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得了消息,道淑敏公主的事在經了各樣傳言後,確實不像他們先前所想的那樣簡單了。
孟君淮越聽人稟話越火大,他火氣一上來,周圍人就都不敢說話,弄得他也沒出發這個火。自己悶了整整一個下午,額上青筋跳得他頭都疼。
直到傍晚時,阿禮到了。
楊恩祿了個心眼兒,知道他心不好,索著人把和婧蘭婧都給領了過來。三個孩子往眼前一放,孟君淮一個當爹的,實在不能沖孩子發無名火。
氣氛這才輕鬆下來。和婧阿禮幾天沒見,眼下一見麵玩得特別開心。二人玩了一會兒後,又一起去逗蘭婧。
孟君淮稍一走神的工夫,回過頭就看阿禮正要餵蘭婧吃花生糖。他趕一把給搶下來,一彈阿禮的額頭:“妹妹現在還不能吃這個!”
“可是想吃。”阿禮歪著頭跟父親爭辯,小手一指蘭婧,“看!”
蘭婧現下九個月大,剛開始學走路,平常還是爬。眼看著到邊的糖飛了,特別利落地就爬到了孟君淮的腳邊:“啊!”
“……”孟君淮瞪眼,“啊也不給你!你現在不能吃這個,長大一些才能吃!”
“咿……”蘭婧沒聽懂,不過看著他,覺到自己是得不到那塊糖了。當即小眉頭一皺,也扁了,“嗚……”
“哎別哭……”孟君淮立刻陷慌,阿禮在旁邊同樣無措地看著,和婧趴到父親背後笑瘋了。
兩刻工夫之後,書房裏一片戰火紛飛之後的蕭條。
原本在乖乖畫風箏的和婧,因為被弟弟倒了,扔了筆在一邊生悶氣;沒心沒肺的阿禮也不知道哄姐姐,撿了筆就去玩,把可憐的楊公公畫了一張大花臉。
孟君淮用盡全解數可算把蘭婧哄好了,累得崩潰,仰在椅子上一臉生無可。
蘭婧則趴在他上,嘬著手指準備睡覺了。
屋裏屋外的下人各自低頭:我們什麽也沒看見……
“呼……”瀕死狀態的孟君淮重舒了口氣,直了直,“阿禮。”
阿禮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立刻看過來:“嗯?”
“又欺負姐姐,去跟你姐姐道歉,然後父王帶你們去母妃那兒吃飯。”
“咦?!”阿禮訝然看過去,這才發現姐姐生他的氣了!趕跑過去拉和婧的手,特別誠懇,“姐姐不氣,我錯了!”
“哼。”和婧不高興,扭臉不理他。孟君淮看著笑笑,向外麵候著的娘遞了個眼,示意把哈欠連天的蘭婧抱走,送回何側妃那裏,然後他過來抱和婧:“不生氣了,父王抱你去找母妃。”
阿禮雙手一:“我也要!”
“你不行。”孟君淮他的腦袋,很嚴肅,“你惹姐姐不高興了,罰你自己走。”
“哦……”阿禮扁扁,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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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閣的臥房裏,玉引興致缺缺地歪在床上翻書。
也不知怎麽回事,心裏就是被孟君淮那句話梗住了,而且越想越梗。這弄得大半日都沒打采的,不控製地鉆著牛角尖,一會兒想他怎麽能那樣想呢?有哪裏讓他覺得是那樣的壞人了嗎?一會兒又怨惱自己為什麽就執拗於這個了?這有什麽可在意的?
在類似的事上,明明一向都覺得“隨緣就好”。而且縱是現在,其實也可以清楚地告訴自己,他那樣的想法並沒有什麽錯——和他還沒那麽悉,而阿禮是他的孩子,他當然要確保萬無一失。
可就是不高興了,覺得自己很不講理。
於是孟君淮到的時候,一眼就看見玉引在打蔫兒。和婧了一聲“母妃”撲過去,都直至趴在膝上了才擡了擡頭,勉強笑了笑:“你來啦。”
和婧爬到床上便招呼阿禮:“阿禮來!跟母妃問安!”
玉引眼底一,繼而怔怔地擡頭看過去,才看到孟君淮也在。他後還跟了個三兩歲的小男孩,抓著父親的擺,正好奇地看。
和阿禮總共也隻見過三四回,莫說阿禮對不,對阿禮一時也無法親熱。
玉引靜靜神,遂看向孟君淮:“殿下怎麽……還是把他接來了?”
“你不是說不要嗎?”他信步踱到跟前,一把出了手裏捧出的書。
玉引幾是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沒見禮,看他不介意,也就懶著不起來了,隻又說:“可殿下不是對我不放心嗎?”
“嗤,就知道你當真了。”孟君淮說著拿書一敲,“居然讀得放不下了?”
……什麽?
玉引定睛一看才驚覺這本書是什麽——是他昨天拿給的那個,將軍和小尼姑的故事!
一直以為自己捧著的是本佛經的!怎麽竟抱著本……這種書讀了大半日嗎?!
玉引趕把書搶回來,一邊塞到枕下一邊解釋:“沒有!我在想事,隨手翻翻而已,其實一句都沒讀進去!”
