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單手梳，替理了理額發，道:“此去歸來，必定傷患無數。在那以前，務必盡快醫治醫帳中的舊傷患，騰出空位和人手。若忙不過來，告訴叔雅，讓他去瓜州府找人幫忙。他太忙，顧不上這些，醫正偶爾犯糊涂，你要警醒些。”

晚云知道阿兄故意給塞事，省得胡思想。可此事不可謂不重要，亦是力所能及之事，沒有理由不應。

于是道:“阿兄放心，我必定辦好此事。”

他淺笑:“好。”

留地看他的笑，不由得將他的手從頭上下來，攥在手里，鄭重地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此等著阿兄平安歸來。待阿兄凱旋之日，過疏勒河之時，會看見我在城頭招手。我還會親自為阿兄打開西大門……”

話未說完，已然哽咽。

裴淵凝視片刻，心頭了，將圈在懷里:“多大了，怎還這般不就要掉眼淚？”

說著，他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遞給。

晚云卻不接，只瞪著他:“阿兄答應我必定平安歸來。”

“自是答應。”他的聲線溫和但堅定，隨即笑道:“我要給你個開城門的機會。只是那城門厚重，你怕是推不開。”

“那如何是好？”晚云吸吸鼻子，“阿兄給我支個招。”

“這還不容易。”他輕輕拍的腦袋，“讓城守推，你在一旁做做樣子，我不拆穿你。”

他難得會跟自己開玩笑，晚云破涕為笑，眼睛:“也好。”

*

裴淵委以晚云重任，異常重視。

首先，決定日后絕不在人前哭。要想哭了，跑回屋里哭個夠，洗了臉再出來。

其次，給裴淵備藥。

裴淵明日就出發。晚云連夜給他了好些藥丸，再把自己在領里的各路奇藥都祭出來，分門別類地整理好，寫清楚用量，整整齊齊地碼在木盒里，給樓月。

神兮兮地將東西送到樓月屋里，那模樣就跟謀造反似的。

樓月也不推拒，全收了。而后，他挨在墻邊，郁悶地看著:“謝三究竟給你說了什麼？”

他忽而提到謝攸寧，晚云支吾道:“沒說什麼，只不過說他要走了。”

樓月才不信，仰面一躺，倒在了床上。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房梁，悶聲道:“他居然什麼都沒跟我說。”

哦，醋了。

晚云了然，寬道:“他能跟你說什麼？但凡一點，你必定把他綁了，他還走得掉？”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他到一煩悶。

“謝三都對你這樣了，你不如就從了他吧。”他不善道，“反正師兄那邊你也沒機會，我也不想時時看到你。”

此人就是惹人厭。晚云不由得腹誹。

哼了一聲，道:“既然我沒機會，你又何必擔心時時看到我？”

樓月嗤笑一聲:“也是。師兄此番攻打高昌，若順利，應該就能把金陵公主接回來了，讓你的心死個徹徹底底。”

晚云愣住。

是了，怎麼沒想到這個。

緩緩在榻上坐下，眼神不由得發直。

阿兄必定會打下高昌，迎娶他的心上人。

樓月譏笑道:“常晚云，我們要有嫂嫂了，高興麼？”

晚云幽幽地看向樓月，語氣也不善道:“我師兄王還未談婚論嫁，我沒有嫂嫂。”

說罷，不再管樓月，扭頭走開。

*

裴淵此去，并未聲張，對外只說去關巡查城務。

關一役，關城損毀嚴重，大將軍出去巡視也正常，眾人皆不疑有他。

他通常天還未亮就出發。晚云不敢睡，卻也不敢貿然出去找他，怕自己太難過讓旁人起疑。

臨走前，裴淵在門外說了句:“云兒，我走了。”

忙低聲回道:“我等阿兄回來。”

裴淵應一聲，頓了頓，轉離去。

晚云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挨著墻抱著膝頭，著門外的微，雙眼怔怔。

*

當日，裴淵抵達關，和孫煥合計了出兵之事。

孫家從前朝起就在北地對抗北戎，孫煥亦是從小隨父親打過來的，所以在對戎人作戰方面很有經驗。

聽罷裴淵出兵的想法，孫煥沉道:“北戎兵敗后西出高昌，了西戎，但換湯不換藥，王還是那個王，將還是那些將，兵也不外乎那些兵，若是放在北地，按著往死里打就是了。只是高昌路遠，中途有白龍堆，又是冰天雪地之時，出兵風險太大。說真的，老九，我并不贊。”

裴淵明白他的顧慮，卻道:“此番出兵，意義大于實際。”

孫煥思量片刻，已經約猜到他的意圖:“你要聲東擊西？”

裴淵點頭:“三郎雖然走了步險棋，但未必不是奇招。只是我等需為他創造條件，讓戎人以為我等預備大肆討伐，如此，三郎趁其不備，潛王庭，才有勝算。”

孫煥聽罷，不由得沉沉一嘆。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咬牙道:“這個謝三郎，看我逮著他了他的筋。”

裴淵勾了勾角。

誰都知道，孫亭最疼謝三郎，這些不過是氣話。

“罷了。”他說，“你對謝汝寧立的毒誓，我還替你記著。”

孫煥想到謝汝寧，立馬泄了氣。

謝汝寧是謝家老大，謝攸寧的兄長，也是和孫煥一道行伍的同袍。當年謝汝寧戰死，將謝攸寧托付給孫煥，孫煥就立了毒誓，說只要有他孫煥一日，就力保謝攸寧平安順遂。

故而每當謝攸寧惹下麻煩，他亦坐立不安。

“我想來想去，不能謝三郎一人去行刺。”孫煥蹙著眉，隨即對裴淵道，“我帶幾個人快馬先去一趟，你領兵。”

二人一拍即合。

裴淵用兩天的時間整理軍務，將大大小小人瑣事列下，預備差人送給公孫顯。可就在此時，一封急報傳來，打了裴淵的計劃。

公孫顯從玉門關送來消息:常晚云昨夜被劫走了，已西出玉門關，原因不明，對手不明。

看到晚云的名字，裴淵的心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