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打定注意,陸羨的話也是半真半假地摻和在一起。
只說幾年前他們鏢局接到了一趟標,乃是仰山一個子瑜公子的一趟大鏢。由此他與子瑜公子結識。進而為深。
后來一番機緣巧合下,子瑜公子在西北有了一筆礦石生意,來回的運輸都須得專人押運。那時鏢局的生意差極了。可是鏢局子里上下幾百號的鏢師都等著吃飯。
也是為了生計,陸羨便不顧外甥的勸告,決定鋌而走險,主請纓賺取些走私的快錢。
而神威鏢局有天南海北運輸的天然便利,人脈線路都是現的。于是雙方合作,一直到現在。只是后來他驚聞侄出事,不愿再給仰山做事,便提出接。
仰山那邊卻一直沒來人接手。他是老江湖,嗅覺出了其中不對,所以便安排著神威鏢局的其他人撤離。
可到底晚了一步,綏王的人馬突然殺來,上來便下了黑手。幸而蠻族那邊有不人與他們深厚,網開一面,才讓他們逃到了這里。
只是他重傷,于是手下鏢師劉琨進城買藥,無意中看見了眠棠,才又留了幾日,等著與相認。
崔行舟不聲地聽著,突然問道:“你去了西北運煤,便留著柳眠棠一人留在仰山上?”
眠棠這時也抬頭看向了大舅舅,此時倒是想起了李媽媽以前說過,是子瑜公子姘頭的話來。
那時聽了只覺得荒誕無稽,可是現在……倒覺得這可能是真的了。
陸羨咬了咬牙,心知道外甥與子瑜的關系是瞞不住的,索照實說出來,讓眠棠心死,也免得以后那個子瑜前來糾纏眠棠。
“也都是我看管不周,眠棠那時年紀小,閨閣里的孩子竇初開。那個子瑜乃是溫文爾雅的公子,于是兩下生了些曖昧思……眠棠擅長管賬,便替那子瑜打理了些山寨里的日常賬目。不過眠棠是個好孩子,跟子瑜未談及婚嫁,自然恪守著大防禮節,只是那個子瑜為人多,除了招惹我的外甥,還跟其他的子有,惹來別的子陷害。一早是準備離開的,可到底被人害了落水……如今仰山已經招安,就算眠棠替他管過帳,也得了大赦,軍爺你責罰不到那。至于走私礦藏的事,皆是我一人貪念所為,與他人無關,任憑國法置便是了!”
陸羨說的這一段,淮王是信的。畢竟柳眠棠是不是清白之,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至于眠棠遇害,果然跟那個子瑜公子花心有關。陸羨之言與他之前的猜想也差不太多了。
此番得了神威鏢局的口供,接下再派人細細詢問后,綏王那老孫子的把柄算是盡落在了他手手里。
如果不是他先前的欺騙眠棠之言沒有被狼狽穿,今日的破廟之行,其實收獲滿滿。
想到這,看著陸羨蒼白憔悴的臉,崔行舟給了他一顆定心丸:“私運鐵礦,按律當斬。但是陸先生若是能乖乖配合,我也會以禮相待,保陸先生有驚無險,平安度過此劫……”
這話說得很平和,若是不細細琢磨,似乎聽不出威脅之意。他這話既是說給陸羨聽的,也是說給那個一直背對著他的人聽的。
當他審完了,郎中那邊也替他針灸止痛,理好了傷口。
陸羨這一路擔驚怕,始終沒能好好安睡。如今落了兵的手里,卻睡著暖帳,喝得熱湯。
這一路勞苦和傷重,鐵打的人也不了,所以陸羨服下安眠的藥后,便沉沉睡去了。
眠棠坐在一旁,呆呆的也不說話,直到陸羨在夢里喊著口干,才起出帳尋水。
可是沒想到一出帳子,便看到軍爺崔九腰桿直站立在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眠棠不搭理滿謊話的騙子,于是半垂眼皮不看他,徑直繞圈想要避開他。
可是崔九已經夠了柳眠棠的冷眼,一把拽住了的手腕子,將拉扯上了馬車。
“放手,你要干嘛?我要回去照顧大舅舅!”
