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路,韓戎車開得很慢,不時過後視鏡看眼後面。

林晚音低著頭,雨水沿著鬢髮滾落,很怕,全都在抖,想找個向婆母解釋如此狼狽的借口,腦海里卻全是馬長恐怖的臉，越想，人抖得越厲害,一手搭在另一條胳膊上，臉慘白。

韓戎看得揪心，一邊開車一邊低聲道：「我回來時,看見車夫拉你離開,從車夫將你送到馬長車上，到我追上你們,前後沒超過兩分鐘,所以你放心,他沒有機會欺負你。」

最多過過手,隔著服佔了些便宜,韓戎目沉地想。

林晚音相信他的話，因為上也沒有到異樣。

「謝謝您。」林晚音低頭說,眼淚掉了下來，心有餘悸。

「你是瑩瑩的老師,就是我韓戎罩著的人,他敢劫持你，便是不將我放在眼裏，所以我教訓他是應該的，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車速已經慢到與黃包車差不多，確定前面一段路沒有人，韓戎回頭，看著林晚音道，聲音是兩人相時他最溫的一次。

然而此時此刻，林晚音又怎麼可能會注意到區別？

滿腦都是婆婆。

已經有過顧世欽了，如果將今晚的事如實告訴婆婆，婆婆會不會懷疑失了，會不會懷疑是言行舉止失當才招惹了馬長？想到婆婆的脾氣，林晚音毫不猶豫地選擇瞞，但，帶著傘出的門，該怎麼解釋現在的狼狽？

「老太太那邊，就說你回家路上，黃包車不小心被汽車撞了，車夫傷，你混中丟了雨傘，跑步回去的。」韓戎替想了一個。

林晚音順著他的思路想了一遍，發現只要足夠鎮定，別出痕跡，這謊言便沒有任何破綻。

最不安的憂慮解決了，林晚音放鬆了很多，然後終於想起韓戎對的幫助，激地抬頭，卻見駕駛座上，男人背對坐著，上的西服了，短髮上還在往下滴水。

觀察完路況，韓戎再次回頭，三十幾歲的男人，側臉俊，眉眼沉穩，不知是因為淋雨的狼狽還是什麼，第一次，林晚音沒在這位行長上到那種與生俱來的高傲與蔑視。

「但你要鎮定，見到老太太別慌。」韓戎看著囑咐道。

林晚音點點頭，視線下移，看見自己在口的旗袍，在車的燈中清晰可見，而韓戎正在面朝著，林晚音想也不想便躲到了駕駛座后，朝車窗偏轉。

韓戎本來沒想那些，這一，韓戎忽的就記起了剛剛拉開馬長車門時的形，麗脆弱的人屈.辱地被人在狹窄的後座上，旗袍松落下來，出雪.白的肩膀與淡綠的肚.兜。

韓戎從來都以清心寡自居，這會兒只是一個念頭，居然就起了反應！

他心虛地轉了回去，再也不敢往後看。

車裏陷了沉默，林晚音安靜的就像不存在，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韓戎穩穩地駕駛汽車轉了第一個彎。

「馬長那邊我會解決，今晚你安心睡覺，不用胡思想，明天開始，我會派人接送你去別墅，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類似事件。」重新冷靜下來，韓戎繼續安林晚音。

林晚音搖搖頭，垂著眼簾道：「我之前有個固定的車夫……」說到一半，林晚音失了聲，既然新車夫是馬長的人，那李師傅崴了腳也是假的了，莫非，李師傅也被馬長收買了？

「旁人我不放心，瑩瑩很喜歡你，我必須保證你沒事。」韓戎堅持道，知道林晚音不想占他的便宜，韓戎又迅速補充了一句：「車錢從你工資里扣。」

既能保證安全，又是自己出錢，林晚音心安理得地接了，真心向韓戎表示謝。

正事說完，車次再次陷沉默，與此同時，第二個彎出現在了韓戎的視野，拐過去，開個兩三分鐘，就會抵達老柳巷外。

「就在前面停吧。」林晚音請求地說，怕車子開得太近，被街坊看見，而且一路跑回去，借口就更真實了。

韓戎捨不得這麼快就與分開，但林晚音小心翼翼的哀求，他亦無法拒絕。

他將汽車停到路邊，前後，等一輛黃包車跑過去了，韓戎下車繞到林晚音這邊，拉開車門。

小雨早就變了中雨，如注地從天而降，林晚音低頭下車時，看到雨水砸在男人名貴的皮鞋上。

「您快上車吧！」林晚音愧疚地催道，說完也想跑步回家了。

「林……老師！」韓戎追上去，攔在面前。

林晚音疑地抬起頭，男人的臉龐被昏暗的天、連綿的雨霧擋住，模糊不清。

韓戎卻能看見蒼白的小臉，他抹把臉上的雨水，心甘願地違背自己當初的保證：「林老師，我曾經言辭不當冒犯過你，並保證再也不跟你說話，可，其實我有很多關於瑩瑩的事需要向你請教，以後，我可以找你商量嗎？」

