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個把時辰, 唐懷瑾便回了府, 人剛回去, 就遭到盤問。唐夫人問他不是上衛家去了, 往常過去最也是小半日, 怎麼今兒個這樣早?
唐懷瑾還不好意思說。
他娘又問:“那你見著衛家小姐沒有?可跟人說上話了?看見你高興不?”
問題有點過分犀利了, 唐懷瑾一方面覺得這是他娘, 有些況該讓娘知道,偏又琢磨不好該怎麼講。遲疑之間,就讓他娘誤會了。
唐夫人屏退了左右, 又使丫鬟在外邊守著,這才臨著坐下,低聲說:“娘說過的, 咱們家不是非得同衛家結親, 我兒子這般模樣,什麼夫人娶不著?反而衛小姐份有些太高, 有父兄撐腰, 給誰娶回家都得當祖宗供著, 了好事男人家恐怕要委屈。要是依我, 我覺得親家那頭階最好同你爹相當, 這樣咱們才能抬得起頭。是你說喜歡衛家小姐,你喜歡, 娘也不說什麼。只是一個掌拍不響,要結兩姓之好總要雙方都愿意, 你今兒就跟娘個底, 你問沒問過?衛小姐肯跟你不?人有那意思嗎?”
“娘!”
“兒子你聽我說,我知道男兒家晚點議親沒什麼,真要等也等得起,可那頭沒個確切的說法就讓你拖著等也不是個事兒,這種事說明白好些,我只怕搞得烏煙瘴氣的回頭還會拖累你爹同衛大人之間的。娘這麼說不是對衛小姐有什麼意見,就是想讓你去跟說清楚,你倆的關系弄明白了娘跟人見上才好拿態度,要不然我這頭尷尬,你說我要是跟衛夫人遇上,人家問到你的終大事,問我怎麼考慮的,我該咋說?”
衛雪溪跟唐懷瑾兩個都是香餑餑,他倆但凡說有那意思,來談親事的都不會。
尤其兩人年紀差不多了,唐夫人就想知道衛家是怎麼個意思,要是衛小姐也看得上兒,兩府直接準備說親事,那其他家的過來說就可以婉言謝絕,不作考慮。要衛家沒那意思,唐夫人就得在其他那些貴里頭給兒子看個好的。就怕唐懷瑾這麼拖著,跟衛家的沒,又把其他放掉了。
話說到這份上,唐懷瑾定得表個態,他就對當娘的說了,只想娶那一人,旁的不作考慮。
唐夫人真要急死。
“你倒是告訴我衛小姐怎麼想!”
“該是愿意的。”
“肯定嗎?”
“娘別瞎摻和就是,我來年下場應試,待金榜題名就上門去求衛大人將兒許我,不兩年以總是會知道,您再等等。”
唐夫人這才踏實一些,兩年等得起,到那時候兒子才十八,要同衛家說不,再相看都來得及。
唐家消停了,衛家還熱鬧著。兩個做嫂子的哄過以后,姜將兒找來跟前,也想擺開想同嘮嘮。比起唐夫人好言規勸的做法,姜直接多了,眼一抬就讓說。
剛才哭得傷心,停下來才覺丟臉,福妞還想裝傻,便聽娘說:“你不說我可就說了,要我說唐懷瑾真不是個東西,來做客還欺負別家,就這還是讀圣賢書的,他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他就是仗著你喜歡他才這麼對你,憑今兒這一出這門親事我不答應!娘趕明就出去走走,我多看看,總能給你挑個好的……”
姜眼都不眨就是一大段,這麼說下來可把福妞急壞了,母兩個本不是挨著坐的,福妞急之下挪邊來抱著胳膊一陣搖晃。
“娘!娘說什麼呢?他沒欺負我!”
姜一臉的不信:“他要沒欺負你,你哭個什麼?”
“……”
“說不出了吧?我這就通知到門房,以后他來直接趕走,別想再進咱家門。”
福妞一個著急,也顧不上害臊,就把什麼都說了。說真沒被欺負,是高興來著,之前還以為唐懷瑾拿當妹妹,沒有永結同心的意思,今兒才知道兩人互相誤會了對方,彼此之間是有意的。
換個人來一準聽得出,姜是促狹,故意激來著。正常來說福妞也該聽得出來,就是事關自個兒,心里著急。
急急說完,忽聞撲哧一聲,才發祥當娘的笑開了。
福妞臉一下紅:“娘糗我!”
“不糗你能聽到實話?這麼說唐懷瑾他總算同你訴明心意,你怎麼應的?”
