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然五月初五,期間乘坐渡船走了一日,如今已經臨近蜀地。不過此時若是再想蜀,就又得朝北去,所以劉景濁干脆繞開蜀地,繼續南下,把那位大小姐帶到燕巢宮后直往安南國。
出了老婆婆的小院兒,竇瓊變化不小。
貴大小姐居然自個兒刷起了碗,一個包袱里只背著自己的碗筷,走起路來叮當響。
劉景濁這幾天一直在想南峰之事,總覺得人家好像就是在等著自己上門。至于稀里糊涂挨了一頓劍,劉景濁倒是明白為什麼。
趙煬所說的看門人,倒是能與那位玄說的對上。只不過劉顧舟在時那道門戶都已經沒了,自個兒還上哪兒守門去。
無論怎樣,只要十萬大山有劍就行了。
竇瓊難得主開口,而且并沒有怪氣。
“為什麼不想想辦法讓們母相認?等到一兩年之后,路婆婆還有幾個一兩年?”
老婦人姓路,只不過已經習慣了被人稱作楊家婆婆。
百節開口道:“的子,最多再撐個半年左右,若是讓楊寶芯與相認,或許這個時間還要提前。殿下給了點兒希,老婦人怎麼也會吊著一口氣,等著兒回家。”
劉景濁也說道:“其實,我的本意不是如此,但楊寶芯不愿,想讓的娘親多活些日子。”
竇瓊沉默片刻,問了個景煬朝中無人敢提的問題。
“豫王之死,真是太后親自下的命令嗎?”
當年陛下登基,國基不穩,豫王早有謀逆之心,可還沒有等趙煬出手,太后手中那些煉氣士已經捉了豫王,很快就將其死,陛下攔都沒攔住。
劉景濁輕聲道:“看來竇尚書并未跟你道出實,豫王之死,遠不只是意謀反,而是因為他勾結浮屠洲的閑都王朝。”
那時劉景濁還沒有生下呢,自然不曉得那麼多,這些事還是后來再秋檔之中翻出來的。
竇瓊點點頭,這些確實不知道的。
頓了頓,竇瓊又問了在心里很久的一個問題,“你真跟龍丘棠溪是山上道?”
從前十大王朝之首,人世間唯一一個能明正大滿朝文武皆修行的王朝,即便已經自斷國祚,可龍丘家的大小姐,那也是人世間頂尖的二世祖了,這個竇家大小姐跟人兒沒法兒比較。
劉景濁實話實說:“說實話,我倆都沒正式承認這份關系,不過下次見面時,我再不會躲。”
“躲?”
竇瓊嘆了一口氣,神苦,“劉景濁,你曉得不,在我眼里,你是離了皇家之后,一輩子都吃不上四個菜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看錯了。
劉景濁微微一笑,輕聲道:“以你的聰明才智,到現在竇家都沒有派人來,你猜不出為什麼?”
竇瓊苦笑道:“猜的到,讓我在你邊,改一改上病。”
劉景濁點點頭,手拍了拍百節,微笑道:“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變化大的?我也知道,我前腳離開京城,就有人說我出門幾年,回鄉之后比誰都能裝,明明不是個讀書人,卻偏偏故作仁義道德模樣。而且這話多半是從許經由那里傳出的。而且還會有一道消息,說我劉景濁吃飯什麼的,這類的話會很多很多。”
竇瓊輕聲道:“那是龍師想保護你。”
百節大驚,轉過頭,一臉呆滯道:“娘咧!竇大小姐的腦子回來了?”
這家伙,這些年在外面盡學著怎麼損人了。
劉景濁瞪了百節一眼,回過頭輕聲道:“有這麼一層意思,不過更多的還是許經由瞧不上我,跟你那種瞧不上是兩回事,他許經由的瞧不上,是因為他覺得我做作,就跟先去百節看待你差不多。”
竇瓊說道:“要是以前的劉景濁,恐怕至我也已經了重傷。”
劉景濁笑道:“怎麼說呢,人間九洲,我就離洲、玉竹洲、婆娑洲這四個沒去過,離鄉六年時間,至一年時間是在渡船上趕路,兩年時間用以自囚,好在我是先在路上嘈雜,隨后靜心之后,回顧往昔,這才能發現過去的種種不對。我跟你不一樣,我這個人很喜歡改錯,知錯就改的那種,教過我的先生不是都說,我劉景濁認錯極快,真心實意的那種,但認錯之后,犯錯會更快。正因為我年時犯錯,路上犯錯,后來兩年自囚,這才能深思改正。”
苦難當然是不值得的,但有些苦難并不是他人與這個世道強加于人,而是自找的。
頓了頓,劉景濁接著說道:“我一直覺得,竇也好,你竇瓊也好,只是被慣壞了。丟在苦寒之地歷練幾年,自然會好很多。”
竇瓊一臉不相信,“真這麼覺得?”
