺得，兇手更有可能是誰？」

太平靜，平靜地讓顧明嚴覺得，如果此時他回答地敷衍，小未婚妻怕是又要喊他爺了。

所以，顧明嚴環視一圈，然後面朝臨街的酒樓殘骸道：「通常匪徒搶劫，會希搶最多的財，鬧最小的靜。按照伯母當時所說，匪徒綁了你們家所有人，如果不放火，街坊發現異樣並報警的時間會推遲很久，有利於匪徒逃之夭夭，放了火，反而大大短了逃跑時間，極易被警察追上。」

清溪也是這麼想的，一旦有了疑，原來忽視的線索，便立即變得顯而易見。

匪徒放火逃跑，警察聞訊立即追捕，為何沒找到人？

最容易得出的結論是匪徒跑得太快，但換個角度想，如果那些人本不是匪徒，如果他們放火后逃到了城的某家酒樓，那警察便是將城外掘地三尺，也註定抓不到人。

只是一個念頭，那些酒樓掌柜們弔唁時憾惋惜的臉，全部面目可憎起來。

胃裏一陣翻滾，清溪臉更白了。

顧明嚴按住雙肩，低頭向單薄纖弱的小未婚妻保證：「父親已經派人盯著了，一旦找到證據，無論黑道白道，我們都會為伯父報仇。」

「多謝。」清溪垂眸，退後一步，顧明嚴的手就落空了。沒再看顧明嚴，清溪指著堂屋的位置玉溪搜索，將籃子放到地上，然後手持長木，抖地進了西屋的廢墟，彎腰撥開燒毀的雜，仔細尋找。

父親初喪，穿了一白，在廢墟中翻翻撿撿，很快染了一層灰，臉上頭髮都未能倖免。顧明嚴不懂未婚妻在找什麼，悄悄向玉溪打聽，得知姐妹倆要找回徐山慣用的刀，顧明嚴便捲起西服長袖，撈起一子，跟著幫忙。

坍塌的徐慶堂外，漸漸圍了一群人，包括得到消息過來看熱鬧的酒樓諸掌柜。

翻了半小時，清溪重新出來了，手裏提著一籃大小各異的菜刀，那些刀，有的刀柄燒爛了只剩禿禿的刀片，有的只是燒黑了邊緣，乾淨后還能繼續使用。

「大丫頭，你這是？」羅老疑地問，以長輩的口吻。

清溪將籃子給顧明嚴，從中取出一柄帶把的菜刀，走到羅老面前，平靜問：「羅爺爺，您認得這刀嗎？」

羅老神凝重起來，接過手柄燒黑的厚重刀片，翻來覆去看過，慨嘆道：「這是山兄弟的刀，去年廚神比賽，山兄弟雕的八仙過海栩栩如生，冰霧翻湧宛如仙境……可惜山兄弟慘遭毒手英年早逝，徐家刀法就此失傳，實乃南菜史上一大憾事啊。」

一邊搖著頭，羅老將菜刀鄭重地放到了清溪手中，其他幾位掌柜也紛紛嘆息。

清溪一一看過眾人，卻笑了，在羅老錯愕的目中，清溪從容道：「羅爺爺放心，阿爹生前已將刀法盡數傳授與我，徐家刀不會失傳，徐慶堂也絕不會就此消失。」

說完，清溪退到徐慶堂燒黑的牌匾前，當著所有秀城百姓的面跪下去，高舉父親刀過頂，高聲立誓：「徐家列祖列宗在上，徐慶堂第十九代大掌柜徐山之長清溪，今日對天發誓，清溪有生之年必將徐慶堂發揚大，若違此誓，便清溪一世孤寡，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周圍突地雀無聲。

人群當中，十五歲的姑娘跪在那兒，黑了，但脊背直，臉龐髒了，但杏眼明亮，亮到灼人。

顧明嚴就站在一側，親眼目睹這樣的未婚妻，他不由攥了手裏的籃子，心激，久久難平。當水落下，又湧起綿綿無盡的驕傲自豪，顧明嚴突然特別慶幸父親為他定下的娃娃親，如果沒有父親，他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認識一個清溪的人，有最最的貌，亦有著最堅不可摧的心。

