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修既然約了清溪一起看電影,晚飯自然也要二人共用,地點就定在柳園湖畔的遊船上。

出發之前,清溪悶在閨房,遲遲拿不定主意該穿哪裳。

徐老太太對兒媳婦吝嗇,對三個花骨朵似的孫,徐老太太很捨得花錢,經常帶玉溪、雲溪去買新服，免得孫們被外人看輕。清溪忙碌生意無暇逛街，但徐老太太也沒忘了最漂亮的大孫,洋裝旗袍，每季都會給清溪訂做幾。

因此清溪的櫥滿滿當當都是漂亮服，可清溪就是發愁啊,穿得太漂亮,怕祖母斥責不夠矜持，穿件普通的,清溪又不甘心,從七月到九月下旬,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與顧懷修只見過一次,而今晚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清溪想以最的樣子出現在顧懷修面前。

猶猶豫豫變來變去,不知不覺下午四點多了。

花樣年紀的孩面對滿床搖擺不定，時而皺眉時而嘟,林晚音站在一旁看著,依稀在兒上看到了當年待字閨中的自己，巧合的是，那時傻傻慕的男人，與今日兒的心上人，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對顧世欽，林晚音早沒了，只希兒的姻緣順遂如意，希顧懷修是兒的良人。

「娘，這行嗎？」

清溪重新換了一套學生裝出來，藍布短衫黑長，清溪沒有上過現代學校，但一直都很喜歡這副扮相，正好做下偽裝，免得被人憑著認出來。

林晚音眼中的兒，當然穿什麼都好看的。

「就這吧，快去梳頭，不然要遲到了。」林晚音更擔心兒約會遲到。

得到母親的肯定，清溪鬆口氣，這就朝梳妝臺走去，剛坐好，徐老太太來了，進屋看到孫的裝扮，徐老太太登時皺眉，無比嫌棄地道：「趕換了，醜死了。」貶斥完孫，徐老太太又瞪了兒媳婦一眼：「凈瞎出主意，你當顧老三是學校里的男學生？」

婆婆威勢如山，林晚音局促地低下頭，不敢吭聲。

「祖母，是我自己要穿的，哪裏丑了？」清溪急忙替母親解圍，還很委屈地照鏡子。

徐老太太不容任何人反駁自己，直接走到床邊，翻翻撿撿，拎了一條白的連出來。這條子還是今年開春徐老太太幫孫買的，清溪只在去韓家做客時穿過一次，蕾花邊的領口，掐腰修的設計，頗年輕小姐們歡迎，徐老太太自己不追時興，但很懂打扮。

徐老太太是看顧懷修礙眼，可徐老太太更想看到孫把顧懷修迷得神魂顛倒，言聽計從。

「換這個。」徐老太太拎著子走到清溪邊，催促道。

清溪瞅瞅這條子，再次被祖母弄糊塗了，祖母明明不喜歡去見顧懷修，為何還要讓往漂亮了打扮？

帶著疑，清溪心複雜地去床后換服，喜歡這條白子，更知道顧懷修也喜歡穿白，今晚穿這件過去，對顧懷修來說，就像一隻兔子乖乖洗乾淨了，主跳到他的狼窩去了吧？

服換好了，徐老太太從清溪的首飾盒裏選了一條珍珠項鏈，親自幫清溪戴上。連的領偏低，清溪脖子都出來了，瞥見那瑩白的.，徐老太太不有點後悔，但此時再換服已經來不及了，徐老太太就散開孩的一頭烏髮，頭髮垂下來，多擋住脖子。

「牽手可以，其他都不許。」送清溪出門前，徐老太太再次告誡道。

清溪胡地點點頭。

林晚音將雨傘遞給兒。

「娘，祖母，你們進去吧。」清溪撐開傘，站在臺階下勸道，顧懷修派了黃包車過來接。

徐老太太早就估測過電影院到自家的路程了，點著腕錶提醒孫：「最晚九點半，必須回來。」

清溪小臉燙得很，撐著雨傘逃了，傘沿得低低的，肩膀都擋住了。

細雨如霧，徐老太太著孫纖細的影，鬼使神差想到了自己的年時。清涼的雨天，爹娘午睡了，坐在窗邊聽雨繡花，突然一顆石頭砸中木窗，生氣地掀開窗戶，有個姓徐的傻廚子冒雨站在巷子裏，咧著朝招手。

歲月如梭啊，一晃眼，孫都到了出嫁的年紀。

嘆口氣，徐老太太轉回後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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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又見到了顧懷修，他與記憶中一樣，一黑西服坐在沙發上，眉峰冷厲神淡漠。祖母總是嫌顧懷修不敬重，殊不知顧懷修在誰面前都是這幅模樣，即便面對他口中的他的人，顧懷修也很會笑。

可就是這個渾冒寒氣的男人，當他看過來，那視線就像無形的火，燎得心如麻。

將雨傘放在船門旁的傘桶中，清溪努力鎮定地往前走。

孩穿著白的長子，清秀靈，如湖裏的荷花幻化的小妖，張乖巧地來到了他邊。

目掠過擺上的幾點水跡，顧懷修終於了，幫倒了一碗茶。

「謝謝。」清溪落座，趁機打破沉默。

「客氣了。」顧懷修看著道。

清溪抱著茶碗，小臉緋紅。

「下不為例。」顧懷修又說。

清溪抿，雖知他是讓別太見外，但男人邦邦的語氣，不太喜歡。

放下茶碗，清溪瞄了眼他搭在膝蓋上的右手，偏要繼續客氣：「該謝還是要謝的，如我祖母所說，三爺幫我們抓出仇人，我們一家都會銘記三爺的恩。」

其實清溪路上就想好要為此道謝的，奈何被顧懷修破壞了氣氛，一賭氣，就顯得這番話不是那麼真心實意。見顧懷修沉沉地盯著，清溪心虛了，低下頭，重新調整緒，輕聲道：「真的，如果不是你，我們這輩子可能都報不了仇。」

