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
這是當今陛下駕親征之前,最後的一次朝會。
也正是因爲如此,此次朝會上,有許多至關重要的議題。
“嶽相,說說金人的況。”裴謙的語氣中,充滿了期待。
岳飛此時已經是樞使,是朝中僅次於李綱的宰執,這位年僅二十五歲的年,只用了一篇上疏,便提前完了許多武人“出將相”的終極目標。
而這在宋朝,還從未有過先例。
若是其他沒有才能的人,僅僅一年時間恐怕難以服衆,別說是軍中的那些各有格的將領難以擺平,而是朝廷中這些文武百的掣肘,也夠喝一壺的了。
但岳飛卻在短短一年之,讓所有統兵的將領乃至兵卒,全都佩服得五投地,而朝中以李綱爲代表的文臣,也對他全力支持。
這一方面是因爲岳飛在練兵治軍方面確實有著絕佳的才華,而另一方面則在於,他也並非後世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以爲的是個沒有商、只會打仗的將領。
所以,此時雖然也還有許多人因爲岳飛的年輕而對他有些不服,但總的來說,他卻已經實實在在地拿到了他想要的權力,並用一年時間,紮紮實實地練出了一支新軍。
而現在,正是檢驗果的時候了。
岳飛上前說道:“回稟家,此次金人以完宗弼爲帥,舉大軍十萬兵分四路,大舉南下,意在對京師形包圍之勢。其中,完宗弼親帥銳騎兵兩萬,再有十日,就要到汴京城下。”
完宗弼,乃是金國開國皇帝完阿骨打的第四子,真名兀朮,故而後世也稱金兀朮。
他是金國主戰派的代表,參與了滅遼之戰和靖康之變,後來在戰場上被岳飛在郾城、朱仙鎮打得抱頭鼠竄,銳鐵浮屠盡沒,但卻靠著趙構與秦檜這兩個賊害死岳飛,迫使南宋稱臣,以功勞進封太傅,獨掌軍政大權,最後竟得以壽終正寢。
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完宗弼都將是宋朝的頭號敵人。
聽到岳飛的奏報,朝中羣臣都不由得驚駭莫名,甚至顧不得朝堂禮儀,有些。
舉兵十萬!
這已經與當初靖康之變的規模相仿,可以說是金人能夠員的最大規模。
很多大臣的眼中都流出震驚而疑的神,因爲這次的報,本來探聽得是“搜山檢海”,也就是說,這是針對皇帝趙構的一次斬首行。
爲何又搞出了這麼大的陣仗?
其實在真實的歷史中,所謂的搜山檢海是在兩年之後,而且只用了五千輕騎兵,連金人引以爲豪的鐵浮屠,都沒用上。
可即便是這五千騎,也讓整個揚州守軍不戰自潰,趙構被嚇得逃亡海上,由此被嚇得失去了生育能力。
但裴謙的出現,讓這段歷史發生了本的變化。
原本的趙構偏安揚州之後,朝廷中忙於鬥,甚至在收到金人“搜山檢海”的報之後,很多大臣都還不信,直到金兵抵達了揚州,趙構才倉皇出逃。
從登基之後的三年時間,可以說是什麼都沒做。
而揚州距離金人的地盤畢竟太遠了,所以完宗弼才搞出了這樣的奇襲行。
換言之,有兩個必要條件:一是當時的南宋朝廷疏於防備,守軍一即潰;二是目標地點離金人的勢力範圍太遠。
而此時裴謙的境,卻全然不同了。
這一年之中,岳飛大力整合宋軍,整軍備戰,北方淪陷區的義軍也紛紛響應。這麼大的靜,自然也早已經引起了金人的警惕,讓這場大戰提前到來。
另一方面,金人這次要打的是汴梁,距離金人的勢力範圍更近,而且金人也知道汴梁城池堅固,僅僅靠著五千騎兵不可能抓到趙構。
所以,乾脆舉國來侵,想要再製造一次靖康之變。
眼見金人來勢洶洶,許多朝中的大臣,也開始有些打退堂鼓了。
“家,依臣之見,此次金兵來勢洶洶,駕親征一事……還是務求慎重。家只要坐鎮京師,讓嶽相統兵去敵,也就足以激勵三軍了。”
“臣附議!”
