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州首府朝府，這里南臨北海，西接燕州、幽州，北依草原，當年慕容家先祖慕容龍城和慕容皇所建后燕曾經定都于此，故而此地又名龍城。

徐北游經過艱難跋涉來到龍城，他并未急著城，而是站在城門前仰著這座雄城，久久不語。

當年的大燕朝已經煙消云散，但慕容世家猶存，他聽師父提起過，自從慕容家兩位支柱人慕容淵和慕容燕相繼離世之后，現在慕容家的家主是位子，單名一個萱字。

說起這位慕容萱，雖然是一介子之，但卻是個相當傳奇的人，時與當時的葉家未來家主好，算是青梅竹馬，若是沒有意外，本該嫁葉家，為葉家夫人。只是葉家尊道，后來那位葉家公子拜道門，而慕容萱則被崇佛的家族送佛門帶發修行，兩人由此分別。

十幾年后，慕容萱代表佛門行走世間，好事之徒將與還未嫁人的林皇后、當時只是公孫仲謀同門師妹的張雪瑤、以及后建玄教的圣秦穆綿，并稱為四大人，其中又以慕容萱居首，故而被盛譽為天下第一人。

世人都說人世多坎坷，大也的確如此。

張雪瑤嫁給公孫仲謀后，夫妻兩人為復興劍宗奔走多年，最終分道揚鑣，為一對怨偶。

秦穆綿曾經與蕭皇蕭煜有過一番恨糾葛，最終結果卻是蕭煜只娶了一位林皇后，秦穆綿終生未嫁。

至于看似命最好的林皇后，母儀天下，丈夫只娶了一人，兒子做了皇帝，可與蕭煜夫妻兩人早早離世，恐怕也算不得好。

只有慕容萱在這一點上可以算是圓滿。

子善妒，一如文人相輕。當年的四位人中，大致分三派，慕容萱和林皇后是閨中友，張雪瑤和秦穆綿各一派，前者兩人與后者兩人分別因為男人或者其他原因而互相敵視，比如林皇后和秦穆綿，就因為蕭皇的緣故而了生死大敵。

總之，人之間的帳，是一筆怎麼也算不清的糊涂賬。

當年慕容萱前往中都城拜訪自己的閨中友林皇后，那時的蕭煜好道門，兩者共同謀圖天下，道門首徒亦是前往中都與蕭煜會面，而這位道門首徒正是當年那位拜道門的葉家公子。

因為這個契機，故人重逢，舊再續，又有其他種種原因，最后的結果是兩人結道。

也就在數年之后，蕭煜完了第一次南征蜀和第二次北伐后建，揮師東進關，一掃天下。在此之后，蕭煜登基稱帝，而那位道門首徒也為道門新任掌教真人。

兩位子隨之水漲船高，一位做了皇后，一位了道門掌教夫人。

現在蕭皇夫婦已經作古，而慕容萱和道門掌教卻還活得很好。

掌教真人長年久居都天峰玄都玉京，而這位掌教夫人每年卻有半數時間停留在慕容家中，理家族俗務，早些年林皇后還沒故去的時候，慕容萱還會前往帝都拜訪老友，只是后來蕭煜夫妻雙雙離世，蕭帝又摒棄父親好道門之策，開始試圖打道門，從此慕容萱就再未踏足帝都半步。

徐北游忽然冒出個荒誕不經的想法，這遼州龍城也算是慕容氏的祖宅了，不知能否有機會見到那位曾經的天下第一人？

見大約是能見到的，但不是徐北游這個后生晚輩能見到的。

背著劍匣的公孫仲謀走在龍城城中，走了足足一個時辰，沒有去那遼王府，而是來到城西一座府邸前才停下腳步。

漆黑的大門閉，整座府邸連同高懸的慕容二字都充斥著滄桑味道。

門口只有兩名黑甲衛士扶刀而立，其境界直一品。能用一品境界的高手來守門，除了當朝皇室蕭家等以及另外寥寥幾家以外，也就只有傳承千年之久的慕容家有這份底蘊了。

當公孫仲謀來到門前之后，兩名一品境界的黑甲衛士臉一變，手指按住刀柄，卻攝于公孫仲謀并不刻意藏的無形威勢，竟是一時間不敢開口說話。

在公孫仲謀這位當世地仙面前拔刀，當然是

個笑話，只是兩人自就被慕容家培養為死士，職責所在，即便明知出刀只有死路一條，仍是站在門前，不不退半步。

就在這時，門傳來一道溫和聲音，“不可對貴客無禮，開中門請貴客。”

