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上從溫泉行宮回來, 衛就進宮去求了。

說他祖父母去得早, 父親連親兄弟也沒, 窮困潦倒那些年全靠大叔公幫扶。大叔公跟著要過八旬整壽, 他總想不好備什麼禮, 覺得樣樣都太輕了。

夫人姜氏的意思是上廟里去給大叔公供一盞平安燈, 這樣總是不夠, 他就想厚著臉皮來求一求，懇請皇上賜幾個字。

衛只想求個“福壽康寧”，誰知道皇帝聽罷說知道了, 讓他過幾天來拿。

寫那麼四個字哪用得著等幾天？一炷香都嫌多。

這幾天皇帝干了個啥？

他突然有了興致，提筆作了幅《耄耋富貴圖》，完之后提了字, 落了款, 用了私印，讓宮人拿去裱好了這才傳衛進宮來取。衛到的時候, 那幅畫著牡丹花和貓咪蝴蝶的富貴圖正展開鋪在案上。

皇家子弟開蒙通常比民間還早, 他們每天上課的時間長, 學的東西多, 要求也更高更嚴格。

別以為皇帝好當, 拿當今來說，甭管字畫文章都很不錯, 比衛強了不知道多，但皇上卻不經常提筆, 提筆也是練字居多。是以瞧見那幅圖之后, 衛把驚訝都寫在臉上了，回過神來趕伏地謝恩。還說不好意思讓皇帝費這麼許多心思，這禮實在太重。

“難為你有心，朕也樂意全你一片心意，畫拿去，好生辦事吧。”

太監總管幫他將字畫卷上，裝錦盒之中，裝好之后他雙手捧著到衛手里，衛仔細接了。哪怕用來裝裱的卷軸有些分量，這錦盒談不上重，這份禮卻手的很，捧著都覺沉甸甸的。衛再一次謝過皇上恩典，將卷軸送回家里，他送回去又展開來給家人看了一次。

二老沒怎麼看明白，衛解釋說:“這是耄耋富貴圖，耄耋是八/九十歲人長壽的意思，作圖的時候取諧音，耄就是貓，耋是上面飛舞的蝴蝶，至于富貴則現在這從牡丹花上。這幅圖是皇上筆作的，還提了字用了印，稱得上是最好的壽禮了。”

吳氏本來瞅著畫兒呢，乍一聽說是皇上作的，差點蹦起來。

“你說這是皇上畫的？老三你去求皇上了，為咱家私事求皇上他老人家，他會不會不高興啊？”

待家里人都看過，衛仔細將卷軸收好，裝回盒子里面，這才坐下來說:“就好像家里的得臉奴才遇上喜事，想跟咱求個面，請我題兩個字，我有什麼不高興的？如今能滿上八十的老人不多，大叔公這般高壽，我請皇上贈字也是給皇上送福氣去，皇上高興呢。”

衛說著又道:“皇上年輕力健，娘就別說‘他老人家’了。”

吳氏嘿嘿笑了一聲:“現在你和三媳婦的禮就算備上了，我跟你爹商量著去請上好的拐杖回來，鄉間路不好走，有跟拐杖拿著方便，要是家里那兩個不像話，拿著人也方便。”

“佛珠這些送回去你大叔公他用不上，還是拐杖實在些。”衛父說他最近都在尋，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衛本來想著家里送這麼一份，心意也夠了，不過既然爹娘已經安排上，他也不攔。衛后來都在琢磨信怎麼寫，既然是去祝壽的，總得比平常鄭重一些，詞句都要好生斟酌。他一封信寫好改了許多遍，仔細謄抄之后裝信封里放起來。跟著就聽說有年后要外調出去做的，去的是更南邊的地方，稍微繞兩天路可以從松縣過。

衛去拜訪了，說老家有長輩過壽，想托人帶個禮。

要是抄近路走，其實不會經過松縣，也可以選擇繞兩天路，這方便那家給了，對他們來說在路上多走兩天不算事兒，右通政的人能給就給。衛答謝了對方，說過年那幾天把東西拿來，到時候就麻煩他們。

等拐杖用了些天，不過年前總歸還是拿到手了，是好木頭打的，裝在盒子里看著就很像那麼回事。衛將兩個錦盒外加一封書信托付出去，拜托他們路上當心一點，莫也莫沾水。

那家也應了，他仔細記下衛說的地方，年后南下上任途中順便將壽禮送到后山村里。

這種跑的事本來可以讓奴才去，那人沒有，他親自走了一趟，把信和壽禮送到并且留下來吃了一碗茶。聽說這人是京中外派出來當的，湊熱鬧的鄉親問了他不，問他衛三在京城如何，怎麼的就四品了？

