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煬南部,大江中游,一座喚作洗筆湖的仙家門派今個兒又簽下一批寫書人。
相比別洲,中土傳說更多,文人更多。
這年頭兒掙錢不容易,煉氣士之間倚靠一幅幅可以千里傳來畫面的畫卷而掙錢的,與凡俗間想要靠著寫一些話本小說兒掙錢的,可以說是越來越多了。
這座洗筆湖便是景煬王朝排名前三的兜售畫卷與話本的山上宗門了。
洗筆湖會有專人負責挑選那些個刊發出來的話本,把覺得能掙錢的留下,會幫著推廣。能賣錢的,掙一枚半兩錢,有一半兒是洗筆湖的,不掙錢的,倒也會每月發些飯錢,前提是字數得夠。
于是有好些人,賴在洗筆湖,每天絞盡腦堆字數,就想著一個月寫個三十萬,能得個千八百文錢,省著點兒,吃差點兒,字數總就夠了。
也有些人,寫出來的東西,自個兒覺得了不得,可就是沒人看,更沒人花錢看,他就覺得郁郁不得志,覺得天底下人總是這般沒有眼,只得自我安,老子的書,豈是你們這等人看得懂的?
可往往這種人,慢慢的總會一改初衷,會學著人家賣錢的書,寫些自己瞧著惡心,但讀者瞧著順心的東西。
每每聽到別個人發出的挖苦聲音,例如什麼,寫這書的人怕是只讀完蒙學吧?他們總是無力還擊。
老子查閱數年典籍,幾乎章章都有能讓人回味無窮句子的書,你們沒人看,還嫌太過賣弄。老子寫你們都能看懂的,你們又嫌沒深意,說落筆之人讀書。
那怎麼辦?老子也要吃飯的!
這不,湖上一艘小舟,有個白年輕人又換了個名字,刊發了一本兒新書。
這個從青鸞洲千里迢迢跑來景煬,先去了那座墨山,結果人家瞧不上他的書,他又轉來洗筆湖。斷斷續續寫了四五本書,結果掙錢極,還沒有他來的路費的零頭兒多。
來這兒近半月的百節實在是瞧不下去了,無奈道:“莫大,你又不差錢,實在不行雇人給你捧捧場啊!”
好家伙,寫了二十幾萬字了,就三十多人看你的書,其中有十五個還是我花錢給你雇的,不夠廢腦子的,玩這花活兒作甚?
百節心說你莫問春要是個子該多好?但凡有點兒姿,只在畫卷前穿清涼些,扭扭腰,幾聲好哥哥,那不是有大把人撒錢嗎?
白青年皺起眉頭,沉聲道:“如此聒噪,教我如何落筆?”
百節無奈道:“你就不能這麼寫的啊!男主人公與主人公相敬如賓可還行?你但凡寫個閨房大戰三百回合,給你撒錢的人也是大把,再不濟,你學學人家,寫的膩味點兒,咱不就站著把錢掙了嘛!”
莫問春手去湖里涮了涮筆,搖頭道:“你不是說等你家公子麼?這都小半月了,怎的還不見來?”
百節撇撇,“誰曉得,怕是早到了吧。”
此時湖畔,有個紅子正沿著街邊閑逛,看了許多本裝訂好了的書,就是沒有一本兒瞧上眼。
一旁跟著的老嫗焦急難耐,低聲音說道:“小姐,咱們還是抓趕路吧,老爺說了,咱們得繞著那人走,怎麼還上趕著往人家必來之湊呢?燕巢宮那邊都安頓好了,小姐安分修行就好了,可千萬別給家里惹禍了。”
子順手拿起一本書,看了看書名便一臉嫌棄的將其撇下。
“寫書人名字不錯,書名差點兒,一看書名就勸退了,難怪放在這犄角旮旯里。”
那本喚作山海洗劍錄的話本,一看就是很久無人問津了。
老嫗無奈道:“小姐,我不是說笑的,椋王只要瞧見咱們,最差都會一通怪氣,說不好還要連累竇家的。”
紅子自然是本該去往燕巢宮的竇瓊。
竇瓊又拿起一本兒做劍落山河碎的書,翻了一頁就又丟下。
“在我眼里,他永遠是個小畜生,無非就是仗著青椋山虞長風的勢,現在只不過是個金丹而已,再就仗著兩把劍,總歸不是靠他自己的。”
老婦人無奈嘆氣,有些話不好說,就算人家是靠著外,你竇瓊就不是靠著竇家?要不是你有個當朝二品的爺爺,有個與諸多山上仙家相的老爹,你是個什麼?