“臣也認爲,家乃萬金之軀,不可臨險境!”
大臣們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畢竟這個家雖然有時候時常說出一些驚世駭俗之語,還不講道理地提拔了一個小小的武翼郎直接做了樞相,但總的來說,這位家至比徽欽二帝,要靠譜多了。
更何況,這位家已經是此時唯一法統繼承者,若是他再出了意外,還能扶誰上位?
風險太大了!
經過靖康之變以後,哪怕是主戰派的大臣們,此時也有些變了驚弓之鳥,不太可能支持皇帝去做駕親征這種說起來很提士氣、但實際上卻風險遠大於收益的冒險之舉。
裴謙臉一沉:“朕不是在跟你們商量!”
此言一出,羣臣又默然無語了。
這一年之中,他們被裴謙反覆PUA,已經逐漸了這位新皇的脾氣。但了,卻更加的無可奈何。
因爲,這位新皇的脾氣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只要讓他不滿意了,他真敢在大殿上腳踹羣臣,甚至說出要掘了太祖太宗祖墳這種話。
裴謙對這些人的反應很滿意,又看向岳飛:“嶽相,如何去打的細節,還是你自行決定。
“但有一點,朕必須說明。
“此戰,必須在城外,正面跟金人決一死戰!決不可據城而守,將周邊州縣全都扔給金人!明白嗎?”
聽到皇帝竟然這麼說,大臣們又驚了。
“陛下萬萬不可!”
“金人來勢洶洶,依託京師堅城方可一戰,豈可貿然野戰,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陛下!靖康時西軍的慘痛教訓,不可不察!”
在靖康時,西軍前來勤王。當時那已經是整個宋朝戰鬥力最強的軍隊。種師道本想等勤王軍到齊之後發總攻,一戰將金人趕走,但卻在宋欽宗的不斷催促之下,姚平仲倉促率軍襲營,被打得大敗,然後一直跑到了青城山,到八十多歲纔出來。
而後,西軍又嘗試著救援太原,但也因爲種種非軍事上的原因,慘敗而歸。
於是,整個宋朝對金人的野戰,勝率已經低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這次金兵來勢洶洶,皇帝竟然要求大軍不依靠堅城,反而出城迎敵?
如果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這明顯是在送……
裴謙冷然道:“一羣不懂兵法的蠢臣,不要!
“兵法有云,守大城必野戰,你們都沒聽說過嗎?
“嶽相,伱說呢?”
岳飛思考片刻,點頭:“家說的是。臣也認爲,守大城必野戰。不過……臣還是傾向於陛下坐鎮京師就好。”
裴謙一擺手:“朕說了!駕親征就是駕親征,此事不要再有異議!”
他又看向羣臣:“看,嶽相也贊同朕說的,守大城必野戰!所以此事就這麼定了,嶽相,你統帥大軍,隨朕一起,在汴梁城外,迎戰完宗弼!”
