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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蟬那把劍》 第七十八章 師徒間肺腑而言

書房中,牧棠之與公孫仲謀相對而坐。

不多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牧棠之輕聲道:“進來。”

黑紅著的徐北游推門而,躬施禮道:“遼王殿下,師父。”

遼王牧棠之今年不過是而立之年的年紀,年輕俊朗的相貌,可在心態上卻更像是他面前坐著的垂暮老人,在這一點上,兩人可以說頗有共通之,一個扛著已經名存實亡的劍宗,一個背著搖搖墜的遼王府。不過公孫仲謀有幾十年的閱歷,大起大落之后造就了他的得失不驚的淡然心境,而牧棠之卻只是個年輕人而已,沒有公孫仲謀的經歷和心境,反而是在這種力之下變了今日的郁遼王。

就連徐北游都能看出牧棠之眉宇間的那抹沉,可見這位遼王殿下的心思是如何之重,上的擔子是如何之重。

非是長壽之相啊。

牧棠之微微點頭回應。

雖然沒有刻意做出大人們禮賢下士的風范,但實事求是而言,牧棠之并不讓人討厭,拋開遼王的份,他無疑是個被世家心培養出來的完世家子,換個家世,他也許會是個執扇寫風流的濁世翩翩佳公子,可惜他生在了不由己的王侯之家,父母早亡,他只能早早承擔起這副足以垮一般人的沉重擔子。

不過有端木玉這位世家子的前車之鑒,讓徐北游對這些世家高閥出的同齡人心存忌憚,遼王這位世家子的佼佼者,更是讓他不敢有毫大意。

公孫仲謀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徐北游和即將結為盟友的遼王,徐北游是他定下的接班人,不指他現在就能發揮出多大的作用,但是許多事都要開始著手準備了,太多太多的關系脈絡全部系于公孫仲謀一人上,若是公孫仲謀不在了,這些關系脈絡也就斷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徐北游能順利繼承這張被他心構筑了一輩子的大網,遼王是這張網的其中之一,讓徐北游對付遼王,不現實,差距太大,權當作是一次歷練,徐北游不是不識底層疾苦的世家子,他缺的是這個上層世道的見識,這種東西,只是言傳沒用,還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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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仲謀輕聲笑道:“遼王,你們都還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這個世道,今天是我們這些老朽的,可明天就是你們的。”

牧棠之微笑不語,公孫仲謀這番意有所指的話,有些長輩說話的口吻,也許有些過了,但細細算下來,公孫仲謀與他母親是一輩人,倒也勉強說得過去。至于徐北游,雖然暫時看不出端倪,但能得公孫仲謀的法眼,想來不會差到哪里去。

公孫仲謀指了指徐北游,緩緩說道:“遼王和劍宗一起的路會很長很長,可是老朽我的路卻不會太長了,以后再跟遼王殿下談這些誅心之言的人,就是他了。”

牧棠之平靜道:“公孫先生是在代后事?”

公孫仲謀端坐在椅子上,笑了笑道:“一個人老了,就總是思量這些后事,你是世家走出來的,知道所謂世家高閥到底是怎麼回事,尋常世家也好,還是皇室王侯也罷,歸結底還是一個家字,做爺的時候,等著老爺子給你鋪路,做了老爺,再給自己兒子鋪路,一輩又一輩就這麼傳下來,宗門也是如此,當年先師走得太早,劍宗凋零,我深其苦,所以到了自己徒弟這兒,就不愿再讓他走那麼多彎路。”

牧棠之輕笑一聲,語氣帶著幾分深沉王府中養育出來的,“公孫先生,以你的修為而言,現在談這些,是不是太早了?”

公孫仲謀淡笑道:“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趁著我還活著,有什麼不對的還能指正一二,免得日后釀大錯,追悔莫及。”

牧棠之似乎有點不敢置信,“聽說公孫先生與道門掌教是同庚同齡,更是年伙伴,不過這心態可是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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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公孫仲謀不以為意道:“同齡不同命,他是奔著天上去的,我卻只能往地下走了。”

徐北游面容平靜,默然不語。

佛家言,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公孫仲謀這一生,經歷了家族覆滅、兄長病死、夫妻別離,求不得心中所求,放不下那個劍宗。

諸般苦楚都過。

也許在未來的不久,還會有一場怨憎會。

真是人生何其苦。

可話又說回來,正如亞圣所言,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行拂其所為,所以心忍,曾益其所不能。正因為這些起起落落,造就了今日的公孫仲謀,他不再是年輕時那個眼高于頂的世家公子,幾乎白手起家,以一己之力抗衡道門和朝廷,是在這世間有了一塊立足之地。

如今的公孫仲謀就算穿一件破舊的黑袍,也比著蜀錦織鍛的徐北游更像上位者,這是一子歲月和世磨練出來的勢。

這場書房深談一直持續到寅時,徐北游大多數時候只是旁聽,并不話。從書房出來后,師徒兩人去了清漣居。

走過那條長長的黑廊時,公孫仲謀緩緩說道:“是不是覺得這條長廊有些蹊蹺?這其實是個陣,當年的佛門三大士之一不空留下的,有意思,起初我想讓你一起去書房,但是牧棠之不同意,所以我們兩人就打了個賭,你若能走過這條長廊,牧棠之便同意你去書房,結果你也沒給為師丟臉,讓這位遼王殿下著實吃了一驚。”

“牧棠之這種人,說他無利不起早也好,說他功利心重也罷,總歸是有跡可循,也有底線,愿賭服輸。男人最重要的地方是哪里?不是臥房,是書房,當年蕭煜就有大中小三間書房,分別名為溫齋、養神齋和守心齋,溫齋大是有些份地位就能去的,平日里蕭煜召人議事便是在此,養神齋就要私許多,只有寥寥幾名心腹親近之人可以,至于守心齋,除蕭煜本人外,其他人等一概不得,哪怕是林銀屏也不行。所以今天牧棠之同意讓你進他的書房,言外之意就是認可你了,雖說有看我面子的原因,但也是在提前積攢香火分,若是有朝一日你真能接替為師的位子,那麼這份早年的香火分就顯得尤為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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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默然點頭。

公孫仲謀平靜道:“既然今天說到這兒了,為師便再與你說一些肺腑之言,剛才牧棠之問為師是不是在代后事,其實是也不是,為師活到這個歲數,差不多算是日薄西山了,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而且這條路很不好走,也很長,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完,想要走得輕松一些,除了堅韌,還要有眼中見識、中格局和心中城府,這三點,你的城府在同輩人中已經算是不錯,能做到喜怒不形于。缺的是見識和格局,這兩點一般而言都是相互依存的,有見識才能有格局,這不是為師帶你四走走就算完事,總得來說,除了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還要你去思量,去求變,這是天生的,強求不來。”

“你想做人上人,這很好,為師最討厭有些人小小年紀就說什麼逍遙快活、居江湖的屁話,這世上從來都沒有逍遙人,想要逍遙,你得先把這個世道踩在腳底下,那樣你便是逍遙了。”

徐北游沉重點頭。

公孫仲謀笑道:“平頭百姓,小吏衙役,縣丞縣令,通知知府,一州三司,六部閣,這一條路,有多門檻?更別提在此之外,還有大都督府之下的武武將,超于文武之外的宗室外戚,再加上一個宦,朝廷號稱百萬大軍,十萬宦,真不是一句虛話。”

“所以,沉下心來慢慢熬吧,熬著熬著就出頭了,就像踩著別人上位,若是哪一天,你發現前面再無人可踩時,那你就真的是人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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