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乃圣明之君,”子商低頭道,“等殿下澤被天下,自有這一日。”
兩人說著到了書房門口。范玉先進去,子商看了一眼守在門口的太監,小太監在子商路過時,小聲道:“顧葉二人方才拜見。”
子商面不改,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半,跟著范玉進了書房,跪下去恭敬行禮。范軒聽到行禮聲,他抬眼看了兩人一眼,讓范玉起來,卻沒管子商。
子商便一直跪著,范軒詢問了范玉出行之后的事,范玉恭恭敬敬答了。
這次他答得很沉穩,詳略得當,范軒很快就清楚了況,范軒忍不住看了一眼這個兒子,慨道:“出去一趟,長大了不。”
“見了民生疾苦,”范玉沉穩道,“才知自己年無知。過去讓父皇為兒臣費心了。”
頭一次聽到范玉說這樣的話,范軒不由得欣許多。
他一生事事都掌握在手中,唯有范玉這個兒子,讓他無所適從。如今范玉終于有了幾分自己期待的模樣,范軒不由得高興道:“知道百姓不容易,你終于懂事了。”
范玉笑了笑,轉頭看了子商一眼:“是太傅教導的。”
這話讓范軒愣了愣,子商還跪在地上,沒有多說什麼。范軒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他同范玉道:“況我明白了,我會吩咐人去辦,這次你做得好,先回去吧。”
范玉猶豫了片刻,想了想后,他恭敬道:“兒臣告退。”
范玉離開后,房間里就剩下范軒和子商。范軒看著子商,喝了口茶道:“大人,這些時日,你將太子教導得很好。朕從未見過他這麼聽過一個人的話,實在讓朕有些詫異,大人果然手段了得。”
明眼人聽著這話,都明白這是嘲諷。子商沒有抬頭,許久后,他慢慢道:“陛下,其實您也可以。”
“哦?”范軒笑出聲來,“朕可沒有大人這副玲瓏心腸。”
“陛下,”子商平和道,“讓一個人聽勸,不需要手段,只需要用心。”
“你的意思是,朕對太子不夠用心?”
范軒皺起眉頭,子商慢慢道:“陛下作為天子,自然是用心。可作為父親,陛下捫心自問,算得上用心嗎?”
這話讓范軒愣了愣,片刻后,他卻是不敢出聲了。
他知道,子商說得沒錯,其實范玉長至今日,他作為父親,的確沒有盡好責任。
范玉母親去得早,以前他太忙,總將范玉給家中娘帶著,等后來范玉人,已經是這個子。
“陛下不了解太子,遇到事,要麼寵溺退讓,要麼叱責辱罵,陛下從未打心底肯定過殿下,又讓殿下如何認可陛下呢?陛下認為臣手段了得,臣其實也不過就是,以真心換真心罷了。”
范玉沒說話,這些話都說在他心里,他一時竟真想和子商討教一下。可是他又不自覺在腦海中閃過葉世安跪在地上抖著的脊梁。
他心里頓時冷下來,淡道:“大人原本在揚州也是一方諸侯般的人,如今到了大榮來當太傅,還如此盡心盡力,讓朕十分激,都不知該如何嘉獎才是了。”
子商聽著,笑了笑道:“陛下也不必嘉獎,若陛下真的恤微臣,還陛下讓臣工部,主管黃河修繕一事,為百姓做點實事吧。”
范軒沒說話,子商如此果斷,他居然一時也失去了和子商繞彎的想法,他從旁邊端了茶,淡道:“子商,其實朕的意思你也明白,朕不太明白。”
“臣知道,”子商平靜道,“陛下不能理解,臣放棄揚州自立為王的機會,來大榮當一個臣子是為什麼。甚至于陛下一直在防范臣,陛下心中,臣始終是外臣。”
“既然知道,你還要留在大夏?”
“陛下,”子商抬起頭,認真道,“若臣告訴陛下,臣有不得不留在大夏的理由,陛下信嗎?”