顧懷修之所以今日才出來，就是想多給剛報完仇的孩一些時間平復緒，現在話題又要落到徐家的傷心事上，孩眼裏也浮現喪父的苦，顧懷修了手指，問：「你打算怎麼謝我？」

男人的反應在的意料之外，清溪暫且忘了父親，與顧懷修對視一眼，坦誠地道：「徐家人微言輕，也無奇珍異寶，應該沒有你看得上的，但只要有機會幫忙，我們一定儘力而為。」

顧懷修意味深長地道：「如果徐家沒有我想要的，那我不會手。」

清溪又開始慌了，只覺得顧懷修的眼睛，顧懷修的話，都像火。

低頭喝茶，和溫暖的燈灑下來，緋紅的臉蛋比初夏的櫻桃還.人。

顧懷修看眼腕錶，五點半了。

他人上菜。

清溪一聽，.綳的放鬆了大半，真怕顧懷修過來親。

遊船在細雨里緩緩前行，潺潺的水聲便是最聽的音樂，清溪很喜歡這樣的氛圍，一邊吃飯，一邊與顧懷修閑聊。顧懷修沉默寡言，但只要清溪主找話題，顧懷修也會配合聊，譬如清溪打聽來福，顧懷修便問問富貴。

「富貴滿周歲了？」

清溪算了算，道：「快一歲半了，去年七月生的。」

顧懷修很滿意：「明天我派人去接富貴，讓它在我那裏住幾天。」

清溪不解，茫然問：「為什麼啊？」富貴現在已經很懂事了，雖然還是不如來福聰明能幹。

「看完電影再說。」用餐結束，顧懷修用餐巾角，示意清溪可以出發了。

清溪的心思就飛到了電影上面。

遊船停在了南湖另一側，司機已經在岸邊的馬路等著了，走出船艙，顧懷修一手撐傘，一手將低帽檐的小人摟到懷裏，保證外面的行人誰也看不見清溪的臉。

而這個短暫的擁抱，就是今日二人的初次接。

上了車，清溪立即發現，前座後座中間的擋板已經放下來了。

清溪張地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好，小聲地找話聊：「今晚的電影，你知道是講什麼的嗎？」

顧懷修看看，隨手撿起提前備好的書，遞給清溪。

車裏開著燈，清溪接過書，然後憾地發現，這是本洋文書，從封皮到容，一個單詞都不認識。

有點不開心，顧懷修明知不懂洋文。

「前年剛出版的小說，國沒有譯版。」看著微嘟的小兒，顧懷修低聲解釋道。

「那你借我洋文的，我也不認識啊。」清溪還是生氣，氣自己沒文化。

顧懷修笑了下：「我講，你聽。」

清溪的杏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忍不住往顧懷修那邊靠了靠。

獨屬於的淡淡香飄過來，顧懷修目微變，但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先陪看書。

顧懷修八歲逃出匪窩，隨即被人抓到船上當工，出海遇到洋人海盜，顧懷修又了海盜窩裏的工，也就是在那裏，他學會了說洋文。十四歲，顧懷修帶著幾個生死兄弟投雇傭兵，賺夠了錢，二十歲的他踏上國大陸，一邊讀書一邊經商。當二十五歲的顧懷修重返國，只要他想，他說自己是留洋學者，以他的見識與淵博，也不會有人懷疑。

顧懷修的聲音低沉清潤，他的翻譯，準簡潔，又極其富有染力，清溪越聽越迷，比小時候聽戲文還全神貫注。

只是一本書才譯了三四頁，電影院就到了。

清溪不捨地看著顧懷修合上小說。

「下次見面，我教你洋文。」顧懷修承諾道。

清溪重新高興起來。

電影院一片漆黑，顧懷修包了場，但讓電影院掛出了因為機故障停業一晚的牌子，如此就保證電影院外連好奇誰包場的閑人都沒有。顧懷修摟著清溪進去，能容納兩百多人的放映廳空空，昏暗幽深，莫名嚇人。

顧懷修一直握著清溪的手，落座時，兩人挨著。

過了一會兒，屏幕亮了，開始放電影。

清溪看得很認真，顧懷修也心無旁騖，他很欣賞原著小說，在影院，他只是單純的觀眾。

電影里的男主出貧寒，他上了一位出豪門的麗姑娘，可惜當他功名就，卻發現主已經嫁給了一個富有的紈絝子弟。男主依然癡主，貪慕虛榮的主因為婚姻不幸，才在男主上尋找刺激，最後男主主連累喪命，麗的主竟連葬禮都沒參加，繼續與丈夫尋歡作樂。

清溪眼睛都哭紅了，年輕的孩，關注最多的還是主人公可憐的。

顧懷修幫眼睛，聲音暗啞：「走吧。」

他對虛構人的沒興趣，此時此刻，他只想這次約會的最後一步。

再回車上，顧懷修吩咐司機開往南湖。

清溪一驚，低聲提醒道：「祖母要我九點半……」

顧懷修抬起胳膊，腕錶對著。

清溪瞪大了眼睛，不是說電影九點結束嗎，怎麼才八點半？

看向顧懷修，卻跌一雙墨般眼眸，形高大的男人，坐著也像山，隨時都可能向。

清溪終於明白，這多出來的半小時，是顧懷修留給他的討債時間。

閉塞的車廂，驟然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