可畢竟是自家小姐,總不能看著這樣去給竇家惹禍。
老嫗嘆息道:“曉得你瞧不上劉景濁,可現在天下都傳開了,人家有個絕代天驕的道,背后春夏秋冬四脈的狗子多的是,說弄死咱們的一聲,咱們死也就死了,半點兒水花都濺不起來的。”
竇瓊轉過頭,笑問道:“花婆婆不也是金丹境界,咱們用得著怕他?”
湖上小舟之中,百節已經冷笑了數次。
莫問春當然知道這家伙不是笑話自個兒好半天才寫了十七個字,他放下筆,詢問道:“高兄,什麼事兒?”
百節淡然道:“湖邊兒有個作死子,我聽了好一會兒了,要不是公子叮囑過不要隨意出手,我早就送去了酆都羅山了。”
一個小小的黃庭境界,天才自然算得上,畢竟才二十四五嘛!可也得分跟誰比吧?你跟一個十二歲參軍,十五歲就有從五品將軍銜兒,十八歲滅了妖鬼十國的人比,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了。
莫問春有些好奇,咧笑道:“高兄,給點兒靈,故事講一講。”
百節擺了擺手,輕聲道:“這可不敢講,我還要命呢。”
怎麼講?難不說這位竇家小姐一門心思相當太子妃,幾年前費盡心思,把哥哥都搭進去了,結果余先生不愿做太子了。現在的太子妃的諸多流言,不就是竇瓊想方設法散布出去的。
你們竇家當皇后上癮了不?
竇瓊拍了拍手上灰塵,覺得還是不干凈,于是走去湖邊兒洗了洗手。
還沒有起,卻聽見花婆婆聲喊了句小姐。
略微抬頭便瞧見不太清澈的湖水倒映著一位穿青衫的年輕人。
竇瓊往往皺眉,卻還是生生撐開額頭的皺紋,起含笑施了個萬福,微笑道:“一別也有七八年了,殿下可好?”
兩個同齡人再次相遇,已然過去了近八年時間了。
竇瓊兒就覺得,這位二殿下除了老了些,再無旁的變化。
直到劉景濁微微一笑,淡然道:“是快八年了,你倒是不顯老。”
竇瓊心中一驚,若是從前的劉景濁,這會兒是不會有半點兒笑意的。
而劉景濁接下來的話,讓又好似見到那個悉的二殿下。
“這些年我不在京城,但竇從去了東海后,從縣令長升任知府,如今也是個正五品了,期間他做過的任何事兒,我一回來就都擺在我了我面前,連他攏共罵了幾句劉景濁我都一清二楚。包括你竇瓊,攛掇太后給文書監施,允許那些個混賬文章刊發,再到你前后四次進京去找佟泠,我都一清二楚。”
劉景濁微微一笑,開口道:“我高興的是,竇不管怎麼罵我,可做每一任父母,皆是殫竭慮,三年前河水決堤,他一個縣老爺守在河畔,足足盯了一年,與十萬民夫同吃同睡,最終疏水海,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爹尊為戶部尚書,凡在京城的邊軍孀,他逢年過節必定親自拜訪,我也敬他。竇老太公當年支持陛下變法,舌戰滿朝文,我更敬他。退一萬步,我并不太喜歡的太后,得知親兒子意篡權,狠心誅殺,就為了景煬安穩,更是中豪杰了。”
話鋒一轉,劉景濁瞇眼問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吃著前人留下的飯,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的,底氣哪兒來的?”
竇瓊一臉呆滯,一旁的花婆婆心中更是嘆息不止。
果然還是當年那個二殿下,打架你打不過,皮子更是耍不過。
竇瓊抬起頭,倔犟道:“你說我?你要是沒個二皇子份,你算個什麼?”
花婆婆被嚇個半死,趕忙說道:“殿下,我立馬兒帶著小姐離開,殿下別生氣。”
劉景濁并指一點,一道雷霆迅速沒竇瓊腹中。
“遲了,你告訴竇尚書,我劉景濁親自送竇瓊去往燕巢宮,反正也是往西南,順路。”
只是輕微一指,竇瓊當即被封住了修為。
這位沒眼的竇家小姐還要開口,卻被劉景濁并指抵住眉心,一抹殷紅熱流當即滲出。
“景煬能當戶部尚書的人多的是,太后手里那點兒煉氣士勢力我真不當回事兒。你要知道,出了長安的劉景濁再不是什麼椋王,只是個行走江湖的劍客。”
竇瓊氣的渾抖,可眼前這人表出的殺意,可是半點兒不作假。
劉景濁收回手指,自言自語道:“還不來,找打麼?”
百節瞬到此,咧笑道:“殿下,咋個辦?殺了埋了?”
一旁的花婆婆聽到這話,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這個瞧著不靠譜兒的黑青年,居然是個真境!半點兒不掩飾自個兒境界。
使命所在,花婆婆也只好著頭皮問道:“殿下要怎樣?”
劉景濁轉過頭,淡然開口:“教這位竇小姐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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