的清白與命都是韓戎救下的，而他為僱主，就學生教育找談話，再正常不過。

林晚音馬上道：「行長客氣了，只要我能幫上忙，您隨時可以問我。」

韓戎笑了，笑得像個十七八歲第一次約到生的青年。

林晚音注意力都在觀察可能出現的行人上，確認韓戎沒有別的事，頭也不回地朝老柳巷跑去。

韓戎就那麼站在雨里著小婦人的影子，直到林晚音快拐進老柳巷了，韓戎才噌地上車，一直開到老柳巷巷口，親眼看見林晚音平平安安地跑到徐宅外並進去了，韓戎才笑了笑，笑著笑著，角一抿，沉著臉回去找馬長算賬。

徐宅，徐老太太坐在堂屋，一邊轉著佛珠一邊著門口，教琴的兒媳婦、讀書的二孫玉溪都該回來了。雲溪下午睡了好久，現在神神地坐在祖母下首，徐老太太的丫鬟春雨蹲在三小姐面前，陪翻繩玩。

「祖母，我贏了！」一局結束，雲溪炫耀地喊祖母看。

徐老太太笑瞇瞇地瞅了眼，剛要誇孫，忽聽院子裏傳來匆匆的跑步聲，徐老太太立即往外看。

雲溪也飛快跳下椅子，跑去堂屋門口往外，認出母親，四歲的小丫頭大聲喊娘。

林晚音一路跑了過來，全噠噠的，好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怎麼回事？」徐老太太不悅地問，「不是帶傘了嗎？」

林晚音一邊躲避因為關心了服想靠過來的兒，一邊整理旗袍，低著頭解釋道：「娘，今天雨大，路上看不清，車夫拐彎時與一輛汽車撞上了，我摔了一下，起來后又慌又害怕，就，就忘了找傘，自己跑回來了。」

人氣.吁吁的，旗袍上好像也有泥點。

「車夫怎麼樣了？」與兒媳婦的安危比，徐老太太更擔心車夫找們要醫藥費。

婆母信了，林晚音這才抬頭，慶幸道：「不是很嚴重，汽車車主心善，非要送他去醫院檢查。」

徐老太太鬆了口氣，心善的車主自然會包醫藥費，那這事就與自家無關了。

「沒事就好，你也快去換裳吧，一會兒吃飯了。」徐老太太掃眼兒媳婦凹.凸有致的子，很是嫌棄地道。男人喜歡漂亮媳婦，當婆婆的卻是另一樣心態，徐老太太就不喜歡兒媳婦的漂亮臉蛋，如果兒媳婦丑點，兒子絕不會對一個生不出男娃的人死心塌地，早早納了小，徐家也就有后了。

反正啊，徐老太太怎麼看林晚音都不順眼，沒錯也能挑出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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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天，林晚音去韓家都沒看見韓戎，周五下午上完課，與韓瑩一起走出書房，才看見韓戎穿著灰長、白襯衫從樓梯那邊走上來，抹了髮油的短髮服服帖帖地梳向後面，有種風流倜.儻的味道。