崔行舟不為所,依舊不撒手道:“他自有軍醫和我派的小廝照管。你一個姑娘家是能接尿,還是能?留在那里作甚?”
眠棠方才聽聞了大舅舅的話,也是全信了的。大舅舅說自己先前慕過那個子瑜公子,倒是跟曾經夢境里見過跟子瑜公子親切相的形不謀而合。
可是自己竟然是被人挑斷了手腳筋的,究竟是哪個人這般心狠,竟然下此毒手?眠棠其實心里還有好多疑問要問大舅舅。
現在不愿想崔行舟拿自己做餌的那筆爛賬,也不想跟他再言半句。
可是崔行舟卻立意要將將話全都說開。
先前因為年紀小,識人不清,助紂為,他就不同計較了。可是如今已經委于他,就算不拜堂,也是他的人了。
如今也快十九了,又不是小孩子,應該懂得些人世故。雖然在破廟里,他有心讓解氣,故意不躲,了一掌。但也該明白,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像潑婦般盡著子來,那以后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于是等馬車進了武寧關,到了眠棠暫居的宅院時,崔行舟拉拽著下來,一路也不理迎了過來的李媽媽和丫鬟們。
李媽媽正心焦著眠棠一個人出城,不知是否遭遇到了不測,沒想到卻看著王爺一臉肅殺地拉拽著眠棠回轉了屋子。
雖然老早就知道眠棠的份不簡單,也知道王爺不過是利用柳娘子罷了。
可是騙局被拆穿的那一刻,李媽媽還是心一陣唏噓。
這些日子,王爺跟柳娘子怎樣,可是點滴看在眼里的——那真正恩的煙火夫妻,也不過如此。
可惜鏡中花,水中月,都不是長久的。
如今鏡碎,月,王爺設下的騙局,終于到了盡頭。
只盼著王爺念著這些日子來的,給那柳娘子留條活路才好。
崔行舟了屋子后,便將房門關閉上了。
眠棠覺得自己以前怎麼沒發現崔行舟這麼的魯,哪里像什麼斯文公子?著被拽痛的手腕,怒極反笑,嘲諷地看著崔行舟。
一時沒有了柳娘子的舉案齊眉,解斟水,淮王徑自倒了兩杯水,自己飲了一杯后,便給眠棠也倒了一杯,遞給了。
可是眠棠不接,只冷冷調轉了目,不看崔九。
崔行舟覺得微微鼓臉的樣子,像鬧脾氣的孩子一般,便將死死攬在懷里,著的鼻尖,低低問著:“還沒消氣?”
眠棠很佩服他這種大事化小的功力。多厚的臉皮,冒充人家相公都不知愧?
調轉目,斜眼看著他道:“崔軍爺倒是教教我,一個小子被騙得失了名節清白,該是怎麼消氣不惱”
崔行舟覺得應該跟細細掰扯一下道理,便斟酌著說:“……你當初傷重,是我命人從水里打撈出你,并盡心救治。這……救命恩人的名頭,我總是當得的吧?”
柳眠棠不說話,只是那眼里已經慢慢變紅,起了水霧。
崔行舟低頭看不說話,又道:“你再仔細想想,我起初可從來沒有誆騙著你我夫君。是你錯認了,便一廂愿地罷了!”
“你……你……”柳眠棠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只用手尖指著他的鼻子。
崔行舟握住了的手,接著道:“我起初的確是有心用你引出仰山教眾,可是后來發現仰山上有人對你不利,便放心不下你,一心將你留在我邊維護了你的周全……不過后來我出征時,怕你癡等我,是立意讓你過自己的日子的。我的休書都寫好了……我的份也許是假,可對你的照拂分,哪點假了?”