“我鼻酸,沒忍住就哭了,沒來得及……”
姜把人摟進懷里,拍拍后背:“好了好了,他今兒沒得到準話之后總還會再來。”
福妞埋著臉悶聲說:“我今天這樣丟臉,都不好意思見他了。”
“不見也,得讓他著急一下。要知道咱們家兒可不是好求的,給他吃點苦頭到手后才知道珍惜。”
后面一旬唐懷瑾又來,卻衛彥攔住,沒見著人。
之后他還來過一回,尚未見著心上人,就撞上衛。衛讓他進大門來,沿著抄手游廊走了幾步,說了說話。作為衛雪溪的父親,他同唐懷瑾談了許多,得到的說法基本還是滿意。心里頭滿意了,衛便告訴唐懷瑾最近一年還是多把心思放學問上,下場科舉拿個好績,不強求三鼎甲但至得是二榜出,要是三榜進士就別來提親。當爹的再出也不是本錢,衛家不會把兒許給個沒能耐的。
唐懷瑾聽著這話一愣,而后大喜過:“您同意將雪溪許給我了?”
“我沒同意什麼,只是告訴你先去拿個二榜出再同我談。懷瑾你也別怨我刻薄,我是父親,做父親的能不為將來著想?你想娶進門,心意不夠,態度不夠,能力也要的。你的程度我大概知道,讓你刻苦用功拿個二榜進士回來不過分吧?”
唐懷瑾點頭說明白了,“我這次回去就專心讀書,金榜題名之前不會再來,只是能不能讓我再見見雪溪,我想同說幾句話。”
衛想想,讓他去偏廳等會兒,命人去找了兒過來。
聽說是父親找,領路的卻沒帶去父親書房,而是往前面走,福妞這一路都糊涂。直到在廳中見著唐懷瑾,眼前一亮,才想起來問怎麼回事?“不是爹找我嗎?”
“我有幾句話一定想同你說,就懇求了衛大人。”
福妞不好意思,問什麼話。
“我想說后面有段時間不會過來,見不著我你別多想。我合計趕下屆科舉,待金榜題名再來府上懇請你父親將你許配給我,這一兩年就準備專心讀書,可能極會來。”
福妞抿了抿,問:“是我哥哥?還是我爹刁難你了?”
唐懷瑾搖頭,笑道:“不是那麼回事,我想著你這樣好,若什麼都沒有哪里好意思登門來求?”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你考完就會過來是嗎?”
“殿試考完出績就來。”
“那要等兩年啊……”
唐懷瑾牽了手,問:“能等我嗎?”
福妞想想,應說:“那你心里得想著我,不許跟別人好,別的姑娘跟你說話你搭理……我讓二哥監督著,你要是私下跟其他姑娘往來我就不跟你好了,娘和嫂嫂們都說我不愁嫁,我行好呢。”
唐懷瑾聽說話就覺心里乎,哪里有不答應的?他又說了幾句,這才滿心不舍的離了衛府。待他走后,福妞找上衛,問:“是爹你讓他刻苦讀書金榜題名去的?”
衛既然敢做,就沒有不敢承認,他頷首說:“我讓他讀書去,最拿個二榜進士,拿不到就別來求我兒。”
福妞本來覺得沒啥,聽到這里著急了,說:“我不圖他這個。”
“你不圖他封侯拜相爹知道,爹也不圖他掙回潑天富貴。可你得明白,哪怕唐謙不只有這一個兒子,卻唯獨他是唐夫人親生的,唐夫人對這兒子恐怕抱著不低的期待,唐懷瑾至拿個二榜出,否則我不會同意你嫁過去,你非要嫁過去也不會好過。唐夫人會怨你,覺得兒子正是惦記你才把科舉考試搞砸了。”
看福妞擔心起來,衛安道:“這一點唐懷瑾他應該能想得到,你就不要擔心,以他的能力來說二榜穩當。再說離鄉試還有一年多,殿試足足兩年,時間還多著。”
“可萬一呢?”
“能力夠就沒有萬一,你看我可擔心過你兩個哥哥?要說有什麼不確定,頂多拿不準最后的排名,浮也只不過在幾名之間,唐懷瑾常年穩坐國子監前五的拿二榜的把握都沒有?”
