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婆子說不要太差的是怕馮掌柜以為自家還跟四年前一樣窮。就京城這邊, 地段差一些的三進院用不到千兩, 頂滿一千五去尋怎麼也能置辦個面院子。

如今銀子值錢。

一品文年俸才不到二百兩, 都不花全存起來, 攢一千五也要八年。外放出去的員還有養廉銀, 京雖然也有, 相比起來要很多, 京普遍窮。

這年頭當的已經是社會最頂層，當的也就這樣，別提老百姓了。平民百姓有許多一輩子沒用過票, 經手的銀兩都不多，平常進出全是銅錢。衛家人總覺得自個兒家底不厚，其實在得了幾筆賞賜之后, 相比起平民百姓, 他們已經很富了。

平常要置個宅院沒那麼容易，聽說是衛家要買, 有不人想趁機走人, 白送也行, 隨便給點兒也可以。

聽馮掌柜說了這個況, 衛謝過他們好意, 都沒接。

這批劃掉之后，剩下可以選的就不多了。

吳婆子親自去看過, 斟酌比較之后，好不容易定下一, 都準備去跟人談價, 這天衛回家來說不用談了。

“咋的？這家也有問題？”

“不是。”

“還是三郎你看著不好？”

“也不是。”

衛還有點不好意思，說他尋院子這個事不知咋的傳到皇上耳中，皇上看他上下為難，讓太監總管去問了一下。

朝廷嘛，隔一陣子總要抄個家。被抄的員有，富商也有。抄來的宅院大五進的很多都賞賜下去了，也有些擱那兒積了好多年的灰，看著都有些陳舊甚至于說破爛。

怎麼說呢？

畢竟像衛這樣單薄的人家，別家大多是幾房人住一起，主子加上奴才五進院都住不開，通常要兩三座五進院并起來，三進四進的拿去賞人都嫌窄，賞下去人家也沒法住。

別人沒法住，可不就便宜了衛嗎？

皇帝聽底下報上來幾，想了一會兒，擇出個四進院來。那院子地段不錯，挨著都是面人家，夜里還有人從外邊巡邏，治安比衛原先住的一進院好太多了。院子屬于小四進，最外面一進是車馬房奴仆房，過影壁進垂花門二進和三進是主人院，丫鬟婆子住最后一進，灶屋倉庫也在那后面。

衛說三進院足夠了，皇帝想著誰家沒客人？外男總不好和眷們在一個院子待著，要是四進院，書房包括正廳都可以設在二進，眷住三進，正好隔開。

皇帝圈出這院子之后，還讓底下送了房契來，房契已經到衛手里，他這會兒小心翼翼出來，遞給老娘。

吳婆子是不認字，也看出來是契書，盯著瞅了好一會兒，問:“皇上賞的嗎？”

“沒錯。”

“在哪兒啊？多大的院子？”

“地方我知道，還沒去看過，聽說是抄家抄來的，一座四進院。太監總管私下跟我說那宅子空了有些年頭，看著可能比較陳舊，讓我費心清理一下，最好花點銀子翻新。還說院子本很好，聽說是哪個富商置的外宅，當初造得細，只是稍微窄了些。也虧得是小四進，皇上拿著不好賞人，就放那兒了，如今便宜了我。”

皇帝也擔心有人借買賣院子給衛找麻煩，想著他進京的時候窮得叮當響，哪怕得了幾回賞賜，那錢攢起來都不用能買個多好的院子？別說他還不是全攢起來，還拿去置了田地。

賞個宅子對皇帝來說就是順口的事，卻幫了衛家大忙。

吳婆子又在祖宗保佑了，姜跟著探出頭去看了一眼，想看看四進院的房契長什麼樣。至于說衛老頭，他壞了，拉著兒子讓他千萬要當個好報答皇上，要對得起皇上這一路的幫扶和提拔。

衛點頭說知道，當爹的就松了手，嘿嘿笑起來。

“這個一進院我都覺得寬敞得很，比鄉下老屋面多了，四進院得有多大？住進去不是神仙日子？”

看當爹的好奇，衛給比劃了一下，說甭管三進還是四進，也就是中間的主人院寬敞，前后兩進都比較窄，實際沒有四個一進院加起來大，不過也很大了，到時候一個門房一個使婆子恐怕還忙不過來，婆子得要兩三人，有人采買，有人備食，有人掃院子洗裳。