“子商,”范軒看著他,真誠道,“你若說出來,朕可以信你一次。”
子商聽到這話,慢慢笑起來。
“陛下,某可以同您說一件事,”子商苦笑,“其實,某并非當年家大爺子商,某只是家當年一個私生子。”
“這與你留在大夏有什麼關系?”
子商沒有說話,他神有一瞬間恍惚,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片刻后,他苦笑起來:“陛下,以揚州之能力,揚州不可能自立,最后必然是依附于他人。微臣要麼依附于劉行知,要麼依附于陛下。微臣沒有什麼親人,所以微臣不想與自己親人兵戎相見。”
“你的親人?”
范軒有些疑:“你的親人在大夏?”
“是。”子商苦笑,“微臣的父親,在大夏。縱然這一輩子,他或許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認我,而微臣也不想認他,可是微臣還是希,這唯一的親人,能夠好好的。”
范軒沉默下來,許久后,范軒終于道:“那你的父親是?”
子商聽著,苦笑起來。他將額頭點在地上,低啞說出了一個名字。
范軒驚愣在原地,片刻后,他出恍然大悟的表,許久后,他才道:“那你……當初為什麼還要做那些事?”
“陛下,”子商苦笑,“以微臣的手段,若真的下了死手,又怎麼會讓人逃出去?”
“陛下,”子商重新低頭,額頭點在地上,保持著恭敬的姿勢道,“人生在世,難免不由己。微臣知道陛下一直介意當年微臣在揚州所做的一切,可是那時候,微臣又有什麼能選?微臣不做那個惡人,王善泉在一日,自然有人做那個惡人,只有微臣做了那個惡人,才能保下更多人,給大家一條生路。”
“微臣知道朝中許多人對微臣有誤解,可是微臣卻還是希陛下明白,微臣之所以明明可以為諸侯卻來到大夏為一個太傅,明明可以著陛下保留太傅位置卻不留,都只是因為微臣想在大夏討一個位置。”
“這里有微臣的家人,微臣傾慕的子,微臣在這世上所有牽絆的、留的盡在大夏,微臣不可能對大夏做什麼。因為微臣,畢竟也只是個凡人。”
凡人就有七六,有恨嗔癡。
劉行知能給他的,大榮也能給,而大榮還有著他的家人。
范軒看著地上跪著的青年,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抉擇。許久后,他嘆了口氣,終于道:“你說的話,朕會考慮。你先去工部吧,你說的是真是假,朕會慢慢看。”
“謝陛下。”
子商認真回答。范軒點點頭,讓他退下,子商行禮起,臨去之前,范軒突然道:“你……要不要我幫你同你父親說一聲?”
子商背對著范軒,許久后,他出聲道:“不必了。”
他聲音低啞:“我知道他們存在就好。我做過什麼,我不指他們明白,我自己心里清楚便是。如今說出來,對誰都不好。”
范軒沒有說話,他知道子商說的不錯。許久后,他嘆了口氣:“朕明白了。”
子商告退離開,等出宮之后,他舒了一口氣。
旁邊侍衛看著子商靠在馬車上,有些擔憂道:“主子,如今局勢對您不利,我們是否早做準備?”
“不利?”子商睜眼,有些奇怪道,“我怎麼不知道呢?”
侍衛愣了愣,子商笑了笑,靠在車壁上,沒有再說話。
顧九思回到屋里時,柳玉茹正在屋中算賬,他聽柳玉茹算盤打得噼啪作響,進門就道:“我一聽這算盤聲,就覺自己聽到了銀子撞在一起叮叮當當的聲音。”
柳玉茹聽到顧九思的話,抿抬頭看了他一眼,責備道:“你以為錢不需要賺的?”
“需要呀,”顧九思趕忙道,“我每天賺錢很辛苦的。”
“那你倒是說說你賺了多銀子?”
柳玉茹抿笑起來,顧九思把外套給木南,大聲道:“說幾百兩得有吧。”
“這麼多銀子,我怎麼沒見著影子?”
