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緩緩轉過頭去，手掌離開劍匣，重新提起韁繩，策馬慢行。

能夠躋鎮魔殿三十六大執事之列，修為最低的也是鬼仙境界，他如今不過是區區一品境界，沒必要去自找麻煩。

公孫仲謀曾經在一次酒后跟他說過許多不那麼高人風范的話語，他說在這個世道上，從來都是先裝孫子才能做大爺，做大爺不難，裝孫子才難。就算是那些威風八面的王公權貴，也有過不為人知的憋屈。蕭煜厲害吧？平四方戰，開一朝國祚，執掌天下三十年，可他也曾經落魄不堪，人嘲笑和冷眼。哪怕是后來為一方諸侯，為了救治重病妻子，也還是在當時的道門老掌教面前跪地叩首。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步步登頂天下，可最開始的那幾步，卻是要曲膝彎腰走完的。

在公孫仲謀看來，蕭煜之所以終生只娶一人，除了夫妻二人分深厚的緣故，更多還是念當初自己一無所有時，落魄不堪時，卑躬屈膝時，有這個糟糠之妻陪在旁。

徐北游長呼出一口氣，富不易妻，貴不易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知易行難，男人坐擁天下之后，無數佳麗絕放在眼前，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任君采擷，又有幾個男人能抵這份？從這點上來說，他很佩服這位大齊開國皇帝。

徐北游忽然想起先生的一句話，“懷利，殺心自起。北游，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了人上人，記住這句話，懷利不難，難的是懷有利卻不濫殺嗜殺。坐擁人不難，難的是鶯鶯燕燕環繞之間，卻不忘當年初心。”

過了西嶺口，便是進了關，寒意驟然減許多，終于能讓人到些許草長鶯飛的意味。接下來商隊一行人要去直隸州，然后由直隸前往帝都，徐北游則是要去齊州，兩伙人算是馬上就要分道揚鑣，其實就算道路相同，徐北游也不打算在商隊中停留太久，雖說姓老人已經不對他的份有所憂慮，但百難免一疏，若是出什麼破綻，又是一樁麻煩事。

天漸暗，周圍沒有客棧驛站，商隊只得在野外扎營，初春時節深夜里的寒意不好，不過都是從草原西北過來的漢子，關又不比關外，這點寒氣倒也不算什麼。

徐北游在這時候找到姓老人，直截了當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些上面代的事宜要去理，徐某明天就要趕往齊州，就此別過，日后若是有緣再見。另外這里有一百兩銀子，不多，算是徐某人攪擾多日的一點歉意，就當給商隊各位買酒驅寒了，還老不要推辭。”

剛好在姓老人旁的子驀地瞪大了眼睛，終于不再對徐北游冷著一張面孔，道：“老徐，你要走了？”

徐北游轉頭平靜著，點頭道：“去齊州。”

子臉上閃過一抹沒有掩飾的失落神，低下頭道：“非要走嗎，可……可我還不知道你什麼呢。”

徐北游輕聲道：“相逢何必曾相識。”

子忽然又抬起頭來，小聲道：“老徐，你是不是生我氣了？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這樣吧，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我林錦繡，雙木林，織錦的錦，刺繡的繡。”

徐北游搖頭道：“林姑娘不要誤會，徐某沒有生氣，不過我真的有事。”

林錦繡還想要再說什麼，姓老人輕咳了一聲，“小姐。”

“哦。”難掩失之，有些懨懨的，轉回自己的帳篷了。

徐北游有點無奈和不知所措，雖說他這段時日先后接過不子，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張白紙，但也遠遠算不上此中老手，對于子心思，多半還是猜不不準的。他搖了搖頭，向老人告辭一聲，也轉離去。

看著徐北游離去的背影，留在原地的老人搖頭輕嘆，苦笑道：“兒大了

不中留，留來留去結冤仇，我那位東家主人以后有的心了。”

夜半時分，徐北游在自己的帳篷中盤膝靜坐，搬運氣機，默運龍虎。

運行有一個時辰，氣機重歸氣海，帳外有腳步聲傳來。

徐北游睜眼去，姓老人竟是顧不得禮節，直接闖進他的帳篷，聲道：“徐小兄弟，小姐不見了。”

徐北游驚訝道：“不見了？深更半夜能去哪兒？”

久經風浪的老人這會兒關心則，從懷里拿出一張信箋，面若死灰道：“小姐不是自己走掉的，而是被人擄走了。”

徐北游接過信箋，只見上面寫道：“今有子佳人，麗質天生，元醇厚，正所謂苦海無邊，我佛慈悲，貧僧今日相請姑娘共參歡喜之禪，渡登臨彼岸，得人間極樂。無上人敬上。”

徐北游皺眉道：“這無上人是什麼人？”

老人定了定神，說道：“老朽也只是有所耳聞，據說此人最早是佛門弟子，頗有慧，被佛門的一位首座高僧收為弟子，只是后來犯了戒，被逐出宗門，此后他遠走草原大雪山，拜寺宗的一位法王門下，修行大歡喜禪，采補子。又因其膽大包天，采補了一位草原臺吉的妻子，為汗王所惡，不得不逃離草原，流落中原，他最近出現是在五年之前，似乎又修行了道門的房中，修為深不可測。”

徐北游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箋，道：“原來是個僧，林姑娘落他的手中，怕是……”

說到這兒，姓老人幾乎要落下淚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徐北游面前，悲聲道：“老朽主人遠在草原，鞭長莫及，如今只能求徐小兄弟你援手，讓那無上人看在鎮魔殿的面子上，放了我家小姐。”

徐北游沉不語。

平心而論，他如今也是個自顧不暇的境地，實在不該再趟渾水，最好就是冷眼旁觀，畢竟林錦繡與他非親非故，而那無上人也不是什麼尋常角，實在是不劃算。

姓老人見徐北游遲疑，聲音更是悲切，“徐小兄弟，實不相瞞，我家主人乃是草原汗王林寒之長子，若是徐小兄弟能救回我家小姐，我家主人定會重謝。”

徐北游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輕輕嘆息一聲，扶起老人，道：“如此，我就勉力一試。”

此前徐北游就猜測這位姓老人的主人不是常人，卻萬萬沒想到竟會是王庭金帳的林家，之所以答應姓老人幫忙，這倒不是貪圖那份所謂的重謝，只是想起師父未完的愿，還有慕容玄與這位鎮北王過往甚，所以才想要提前結下一份善緣。

當然，林錦繡這丫頭很招人喜歡也是其中原因，若是換別的面目可憎之人，徐北游寧肯不結這份善緣。

老人又要跪下，不過被徐北游雙手托住，只好拱手道：“老朽先行謝過徐小兄弟。”

徐北游擺手道：“道謝的話先不忙說，老可是知道那無上人去了何？畢竟徐某只有一人，想要慢慢搜索怕是力有不逮。”

姓老人似是早有準備，道：“無上人擅采補之，旁必有眾多子服侍，縱然他修為高絕，也是走不遠的，此時定然在方圓百里之。”

徐北游思量片刻，道：“既有子隨行，那肯定不會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要麼像我們這般安營寨扎，要麼就是落腳于某房舍之中，這方圓百里之罕有人煙，若有房舍肯定很是顯眼，倒也不算難找。”

姓老人道：“老朽隨徐小兄弟一起尋找。”

徐北游搖頭道：“還是我一個人去吧，若是一言不合起手來，逃也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