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頭也氣, 又心疼老三付出那麼多心, 再一想那送回去本來能造福全家, 他們賣得容易, 上哪兒找第二套來？

二老就算對兩個兒子再不滿意, 心里總還是盼著孫子輩能有點出息。之前衛拿出那套書來二老很高興的, 總嘀咕說送回去他們可得好生使用, 不說進士出，以后能出兩個舉人就好了。

盼了一段時間的回信就盼來這麼個東西。

哪怕聽說家里又添了丁他也高興不起來，衛老頭氣得狠了, 攥著椅子扶手說只恨那兩個混賬沒在他面前，否則非得抄著扁擔他們。

敗家子！真是敗家子！

吳婆子也呸了一口:“還怪跑的誆了他，這麼好的東西我要是跑的, 看你不識貨我也敢開口, 買回去造福全家憑什麼不干？嫌人家出價低，覺得賣虧了？出價高它就能賣？人家出一千兩一萬兩他也不該賣！他憑什麼賣！人家跑兒的都知道三郎做的注解值錢, 他倆倒是眼高, 信上都寫了送回去的是什麼東西, 他一點兒也看不上！”

姜從男人開始讀信就沒說話, 這會兒才勸了一句, 請公婆不要怒。

“我倒是不想怒，這兩混賬太氣人！”

姜也心疼, 眼下最要卻不是心疼那些東西，總得先把人勸好了, 總不能氣壞。眼看沒轍, 轉頭看向衛。衛抿了抿，說:“賣就賣了吧，那東西放咱們家里的確是舊書一摞。原先是想著等硯臺把字學全了，拿給他用正好，結果他記好，平常聽我講一遍都能記住，估他用不上了我才拿出來。并不是特地為侄兒做的，本也沒有很多心意。不怕爹娘多心，送這個回去我本來做的是兩方面打算，一來親戚之中有聰明能讀書的，拿著的確能事半功倍；二來我在京城當著，并且深皇上倚重，讓人家看來都說我發達了，哪怕兄弟分了家，我也該拉拔一把。會這麼想是人之常，我若沒任何表示鐵定遭人詬病，送書同樣有這方面考量。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直接給錢哪里是個頭，不若教他本事讓他自個兒去掙錢，初衷就在這里。”

對衛來說，是為自己順便為兄弟，兄弟不領，那他兩條目的好歹也達了一條。

人人都覺得你發達之后應該想著兄弟，你不想就有人非議你，甚至撿著難聽的話往外傳，壞你名聲，斷你前程。

他送完那一套書，這些人就再沒有可以拿來做文章的東西。

讓衛看來，他存著提攜之心，卻不純粹是想提攜侄兒，既如此就用不著那麼氣憤。誰說書白送了？沒白送，這不給自家省了許多麻煩？

讀完這封信，他心里慨也是有的。

衛不清楚蛋和登科現在是什麼樣子，前者許多年沒見，后者從沒見過……哪怕沒看見，從這回的事也能窺得一二，他倆科舉仕的機會著實渺茫。

算算蛋得有十來歲，讀書都好幾年，還不知惜，試想哪有讀書人由著家里拿書去換錢的？

看硯臺，有個沙盤都當寶貝供著。

衛說了那一段，他爹嘆了口氣，他娘的火氣也稍稍降下一些，只是一些。

“誰不是先想自己后想別人？做一件事初衷為自己這沒錯，同時能想到提攜侄兒你心意就已經盡到了。這世道，最最金貴就是書，比書還金貴的是翰林注解，這點連我這糟老婆子都知道。他不去想，聽說能換錢就把什麼都拋到腦后，過后才來后悔，悔得了嗎？”

“我是做的，我盼著蛋虎娃春生登科他們都好，卻不能縱著他們吸你的。家里出了個老爺，老爺給買地還給送經文注解這就仁至義盡了，你做弟弟的沒有對不起兩個哥哥，該慚愧的是他們。”

吳婆子說到這兒，端起茶碗咕咚喝了一口，說:“我原先想著不能直接給他們金銀，給了他只會嫌不夠，不會記你的好。不給金銀，給書總該是做了好事，這不家里有幾個小的正在讀？我想著你那個書送回去，他們看一回總該念你一回好，以后考上秀才舉人也該知道你幫了他們許多，別長大了跟老大老二一樣……我是白心了，誰想得到他們還能把千里迢迢送回去的東西轉手賣人？賣就賣了，賣虧了也該自個兒咽下去，怎麼有臉回這麼一封信來？”

整封信讀下來，氣人的點有很多，最氣人的還是他倆毫沒有反省，張就能再要一套。

那書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就算衛說用不著了，讓不要心疼，想著那麼厚一摞，當初也費了許多力，窮瘋了嗎拿去換錢？

“人不在跟前我罵他他也聽不到，還罵什麼？不罵了，這事也不說了。老三你再回一封信，告訴他們早知道他不稀罕不會送去，還要一套是長了多大的臉？既然覺得家里那幾個聰明絕頂用不上二榜進士的舊書那就讓他自個兒琢磨去。送好東西回去他不識好，以后啥都別想，再不會送任何東西給他……我這麼說，你就這麼寫，寫好托人送給你大叔公，讓你大叔公替我好生收拾他兩個。”

吳婆子說完，衛老頭補充道:“你在信上寫，家里那兩個干了任何混賬事請他老人家隨意置，該打就打，我跟你娘隔得遠管不了他，總有人管得了。”

……

硯臺本來高高興興等著聽信，聽完發現不對他連聲都沒吭，待二老罵完了，也把后面的事安排好了，硯臺才幫著勸:“別氣了，爺也是。都說人各有志，讀書才會把我爹那些舊書當寶，不讀書拿著文錢不值。送出去的東西他怎麼置隨他高興，不痛快以后咱們不送他了。”

“我看你人不大，心倒是大。”

“心不大怎麼懷天下？”硯臺邊說邊往衛那頭努，“看我爹，我爹就不氣，想想看衙門里不了事兒，遇上就生氣，氣都氣死了還升什麼？”

吳婆子招手讓他過來，待他過來之后一把揪住他臉蛋，“人小鬼大，還教訓起你來了。”

硯臺捂著臉說:“我爹講的，學無先后達者為師，吃的鹽是比我吃的米多，可您這不是迷糊著不開竅嗎？我開竅不得好生同您說說？”

他又可憐說疼，請恭人高抬貴手。

吳婆子是把手松了，卻在他額頭上了好幾下:“你啊你！”

硯臺這麼耍寶還是很有用的，二老本來氣那樣，讓他一逗，哭笑不得。

衛稍稍放下心，看他在大家沒注意的地方舒氣，姜笑了笑。這時候嗅到從后面飄過來的飯菜香:“有什麼沒說完的晚點再講，先擺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