吳婆子乍一聽覺得夸張，又一想，如今不用花錢去買院子，這家底養幾個奴才就不是事兒。

這麼想著，覺自己都要迎風飄起來了。

“我以后豈不是面人家的老太太？住那麼大的院子，有那麼多人伺候。”

姜見過真正的大戶人家，那宅院圍著走一圈要半天，主人家穿的是綾羅綢緞，跟前伺候的奴仆群……四進院配上三五個奴才對普通人來說不敢想，擱在大戶人家看來其實寒酸。衛方才說得含蓄，姜聽懂了，這院子原先是富商置辦來養外室的，富商犯事，被抄了家，宅院就落到皇帝手里。

這個由來其實不大吉利，能白得一座上好的院落姜也高興壞了。

“皇上人真好，臣子有困難他都幫著解決。”

聽姜這麼說，衛心道也沒有都。當今圣上是個憎分明的人，之其生惡之其死用在他上非常合適。他覺得你好，你哪兒都好，有一二缺點也沒什麼，畢竟人無完人。他要是厭惡你，任你怎麼討好都沒有用。

衛覺得自己運氣實在不錯，他殿試那屆正好是皇上親自主持的頭一屆，那時候皇上十分求人才，但凡上有些品質他看得上，能培養的都培養過。有些沒把握住機會，衛把握住了，就是這樣。

皇上看得起他，聽說他有困難自然會幫，也希他盡可能把心思放在朝廷上，為那些俗事心。

這麼想才會送他宅院。

對皇上來說發個賞賜就是順口一吩咐。衛卻十分激，他有今天，自己也努力，娘幫了許多，包括爹娘都出了力，最要還是皇上看得起他，有心想提拔他，為他考慮很多。

這份誼衛覺得他一時半會兒都報答不了。

這信任這看重太沉甸甸了。

皇帝倒是沒想這麼多，就說賞這院子，衛家人喜極而泣，對他來說也就是一句吩咐。在皇帝心里，能徹底除去國丈衛立了頭功，還不止，托夢這一出等同于救駕之功。功勞之大，這點賞賜算不得什麼。

知人覺得不算什麼，不知道的看衛已經眼泛綠了。

這麼大的恩寵偏給了他。

他一個鄉間豎子，何德何能？

飽妒忌的衛大人已經換上四品服上通政司報道去了，初來乍到他沒有搞大作，還在觀察學習階段。觀察什麼？觀察通政司衙門里這些人，看他們都是什麼，哪些貪，哪些怕事，又有哪些敢于發聲。他又跟著左通政學了幾日，看他們每天都做些什麼，遇上事要走些什麼流程。

換個新衙門等同于從頭開始。

他仿佛回到剛進翰林院的時候，當時還在庶常館，都不會，都得學。

當初他只不過是小魚小蝦，混在一堆庶吉士里頭丁點也不出彩，剛進去的時候還掛了一段時間的尾，把排名提起來之后才慢慢有了存在。

現在不同，他在許多人的關注下去了通政司衙門。

衙門在揣，揣空降過來的右通政是怎麼個脾氣，有多能耐。

衙門外在觀，都想看看他過去之后會做些什麼。

衛把心思全用在朝廷這邊，四進院那頭是衛老頭盯著在翻修，吳婆子也去看過，那院子荒了有些年頭，本來上紅漆的柱子都褪了，院子里又是落葉又是塵土，屋里頭桌椅這些都有，大件的家當全都不缺，要搬過來卻沒那麼容易，得好生拾掇一番。

從大門進去，進二門穿過抄手游廊，把前后幾進都看了一遍。

最后一進院子里頭有口井，井水看著還是活的。

這好，這翻新一遍收拾出來就能住人，吳婆子又指出幾讓老頭子告訴來做工的，讓改一改，都安排好了才回去同姜說:“我說一塊兒去看看，你丟不開兩個小的說不去，真可惜了你沒看到，那院子看著是有些蒙塵，造得的確細，抄家的時候把值錢的東西抬走了，桌椅這些基本全留下來，咱們收拾收拾就能住，需要添的不算多。”

姜聽著也高興，問婆婆那麼大的院子翻新一遍是不是要花點錢？

“是要點錢，也值了。咱們撿了現的宅院，這一進院就不用手，放這兒以防萬一。要是鄉下那邊哪個眼紅京城里的好日子溜上京，把人扔這邊來正好，眼不見我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