柳玉茹看他走過來,調笑道:“別騙我婦道人家。”
“這些銀子都是你給的,你還不知道嗎?”
顧九思坐到邊上來,撒一般挽住的手,靠在肩膀上,著嗓子道:“這可都是人家伺候柳老板換來的賣銀,柳老板都不記得啦?”
柳玉茹聽這話有些哭笑不得,抬手了顧九思:“德行。”
“你了我,”顧九思出手來,“給錢。”
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接著道:“不給錢也行,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用你自個兒抵也行。”
“顧九思,”柳玉茹見他玩得高興,不由得道,“今日活兒了是吧?”
“夫人面前,什麼活兒都得讓道。”顧九思一臉嚴肅,“只要夫人臨幸顧某,顧某赴湯蹈火、翻山越嶺,也要來赴夫人**之約。”
話剛說完,柳玉茹就把賬本拍在了顧九思臉上,拿了一疊紙,起道:“就知道耍脾氣,我不同你說了,我找財神爺去。”
“嗯?”
顧九思愣了愣:“什麼財神爺?”
“舅舅說好負責咱們府上開支的,也快到月底了,我去看看舅舅給不給得起,若是給不起,還是早點讓舅舅搬出去吧。”
顧九思聽到這話,趕忙翻起來,跟著柳玉茹道:“這麼做是不是顯得太勢力眼兒了?”
“怎麼會是顯得勢利眼兒呢?”柳玉茹認真道,“我們就是勢利眼兒啊。”
顧九思愣了愣,柳玉茹笑著轉進了江河的屋里。顧九思在門口反省了一下自己,他覺得柳玉茹說得很對,這些時日,他果然太虛偽了。
他跟著柳玉茹進了江河的房中,江河聽到通報,讓他們進門來,顧九思掃了一眼屋里的布置,全都是名畫古玩金雕玉,旁邊四個盡職盡責服侍著他,文書都靠念的,過得要多滋潤有多滋潤。
看見他們進來,江河坐起來,笑著道:“侄媳婦兒有事?”
“是呢,”柳玉茹聲道,“如今到月底了,玉茹特地來給舅舅報一下這個月顧府的開銷。”
江河聽明白了,柳玉茹是來要錢的。
他點點頭道:“你找江韶找錢。”
江韶是江河帶過來的仆人,聽說以前就跟著他。柳玉茹應了聲,隨后同江河道:“舅舅確定不看一下賬?”
“不就是一府開銷嗎?”江河擺擺手,滿不在乎道,“能有多?”
“那我就去找江先生領錢了。”柳玉茹也沒多說,站起來道,“舅舅好好休息吧。”
“等等,”江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萌生出一種不安,“這個月花了多錢?”
“兩千五百兩。”
“什麼?!”
江河詫異道:“怎麼會這麼多?”
他覺得自己以前已經算很奢華了,一個月一千兩就是極限。畢竟一個普通下人一個月也不過就是二兩銀子,上等丫鬟八兩銀子,兩千五百兩都夠雇一千二百五十個普通下人,誰家閑著沒事兒在東都地價這麼高的地方雇傭一千多個下人?不需要地盤放人的嗎?
柳玉茹似乎是早料到江河的反應,從旁邊拿了開銷清單過去,同江河道:“舅舅,這是開銷清單,您過目一下。”
江河一把抓了清單過去,從上往下掃,其他開銷都算正常,只有最后一排開銷上寫了一個“顧九思專屬療養費”,后面金額跟著兩千兩。
“這是什麼東西?”江河立刻指著這個療養費詢問,柳玉茹笑了笑,“哦,這個是專門為您準備的特別服務。”
“什麼?”
江河有些發蒙,柳玉茹拉過顧九思,同江河道:“舅舅,玉茹知道您力大,平時需要發泄,九思皮糙厚,隨便打都沒有問題的。每個月您可以隨意管教他,放心他罵他,不用手,這些您都已經過錢了。九思如今也算戶部尚書,我算過了,每個月價也該有兩百兩,誤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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