兩名守衛聽到這道聲音之后，瞬間跪倒在地，齊聲道：“諾。”

下一刻，兩扇漆黑的大門伴隨著吱呀的聲音從里面緩緩打開，公孫仲謀也不驚訝，徑直邁步進了這座慕容家祖宅。

公孫仲謀對這兒并不陌生，事實上當年的衛國五大世家互相聯姻，公孫仲謀的母親便是出慕容氏，他小時候曾經隨母親來過此地，而且與慕容萱還勉強算是表兄妹。

來到正堂，這里的家仆侍都已經被遣散，只剩下一名白子獨自站在這兒。

子看面容似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姿容之，當得起國天香四字，仿佛只要立在這兒，便奪去了周圍的一切，氣態若空谷幽蘭，世而獨立。

更令人稱奇的是，子容不老，但卻有三千白發，與公孫仲謀那般晦暗的白發不同，子的白發極為鮮亮純粹，被九支簪子從上而下依次整齊束住，配上子不茍言笑的面龐，平添三分威嚴。

這名子正是這座慕容家祖宅的現任主人慕容萱。

慕容萱對這位與自己丈夫敵對了許多年的表兄態度平淡，既無厭憎，也無親近，仿佛只是一個萍水相逢之人，畢竟父子夫妻尚且反目，又何況是本就沒什麼分的表兄妹？

公孫仲謀率先開口說道：“慕容，老夫這次前來見你，沒有其他的事，就是想……”

子平靜道：“代后事？”

公孫仲謀怔了怔，沒有說話。

問道：“你今年該有八十三歲了吧？”

公孫仲謀點頭道：“歲月無。”

慕容萱語氣平淡，“到了你這個年齡，很多事早就應該看開了吧？這些年我從中斡旋，他已經決定放你們夫妻二人一條生路，既已經離苦海，又何必執著過去？張雪瑤放下了，你放不下，仍舊一意孤行，行走天下，好慕容玄等人，你這是我做不這個中間人，也是他親自出手。”

公孫仲謀沒有出聲。

慕容萱口中的這個他，自然是指那位高坐玄都玉京的道門掌教。

如今的年輕一輩只知掌教真人的地位尊崇，只有這些老輩人才知道他的厲害。

過了許久，公孫仲謀緩緩開口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子眼底浮起一抹淡淡慍怒，似乎惱怒于公孫仲謀的不識好歹，沉聲道：“公孫仲謀！”

被直呼姓名的公孫仲謀仍是語氣淡然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種事，人可以躲到一旁，但是男人不行。慕容萱，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老夫盡數記在心中，不過這份人卻未必能還清了。”

慕容萱聲音愈發冷清，“我不用你還人，只求你安分守己，別再四下挑是非，天下太平不好嗎？”

公孫仲謀輕嘆道：“你這個太平，非是我等喪家之犬的太平啊。”

慕容萱冷聲道：“夠了！公孫仲謀，劍宗覆滅如何？當初公孫家送你進劍宗可不是為了讓你給劍宗陪葬的！公孫家覆滅又如何？那是蕭瑾滅去了公孫家，與我道門沒有半分干系！”

背著劍匣的公孫仲謀淡然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這些恩怨是非就讓我師徒兩人徹底結清。”

慕容萱負著雙手背過去，白發整齊披在雙肩與背后，“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以后能不相見便不再見，你且好自為之。”

公孫仲謀笑了笑，就此離開慕容家祖宅。

慕容萱轉過來，向那道盡顯老邁之態的影，幽幽嘆息。

他們這些出自五大世家的同輩人中，難道會是公孫仲謀第一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