扶起清溪，顧明嚴的目，依次掃過圍觀的秀城酒樓眾掌柜，最後，定在一黑袍的羅老臉上。

羅老眼角，難以察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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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三人剛進暫居的宅子大門，徐老太太、林晚音、顧世欽已經聞訊趕到了院子中。

「清溪，你被人欺負了？」大孫一臟污，徐老太太要氣壞了，擔心孫被顧家父子嫌棄。

顧明嚴正替未婚妻解釋，清溪突地抱著籃子上前一步，直跪到了徐老太太、顧世欽面前，聲音堅定：「祖母，顧叔叔，父親死得冤枉，我找不到證據沒法替他報仇，唯一能做的，就是苦練廚藝，將來重振徐慶堂，以父親在天之靈。顧叔叔，我知道您很喜歡我，可我今日當眾發誓要接管徐慶堂，便不適合再做顧家長媳，所以懇請顧叔叔取消我與顧大哥的婚事……「

「清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來自徐老太太，另一道，則出自顧明嚴之口。

「父親，你別聽清溪胡說，現在緒不穩定，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顧明嚴一把拉起清溪，黑眸不悅地看著，似含警告。

清溪想掙他手，顧明嚴不放，訂婚的小兩口拉拉扯扯，顧世欽眉頭鎖，沉聲道：「行了，到底怎麼回事？」

顧明嚴擋在清溪面前，盡量言簡意賅地敘述了方才的一切。

徐老太太第一個炸了，斥責孫：「你一個丫頭髮什麼誓？什麼你爹把刀法都傳授給了你？從小到大你都沒過刀，靠什麼繼承徐慶堂？」

清溪冷靜反駁：「父親的刀法，他做每道菜的步驟，調料放多放火候該大該小，從選材到出鍋，我都記得，只要給我時間，我……」

「閉！」徐老太太毫不留地打斷孫，「別說你紙上談兵，就算你真會做菜，天底下也沒有人拋頭面的道理！我寧可徐家刀法失傳，寧可徐慶堂從此消失，也不用你逞英雄，趁早忘了那個誓，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安心待嫁！」

被祖母這般訓斥，清溪眼圈紅了，不顧母親勸說，揚著脖子跟徐老太太板：「您姓張，我姓徐，徐慶堂是生是死，徐家人說了才算！」

這話太狠，徐老太太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跟著便要抓住大逆不道的孫教訓。林晚音、玉溪一起護住清溪不徐老太太打，顧世欽礙於份不好手阻止，顧明嚴卻不忌憚徐老太太，直接擋在清溪娘仨面前，冷眼看著徐老太太：「清溪是我未婚妻，我看誰敢。」

徐老太太生生將手放了下去，又氣又喜，看顧明嚴的態度，似乎非娶孫不可啊。

「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管，我也管不了，想退就退吧，山死了，清溪連爹的話都不放在眼裏，我一個老太婆又算什麼？」抹抹眼睛，徐老太太苦笑著對顧世欽道：「退了也好，反正我們徐家一早就是高攀的，賢侄給明嚴找個門當戶對的吧。」

顧明嚴抿，若非他喜歡清溪，還真想就此退婚，看擒故縱的徐老太太怎麼辦。

顧世欽到底年長，涵養比兒子強多了，扶住徐老太太，誠懇道：「君子重諾，當年山救我命，兩家因此結緣訂下婚事，現在山遇害，我若背信棄義，還有何面目立世？老太太切不可再提退婚之言。清溪年不懂事，您先去休息，我來勸勸。」

徐老太太要的就是這話，心滿意足地去後院待著了。

顧世欽回頭，見林晚音、玉溪哭了淚人，只有清溪倔強地抱著一籃子刀，顧世欽便道：「清溪、明嚴，你們倆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