羣臣再度絕。
在這位新家登基之後,他們已經無數次嘗試勸諫,但沒有一次能功的……
至於李綱等略通兵事的大臣,倒是並未對此提出太多的異議。
甚至還微微頷首。
“陛下似乎確實在兵法方面有些高見啊……”
正如岳飛所說,守大城必野戰,這確實是符合兵法的。
誰都知道,京師汴梁有著高大堅固的城牆,依託城牆作戰可以佔據很大的優勢,即便在靖康時,宋朝的軍隊那麼孱弱,在金人的猛攻之下,也可以依託城防守住汴梁。
可問題在於,若是守大城時完全放棄野戰,也是有極大弊端的。
攻城一方是佔據主權的一方,他們可以選擇從這個城門進攻,也可以選擇突然到另一個城門進攻。所以純粹從戰上來說,如果不去野戰而只守城,那麼主權就永遠在對方手上。
可若是野戰,就可以將主權掌握在自己手上,不論是刺探報,還是找準機會發反擊,都遠比困守孤城要好得多。
而且,如果僅僅是被防,那麼金人就可以在攻城期間,肆意擄掠周邊州縣,一方面給周邊地區造巨大的破壞,造大宋一方民心盡失、瀰漫著一種悲涼和絕的緒,打擊士氣,另一方面又可以擄掠人口、糧食,以戰養戰。
像汴梁這樣的巨型城市,不可能直接養活自,而需要周邊區域的輸支持。
若是隻知被防守,便等於將周邊的資源拱手讓給金人,己方卻得不到任何補給,這無疑會讓境雪上加霜。
所以,說來說去,守大城時野戰都是一個必不可的選項。
唯一的問題在於……野戰打得過嗎?
如果打不過,那再好的理論,也只會加速自的滅亡。
李綱倒是見過岳飛練出的新軍,軍容齊整、令行止,看起來頗有戰鬥力。但能不能打贏金兵……這就沒人知道了。
更何況這次野戰,皇帝也要親自參與,這與守城戰,又不一樣了。
太危險!
總之,羣臣還是心中忐忑,深這一戰前途未卜。
其實裴謙所說的“守大城必野戰”,倒也沒有太多的兵法原理在裡面,單純只是給他自己去野戰找個理由罷了。
如果他不野戰的話,那還怎麼把自己送掉?
等著金人攻破汴梁城,估計是不太可能了。靖康時就沒功的事,現在功的希就更渺茫了。
所以,裴謙覺得自己還是得出城。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之後,裴謙又看向岳飛:“嶽相,你可還有疑慮?”
岳飛遲疑了一下:“回家,沒有了。”
裴謙搖搖頭:“不,你有!
“來人吶,宣朕旨意!”
羣臣都愣了一下,不知道皇帝所說的這句“你有”,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位小太監拿出聖旨,朗聲唸誦。
“朕除卿樞使,厲兵秣馬,與金人決死於京師城外,所圖者收復河山、解民倒懸而已。
“卿盛秋之際,提兵寇,風霜已寒,徵良苦。只是天下安危之所繫,自當勉力而爲,切勿爲小人風言而間我君臣,失卻戰機。
“朕自知非善兵之主,此次駕親征,乃爲鼓六軍,若有妄言兵事,或有金牌令卿退兵,此必臣矯詔,卿但置之不顧、力向前而已!
“待卿收復燕雲,直搗黃龍,朕當親爲卿解甲設宴,犒賞三軍,必不令昭烈武侯專於前!
“如卿國,豈待多言?勉力!勉力!勉力!
“付,岳飛。”
等到聖旨唸誦完畢,殿上的羣臣臉再次變了。
即便他們已經被這位新的家暴擊了無數次,可此時卻還是因爲這道聖旨,再次有些破防。
自大宋立國以來,豈有這種聖旨?
這聖旨可不僅僅是出征之前勉勵岳飛而已,更重要的是,幾乎將“將在外、君命有所不”這句話,給直接落實到了紙面上!
什麼“切勿爲小人風言而間我君臣,失卻戰機”?
什麼“若有妄言兵事,或有金牌令卿退兵,此必臣矯詔,卿但置之不顧、力向前”?
意思就是說,只要這仗打起來,不管是哪位朝中的重臣在皇帝面前說岳飛的壞話,或者反之,在岳飛耳邊胡鼓;不管皇帝本人有何種旨意、甚至拿出金牌讓岳飛退兵,岳飛都可以相機決斷,都可以當是臣矯詔,置之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