那人逐一答了。

說右通政大人是皇上心腹，堪稱前第一紅人，得臉得很。

這人答話的時候注意到從另一頭來了兩家人，衛他大叔公介紹說那是老三頭上兩個哥哥。

早年鬧分家后來還賣了經文注解的哥哥？

聽說是他們，幫忙帶壽禮的大人仔細看了兩眼，并沒有非常熱絡。

吃著茶聊了幾句，話題又回到壽禮上頭，那大人說他其實一路都很好奇，也不敢擅自打開來看，瞧著是錦盒裝的這個大小外加分量很像字畫卷軸一類的東西，猜想是不是衛大人親筆作的賀壽圖。

他提到這歌自然希衛他大叔公開錦盒拿出來看看。

鄉下地方誰家有個熱鬧都會圍過來不人，這會兒得閑的都來湊熱鬧了，大叔公也很高興，他讓兒孫打了水來，仔仔細細洗了個手，又拿帕子把水漬干，這才取出其中一個錦盒。

重一點的打開來是拐杖一。

他拿著試了試，覺長短差不多，杵著順手。幫著送禮來的大人也說八旬高壽又被稱作杖朝之年，也就是可以杵著拐杖上朝的年紀，送這個倒是切。

不過看著再好也就是一拐杖，木料是上好的，也沒到十分貴重的地步，大家伙兒將目投向另一個盒子。這時但是過年給也將拐杖放下了，他手將錦盒取過來，打開。

“還真猜對了，果真是個卷軸，老爺子您小心點展開來給咱們開開眼。”

大叔公讓他兩個孫子一人拿一方，慢慢的拉開卷軸，展開一半的時候跑的已經看出來了，這是一幅耄耋富貴圖，寓意極好，畫工很是上乘。不過瞧著不太像衛的手筆，早就聽說衛出鄉野他詩詞寫得就一般，作的畫也不咋樣，這幅圖上甭論盛放的牡丹花還是圍著花飛舞的蝴蝶，包括爪撲蝶的貓兒都很生，極富靈氣……作畫的人功底很深。

等到整幅圖全部展開，待看清角落里提的字以及上頭用的印章，那當的一，噗通跪下去了。

鄉親們還在琢磨這畫上又是花又是貓的啥意思？沒看明白他就跪下了，眾人一驚，問他咋回事，怎麼看個畫還行起大禮來。結果他理也不理大家伙兒，認真磕了個頭才站起來說:“天底下的高壽老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誰也沒您面大，我原先猜想是衛大人親筆做的祝壽圖，沒想到，真沒想到。”

“可急死人了，你就說吧，你跪啥？”

“這畫還有來頭？”

那人深吸一口氣，說:“您看上面題的字，再看用的印，這是當今圣上親筆做的耄耋富貴圖，是右通政大人進宮去跟皇上求的。”

……

……

剛才還有人嘰嘰喳喳說話，這會兒啥聲響都沒了，所有人瞪大眼看著那副畫兒，看了老半天才有人咽咽口水讓他再說一次，這是誰做的？

“是皇上作的，這幅耄耋富貴圖，是賀壽圖的一種，寓意吉祥。”

娘誒！親娘誒！

大叔公傻了半天，也跟著要下跪磕頭，看熱鬧的也跪了一片。磕過頭之后他還不放心提醒兩個孫子那穩當，手不要抖。這是皇上作的，皇上親自給他賀壽，多大的臉面？這幅圖能當傳家寶了，可以說價值連城！

剛才拉開的時候還穩當，一聽說是皇上送的，倆孫子就了，覺手上也沉甸甸的。

“阿爺你要是看夠了咱卷起來？這麼貴重的東西你看怎麼收撿？”

“我手有點，拿不住了。”

大叔公看了沒出息的孫子一眼，招呼他們將字畫卷起來放回錦盒里面，還說跟著要去給祖宗牌位上香，把這個大喜事告訴衛家祖宗。

鄉親們已經羨慕不過來了，這儼然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和認知。

之前買地，后來送綢緞送書他們雖然羨慕，那至都還在能接的范圍。今次不同，這是賜之，還不簡單是賜的，這是皇上親筆為衛家老爺子作的，為他八十高壽添喜。

天底下有幾個人能皇帝道賀？

衛家老爺子人在鄉下住著，卻收了天大一份禮。這消息傳開之后不是震驚了十里八鄉，全縣都羨慕壞了，不斷有人大老遠趕來只為看一眼那副耄耋富貴圖。大叔公人逢喜事神爽，看著仿佛都年輕了十歲，他近來每天樂呵呵的，一邊跟鄉親們說哪怕一輩子都在鄉里住著，搬不進城，他也值了。同時不忘記告訴兒孫，所以說做人還是要講良心，當初他們拉拔衛一把，如今人家發達了也沒忘記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