可這話一說,剛才無意識間掃到的一些字眼偏又晃進腦海了。什麽“顛鸞倒”啊,什麽“周□□”啊,還有什麽“衾被被香汗浸了個”之類的……
孟君淮在旁邊抱臂笑看著藏書,看著看著,就見突然不了,再仔細瞧瞧,側頰紅得像盛夏時長得更好的櫻桃。
他摒著笑手指一刮的臉:“這有什麽的,私下裏看看這個不丟人,我又不說出去。”
……誰要你充大度!
真的、真的沒看!
所幸有兩個孩子在場,孟君淮也不好繼續拿這件事逗。用過晚膳後,和婧回了何側妃那兒,阿禮也由楊恩祿安排了住。他二人盥洗後便如常躺到榻上,孟君淮誠懇地從枕下出書要繼續給念故事……被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玉引還立刻找了個話題來料:“阿禮好懂事啊。”
“嗯。”他笑著應話,強作沒看出故意打岔。
覺出他笑得不懷好意,暗暗地瞪他。
其實是真的想誇誇阿禮,以前沒這樣單獨打過道,今晚用膳的時候才發覺阿禮懂事得有點……過頭?
他似乎並不認生,而且會主給他們添菜。、孟君淮、和婧都被他添過,小手拿瓷匙還拿不穩呢,偏要巍巍的舀菜給他們。
而且,他似乎還不是隨便添的,給誰的菜都不一樣。玉引靜靜看著,在他給和婧送宮保丁的時候訝然驚覺,他好像是看他們喜歡什麽,然後添給他們?
可他還不到三歲!
玉引對此太意外了。相比之下,不說小時候,就是很怕會被父親討厭的和婧,也做不到向他這樣。
不過那是尤氏的孩子。玉引添了個心眼,認真斟酌著措辭,想盡量不讓自己的有歧義。
可還沒斟酌出來,孟君淮便先開了口:“明天我回京一趟。”
“嗯?”玉引一下被扯住了神思,翻趴過來問他,“怎麽突然回京?是為淑敏公主的事?”
“是。”孟君淮點頭,將今日稟來的事說了個大概,“之前就不知打哪兒起了謠傳,現在影響了朝中,已有人上疏爭起此事了。有說四姐欺人太甚、此事事出有因,懇請從輕置張威的;還有說夫為妻綱,四姐份尊貴更該為人表率,此事不該怪罪駙馬,反當懲治四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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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引不知該說點什麽好。在信了謠傳的基礎上,第一條尚算人之常,第二條可就太可笑了。
便道:“誰這麽沒輕重,在這事上論夫為妻綱?君臣之別反倒忘了嗎?”
“可不就是!”孟君淮立刻表示贊同,心裏暗道這些大臣渾起來,還不如這小尼姑呢!
他帶著氣又補充說:“再說,就算四姐不是公主,合了‘夫為妻綱’這一條,這事也是張威不對!”
“……嗯?”玉引一時沒跟上他的思路。
“夫為妻綱當丈夫的也不能打人啊!”孟君淮直磨牙,“我瞧他把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虧的四姐能忍,這要換了大姐二姐,一早就休夫了!”
他真是越想越氣!真的,這事在他看來跟公主駙馬之類的份都沒關係!不管他們地位如何,二人一起行過同牢禮、喝過合巹酒,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再過不到一起去,總還能好聚好散,手打人算是怎麽回事?!
玉引聽到他鼻中呼地出了口氣,憤意十足。
凝神看著他,忽然覺得他為這個生氣,特別令人安心。
這廂孟君淮正全心全意地運著氣,忽而覺得一隻手地了過來。先是到了他的小臂,然後順著下去,探到他手心裏。
他下意識地一攥,看過去:“怎麽了?”
“嗯……別生氣了。”玉引猶豫著寬他,“世上惡人很多,若在佛門裏,我們會度他,但不會在度他之前就因他所做的惡事氣死自己;這是紅塵中,殿下可以按律懲他,但也不必在懲他之前,就氣死自己。”
孟君淮蹙蹙眉,覺得站著說話不腰疼。玉引神真摯地又補了一句:“做惡事的又不是殿下,為此痛苦的也不該是殿下!”
他還是皺眉看著不說話。玉引和他對視著,讀書讀到的節驀地在腦海裏一閃。
在將軍和那還俗的比丘尼剛婚時,小尼一度覺得自己愧對佛門。將軍開解幾日無果,一時氣急便沖了出去,道:“你既不願,我便回天庭去,與人間再無瓜葛!”
看到這兒心裏咯噔一下,很擔心這樁姻緣就此毀了,書裏的尼姑也同樣是慌的。
然後是百餘字述說那小尼的心掙紮,最後,小尼沖上前去一把抱住將軍,腳尖一踮便穩住了將軍。
再然後,按照那本書不就顛鸞倒的節,二人吻著吻著就回屋吻上了床。什麽愧對佛門、返回天庭都不提了。
玉引對這個節印象深刻,而且特別好奇!
真的十分不解,這些事真的能讓人心那麽好嗎?之前隻知道他總是莫名其妙地就親一口,隻覺得可奇怪了。
書裏那劇,可是本來都要一拍兩散,吻一頓、再……那什麽一頓,就沒事了?
孟君淮就見剛剛躺回去的又支趴著了。他以為要說什麽,看看,就往前湊了湊。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的神,突然很有一種被當獵的錯覺。
孟君淮梗了梗脖子:“你幹什麽?還不困?”
“那個……殿下別。”玉引看著他的目堅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