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大開,他騎馬立在風燈下。
抬頭看,輕輕一笑,道:“若我能歸來,隨我回京師吧。”
晚云心中打鼓,邊跑下城墻邊問:“什麼歸來?你要去何?”
謝攸寧卻不答,“駕”地一聲,疾雨飛奔出去。
晚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飛奔回署。
樓月攔住,道:“師兄在議事。”
用力推開,掀開簾子闖了進去,氣吁吁地對坐在上首的人道,“謝三郎一個人出關去了!”
堂上眾人倏而變,皆齊刷刷地看向裴淵。
他緩緩放下手中卷宗,目落在案上輿圖上。傾,才抬頭問:“他說了什麼?”
晚云搖搖頭:“都是些不著調的話,說他萬一死了……”
“他去暗殺戎王?我去追他!”樓月隨即站出來。
裴淵卻神沉靜:“昏天黑地的,你往哪里追?”
公孫顯快步走到圖輿前,看了看,道:“ 右將軍所去之,無非就是戎人的王庭高昌城。只是此去高昌,中途隔著數萬戎人殘兵,三郎怕是要遭遇上。”
“師兄!”樓月催促道。
“現在倉皇去追只會暴了三郎。”裴淵斷然道。
樓月還要說話,公孫顯對他搖搖頭:“殿下說的沒錯,謝將軍已經出關一陣子了,你的馬必定趕不上。若不慎被戎人發現,反而會連累你自己。”
商議無果。
兩關城防尚未恢復,城守軍亦不敢貿然出擊。
裴淵思索一番之后,對公孫顯道:“我親自走一趟。三郎之計雖兇險。可三月拿下戎王,此計卻是最佳選擇。”
公孫顯強烈反對,“兩關剛重創,兵不可無將!”
“關有亭,玉門關有你,裴瑾的五萬朔方軍已至涼州,兩關之危已然退居其次。”
公孫顯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步:“殿下三思!”
*
晚云聽議事堂里議論起正事,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并未遠去,直到諸將散盡,才重新進去找裴淵。
天已晚,他獨自坐在堂中,單手撐頭,雙眸閉,眉頭微微蹙起。
晚云現在多察覺了,阿兄在諸將士跟前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穩重做派,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展疲憊和憂慮。
提著食盒,里頭湯藥和粥糜。吃飯喝藥全都錯過了時辰,但補上總好過缺席。
“阿兄。”輕聲喚道。
裴淵慢慢睜開眼,看見單手扶著門柩,憂心忡忡地看他。
他凝視片刻,喚上前。
晚云落座在案幾一側,依次遞給他穈粥和湯藥,督促他一一用完。
裴淵幾天前的那場大病,在晚云的照料下恢復神速。可晚云依然覺得太慢。今日出了這件事,有預,裴淵又要忙碌起來了。于是微微走神,又在心里頭盤算起藥方。
“在想什麼?”裴淵問道。
晚云回過神來,搖搖頭,給他倒了杯茶水,問起謝攸寧的事:“阿兄,三郎不會有事吧?”
“不會。”裴淵安道:“三郎不是魯莽之人。他自有法子應對。”
晚云想起從涼州奔赴玉門關的路上,都是謝攸寧在安排和解圍,他確實在行軍上經驗富。只是由此西去便是關外,荒涼不說,還四散布著戎人殘兵,危險重重。可他只有一個人。
不由得蹙起眉頭:“他為何只前去?為何不多帶些隨從?”
裴淵是懂謝攸寧的。他多有點贖罪的意味。
三月之令異常艱難,他選擇鋌而走險是不想連累別人。若能取戎王首級,那最好,算將功補過。若不能,則已經經全力以赴,至死得其所。
他緩緩道:“三郎一直自責,把將黎的叛逃和死歸結在自己上。”
果真如此。
“為何他總是想不通?”晚云不由得埋怨道。
裴淵輕輕搖頭:“并非想不通。只是這麼想,要容易些。”
迎著晚云困的眼神,他繼而解釋:“三郎始終不愿意相信將黎是那樣的人。若把一部分錯歸在自己上,將黎就沒那麼可惡,這樣他心里會好些。”
這傻子,晚云不由得暗罵。
氣罷,看向裴淵,忽而道:“阿兄可是想去追三郎?”
他馳援謝攸寧的提議已經在激烈的反對中擱淺了。可的目異常篤定。他問:“何以見得?”
“阿兄不會丟下三郎。”肯定道:“就像三郎當日得知阿兄可能在甘州遇險,即便越獄也要前往,阿兄亦如此。”
裴淵笑了笑,說不清是無奈還是欣。他了的腦門,叮囑:“別說出去。”
忽而覺得自己和阿兄更有了個小,不,是大,忽而一陣欣喜。
不過也就持續了那麼一會兒,又憂愁起來,道:“阿兄也要出門麼?”
想起關外茫茫的戈壁和雪塵。揚起風時,白沙障目,視線不過幾丈遠。是想阿兄的背影消失在那混沌之中,那就覺得難。
裴淵看的小臉漸漸皺了起來,寬道:“你且安心,我領兵前去,并非獨闖。”
晚云卻坐直了子:“阿兄要出征?”
“嗯。”裴淵道:“我明日要去關一趟,找亭商議此事。你替我留在此穩住陣腳。”
“我?”晚云指了指自己。
裴淵點頭:“叔雅知道我去哪里都會帶上你,因而你留在這里,他會安心些。”
“那阿兄還回來麼?”晚云張道,“阿兄不會由關出塞吧?”
裴淵看著,久久不語。
晚云約知道了他的答案,可還是著一轉機。
裴淵了的腦袋,嘆息道:“我并非丟下你。只是此番行軍必定艱險,確實不能帶你前去。”
低頭,雙手了,強迫自己回:“我明白。阿兄不必擔心,我不會再胡來。只是……”咬了咬,“高昌在兩千里之外,阿兄要多久才能回來?”
“我頭上還有三月之令,所以必定在三個月回來。”
三個月?那就不能和阿兄一道守歲了。
“你能幫我個忙麼?”裴淵問道。
晚云點頭:“阿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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