「爹，你回來啦！」韓瑩高興地撲了過去。

這是那晚過後兩人第一次見面，林晚音垂眸走到一側，恭順地站著。

「猜這是什麼。」韓戎看眼穿素旗袍的人，笑著朝兒晃了晃手裏的請帖。

韓家一年到頭收到的請帖太多了，韓瑩毫無頭緒。

「端午龍舟賽。」韓戎將請帖塞到兒手裏，同時公佈答案。

小姑娘都喜歡熱鬧，韓瑩立即眉笑眼開。

韓戎再看林晚音，拿了另一張請帖出來：「難得的盛事，林老師你們也去吧。」

林晚音寵若驚，連忙婉拒，韓瑩一把搶過請帖，非要老師收下。

林晚音只好向父倆道謝。

「晚飯去外面吃，瑩瑩去換服。」韓戎拍拍兒肩膀說。

韓瑩最喜歡父親陪出門了，小鳥似的跑向的臥室。

林晚音告辭，韓戎默認，人卻守在樓梯口，等林晚音走到他邊，韓戎低聲道：「今早馬長一家已經上了去武漢的船，有生之年都不會再回杭城。」

林晚音聞言，終於放下心頭最後一塊兒大石，鄭重地朝韓戎鞠躬：「行長救命之恩，我……」

韓戎虛扶起來，看著人姣好的臉蛋道：「我說過，救你是為了我自己。」

他看上的人，當然不能被馬畜.生染指。

林晚音理解了韓戎出手是為了維護他的面，但不管怎麼說，都激韓戎的救命之恩。

「那我先回去了。」林晚音低聲道。

韓戎嗯了聲，站在樓梯口，目送人下了樓。

「爹，咱們去哪吃啊？」韓瑩換完服，開心地跑了出來。

韓戎笑：「徐慶堂。」

既然打定主意要追林晚音，那在林晚音面前說話份量最重的徐家大小姐清溪，韓戎當然得提前籠絡籠絡。

十幾分鐘后，汽車停在橋街外，韓瑩挽著父親的胳膊，直奔徐慶堂。

傍晚五點，麵館客人已經很多了，九張四人共坐的桌子都坐了人。

韓戎往裏瞧了眼，面嫌棄。

「那桌人。」韓瑩沒老爹那麼講究，指著角落只坐了一人的桌子提議道。

韓戎在心裏默念幾聲「晚音」，不太願地進去了。

韓瑩去過徐家做客，孟進、小蘭都認識，然後輕而易舉地猜出了韓戎的份。那可是橫杭城政、商兩界的大人，比顧世欽厲害多了，就連威風凜凜的三爺，大概也就殺人放火的黑道本事比韓戎強。

雖然孟進、小蘭誰也沒親眼目睹三爺殺人放火，但三爺就是給了他們如此兇悍的深刻印象。

孟進殷勤地拭桌子，小蘭悄悄去通知清溪。

清溪吃了一驚，韓瑩隨母親、妹妹們來麵館吃過幾次，韓行長卻是第一次登門，也是知道的麵館客人中，份最尊貴的一位。

母親在韓家當家教，韓瑩還請們去看過煙花大會，於於理，清溪都得出來親自招待一下的。

父倆點了一樣的魚丸面，孟進端著托盤走前面，清溪手，摘了口罩跟在後頭。

「清溪姐姐！「韓瑩站起來與打招呼，喊得可甜了。

韓戎心想，真姐姐該多好。

不過第一次看到清溪，韓戎小小地驚艷了下。其實林晚音、清溪這對兒母長得很像，但林晚音三十齣頭了，材更婀娜，五中散發著已婚婦才有的嫵風韻，與母親相比，清溪簡直就是一朵水靈靈的花骨朵，小夥子們喜歡，韓戎自認他這樣的中年男人，應該都會更青睞林晚音那樣的大人。

「行長來了，小地方簡陋，您多多包涵。」朝韓瑩笑笑，清溪恭敬地對韓戎道。

「一點都不簡陋，好的。」韓戎和藹可親地看著清溪說，努力忽視同桌的陌生客人。

清溪詫異於他的平易近人，驚訝過後笑著道：「行長來徐慶堂吃面，是徐慶堂的榮幸，這兩碗面我請客，希行長喜歡。」

錢不是問題，韓戎糾正清溪的稱呼：「行長太見外了，你們姐仨與瑩瑩同姐妹，往後我叔叔吧。」

韓瑩跟著附和：「對，叔叔！」

清溪大方改口：「韓叔叔。」

韓戎非常滿意。

客人越來越多，清溪請父倆用面，回廚房忙碌了。

晚上八點多，清溪回家，就見祖母滿臉堆笑，拿出了韓戎送們的龍舟賽請帖。

見識過韓家父的親和，清溪沒多想，只是有點憾，龍舟賽與食節同一天舉行，是無法去觀賽了。報紙上刊登了，顧懷修的東盛紡織廠也組建了一支隊伍，不知能不能拿到名次。

看到那份報紙的，並非清溪一人。

端午前夕，顧老太太神抖擻地為孫子打氣：「明嚴今晚早點睡，明天一口氣拿下冠軍，給那邊點看看！」

顧明嚴不自覺地直腰桿。

論家產論白手起家的本事，他自認不如三叔，但他從十五歲起就年年代表紡織廠參加龍舟賽，拿過兩次冠軍，所以與三叔競賽龍舟，顧明嚴信心十足。等著吧，龍舟賽一比完，他就帶著獎盃去南湖廣場找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