劉景濁輕聲道:“我這個人,想說實話時,不會說鬼話。”
百節暗自翻起白眼,腹誹不已,心說誰知道殿下你這會兒想說實話還是想說鬼話。
并指一點,竇瓊黃庭宮中那道雷霆屏障瞬間解除,劉景濁微笑道:“本以為要很久,沒想到會這麼快。”
竇瓊神復雜,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其實不想當太子妃,一點兒都不想,可趙坎那小子居然那麼直接的拒絕我,我好歹也是他名義上的表姐,所以我臉上掛不住。”
劉景濁輕輕點頭,“知道。”
畢竟當了太子妃,就不能繼續修行了。
說話時,已經走到了一小縣,人口不多,要是放在古時,此地父母都只能做縣長,兒夠不上縣令名號。哪怕是在景煬,此地縣令也才是個從七品上。
這一路走來,劉景濁是極其放松的,因為在景煬境,沒人敢做什麼。
天下十大王朝,每一個國的皇帝其實都有殺手锏,對凡人無效,卻專治煉氣士。所以景煬境,如今并無一流宗門,因為待著憋屈。
城外河中,數艘龍舟整裝待發,擂鼓聲吶喊聲不絕于耳。
是了,已經五月初五了。
劉景濁喝了一口酒,想起了某件事,忽然就笑意不斷。
百節好奇道:“殿下高興什麼?”
劉景濁微笑道:“今日是小豆生辰,我給留了些小禮,估計今晚就能看到。”
說著,年輕人忽然轉頭,朝著一位白子微微瞇眼。
“都追來中土了,樊姑娘這是要與我不死不休?”
樊江月神復雜,輕聲道:“我只是路過,巧。”
劉景濁冷笑道:“你覺得我信啊?”
竇瓊傳音詢問:“這麼漂亮,是龍丘棠溪嗎?”
百節搖搖頭,答道:“沒聽到的樊姑娘麼?”
竇瓊嘁了一聲,心說你劉景濁可真會拈花惹草。
………
已然夜,長安城中依舊燈火璀璨。
有個白赤腳且挎劍,腰間懸著一道刻字無事牌的子,牽著個一綠的小丫頭,兩人剛剛逛完廟會,這會兒準備去往一個做福的客棧。
白小豆手捧著最吃的糖葫蘆,輕聲說道:“北姨,你說我師傅到哪兒了?他要是知道我這今天沒去念書,會不會給我記在小本本上,回來了之后又罰我抄書?”
劉小北搖搖頭,微笑道:“不會,今日是他給你的一天休沐,怎麼玩兒都行。”
白小豆半信半疑,不過小孩子哪兒顧得了這麼些,一轉頭就又問道:“咱們去客棧干什麼?”
劉小北淡然一笑,“去找一個不聽話的丫頭,爭取忍住不打,然后還要帶走。”
客棧不遠,張探驪躲在一顆樹后,看了一眼客棧老板娘,隨后心滿意足的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尋了個路人,給了他幾塊兒碎銀子,說要請他喝酒。
當街遇到這等好事兒,哪兒有拒絕的道理?中年人拿著錢就往客棧去了。
等到劉小北返回時,邊已經跟著兩個孩兒,佟泠明顯是挨了一頓揍,眼淚汪汪的。
白小豆看著北姨揍人,到現在依舊心有余悸。
送白小豆到了皇城門口,權忠已經等了不知道多久,可瞧見牽著白小豆的人,他又不敢說什麼,只好湊上去抱起白小豆,無奈道:“我的郡主唉!跑哪兒去了,陛下都要急死了,做了一桌子菜,你不去,陛下也不吃啊!”
白小豆咧一笑,“沒事沒事,待會兒我讓他抱抱他就不生氣了。”
他,指的當然是趙煬了。
小丫頭轉過頭,對著佟泠說道:“佟泠姐姐,你要是覺得我師傅不好,有氣可以撒在我上的,但是你不能再罵我師傅。”
佟泠沒抬頭,眼中恨意愈濃。
白小豆開口道:“我爹娘都死了,是師傅帶著我,要不然我肯定會死在路邊兒的,所以我決不會讓人罵我師傅。”
說完之后,拍了拍權忠,老太監小跑著帶進去。
等白小豆真正返回那個小院兒,已經快到申時了。
今個兒撒歡兒玩了一天,書也沒抄,還得補上。
走進屋子點上燈,剛要去書箱翻找筆紙,冷不丁一轉頭,瞧見了桌上放著一把極其漂亮的短劍。
對白小豆來說,那就是長劍了。
小丫頭一愣,門外趙煬緩步走來。
“這是你師傅走之前,趕了一晚上的禮,就等著今天給你呢。”
白小豆疑道:“為什麼是今天啊?”
皇帝老爺子走過去,蹲下來微笑道:“因為今天是白小豆的生辰啊!”
小姑娘一直不知道,自己也是有生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