柳眠棠被堵得說不出話。就像崔行舟所言,他雖然欺瞞了自己,可是也救了自己的命,這是一筆算不清的恩怨賬本。
可是這個假崔九說得那麼理所當然,真人惱。直直盯著他的眼,道:“這麼說,我千里追來,便是上趕子倒,最后睡了軍爺你幾大宿,也是我見起意,玷污了軍爺你的清白?”Μ.166xs.cc
崔行舟拉著的手,慢慢道:“這一點,你也莫冤枉了我,若不是也喝了你配的那酒,我也不會那般……就那個酒勁誰能抵擋?你當我是太監,能坐懷不?”
柳眠棠氣到極致,語氣反而平和下來,掙了崔九的懷抱,跪下鄭重大禮道:“既然這般,古人云,救命之恩當以相許。小子許也許過了,承蒙軍爺不嫌棄,用得很,就此恩怨兩清,就此別過,莫要再頂了軍爺夫人的名頭,誤了軍爺的名聲!”
說完,便起,翻開箱子取行李包裹皮,準備打包些裳,一會帶到軍營里去。
大舅舅走私鐵礦,罪責難逃,也算是陸家人,自然要同大舅舅共進退。
崔行舟從來不耐哄人,可是今日他好話說盡,柳娘子卻完全不教的樣子,還一心要打包行李出走,真是冥頑不靈的很!
他大步走過去手一扯,將那包裹皮都給揚了!
眠棠手去搶,可是手腕子沒用好勁兒,一下子拉了舊傷痛,疼得悶哼一聲,立刻起了子。
崔行舟是知道的舊病的,當下扔下了包裹皮,皺眉手練地替按著手,緩解手上的傷痛。
從來到西北后,崔行舟跟趙泉倒是認真學習了些按的法子,趕上天下雨時,眠棠疼痛難忍時,他總是能“恰巧”回來,替自己按手腳……
就像他所言,他的誼里的確是有幾分真的……
二人相的甜猶在眼前,哪里能人說忘就忘?
眠棠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涌了出來,黃豆大的滴落在了崔行舟正在給按的手背上。
崔行舟以前從來沒有發覺,沒有哽咽的哭泣竟然能這麼煎熬人。他摟住了,心疼地說:“莫哭了,我又不是要丟下你不管,乖……”
可是眠棠卻一推他:“你的真名什麼?家里可有妻妾?”
這是柳眠棠猛然想起的,依著他的年齡,正是男人家立業的時候,而且他的言談舉止,包括李媽媽,都不像是普通人家里出來的。
他若是有妻子,那麼算什麼?豈不是外室嗎?
崔行舟避而不答名姓,只說出眠棠最關切的事:“我沒有娶妻……”
說實在的,他不知為何,突然無比慶幸自己在出征前與表妹退婚了。可若此刻說出他便是淮王,那一句“沒有娶妻”不免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當他說出來時,眠棠緩緩松了口氣,才發覺自己方才是屏住了呼吸。又等了等,等著他說出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沒有開口再言,顯然是不打算告知給的,這心里不覺又一沉。
過了好一會,的手痛漸漸緩了,他才開口說道:“現在雖然開春,可是金甲關里正在峽谷,是風口,比武寧關冷多了。過幾日,待你大舅舅的傷穩定,我便派人將他送到武寧關養傷。你這幾日也乖乖待在家里莫。你大舅舅知道綏王通敵的把柄,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有我護著你們,絕對不人你分毫。”
眠棠明白崔行舟并不是故意嚇唬自己。那個惠州的綏王的確難纏。大舅舅邊就那麼幾個人,一旦被綏王暗殺的人馬包圍,命堪憂。
所以想了一會后,緩緩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李媽媽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說:“東家,夫人,晚飯做好了,你們可要用飯?”
崔行舟和柳眠棠折騰了這麼一遭,都沒有吃飯,所以崔行舟便開口喚李媽媽端來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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