“爹把話說得那麼絕,我擔心嘛。”
衛失笑,真是大不中留,留要留仇啊:“好了,回你院子去,沒事讀書也好,作畫也好,跟你兩個嫂嫂吃茶談天都好。科舉的事你別擔心,怎麼才能金榜題名是爺們的事,誰要娶誰著急。”
福妞心里還是有一丟丟放心不下,也知道父母親用心良苦,都轉要出去了還回頭說了幾句。
“我知道爹娘哥哥嫂嫂包括爺都疼我,正因為疼我在我的親事上就顯得格外挑剔,恨不得替我尋來天底下最好的相公。要疼我,要寵我,要脾氣好,要有擔當,要前程似錦……是我沒出息,我喜歡上唐家哥哥,他頭腦啊才學可能比不上大哥,家世還不如咱們,可我就是喜歡他,他對我好,跟他一塊兒我也高興。爹就別怪我給你們拖后了,外頭可能是有比他好的,可我就只想嫁他。”
衛點點頭:“你的心意你爹你娘你哥哥都知道,安心吧。”
要衛說唐懷瑾也還不錯,左右比自個兒當年強多了。就哪怕他不夠好,兒喜歡他,也能調/教出來。他只求福妞理解家里人的良苦用心,這麼看來閨心里還是有數,分得清好賴。
……
這天之后,唐懷瑾果真刻苦努力讀書去了,唐家父母總算也能松口氣,不再擔心兒子因荒廢學業。這年歲尾國子監部考核,衛煊拿的頭名,唐懷瑾隨其后位列次席。
次年,翰林院派出一水兒考趕往全國各地主持鄉試,衛彥都頂著副考的名頭去了趟南邊,他年中出門,八月鄉試開考,批完答卷排完名次放榜已經在十月份,立刻返京回來也是冬月底。馬車停在家門前,人剛下來就有門房熱絡的迎上前,說大爺可回來了,老太太、太太并大惦記好些日子了。
“我順道帶了些東西回來,找人來卸下,對了,我二弟他考得如何?”
“二爺是解元!京城解元!”
衛彥一樂,問:“唐家的第幾名?”
“回大爺話,唐家爺是第四名。”
第四名啊……倒也還行。
反正只要不是榜首,二三四五也差不多。衛彥回去同家里寒暄一番,看過祖父母、父母,看過夫人兒子,關心過小妹才有空跟弟弟嘮了幾句,他讓衛煊加把勁,爭取再來個三元及第。
衛煊也是朝這個目標努力的,結果會試非常不幸啊,他搜完領了個號牌登記好進去一看,好家伙那間正巧在巷尾,挨著糞號,距離賊近。
他要有心想換個號舍有門路的,衛煊他就是懶,還在心里找了理由說科舉當公平,拿到這號牌就是命,他要是換走了總的有其他人頂上來,既然是天注定的就這樣吧……
剛進去的時候糞號還是個干干凈凈的糞號,考了半天之后衛煊后悔了,就這場竟然還有蹲坑拉稀的,他覺依稀聽到了噗噗的聲響,也不知道那倒霉考生是吃了啥味兒重得清涼膏都不住,衛煊差點給熏暈在里頭,出貢院時面如菜。
看二兒子這樣,姜嚇了一跳。
也沒做夢啊,這咋回事?
沒等發問二媳婦把人扶進來了:“怎麼的?不就考了個會試就這樣了?哪兒不舒服嗎?”
衛煊說哪兒都不舒服,覺要死了。
“請大夫去!給二爺請大夫去啊!都傻愣著干啥?”崔令儀轉就訓上,衛煊拉了一把,說用不著,歇歇就好。
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才說可能發牌子的不認得他,分那個號舍離糞坑太近,會試就是熏過來的。崔令儀滿頭黑線:“你進去時又沒開考,你告訴人你姓衛換個號舍不行?”
“那對別人多不公平?”
崔令儀瞪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懶的!”
說著柳眉一豎,一個眼刀飛向旁邊聽熱鬧的:“有沒有點兒眼力勁兒?去把熱水燒上,多燒點,二爺好生洗洗。”
不嫌棄親相公,剛才趕來關心二哥哥的福妞不聲剎了個車,悄悄屏住呼吸。
衛煊那眼神多利?他看得明明白白,知道妹子潔癖的厲害,擺手讓站開,別熏著。
衛煊這回可嘗到了科舉的厲害,氣人的是,他都遭遇了這等非人折磨,好不容易熬過會試,結果出來屈居第二,這屆的會元還是老人,沒錯就是老唐家的唐懷瑾!
在他通往三元及第的路上,唐懷瑾那混蛋悄悄出了一條,絆了他一跤,只讓他拿了個散發著屎臭味的第二名!
對此衛煊深氣憤。
崔令儀笑了,是冷笑出來的,在衛煊嘆息的時候吃著瓜子仁涼涼扔了一句:“活該你!”
福妞來安了二哥哥,安完畢又替唐懷瑾高興了一番,后來回房間去還拿被子捂著臉傻樂,心想是會元呢!之前鄉試是第四名,現在又拿了會元,心里可算踏實了,覺得二榜進士一定沒問題的。
這個會元也給了唐懷瑾許多自信,讓他在心里不滿足于二榜出,想朝三鼎甲努力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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