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潯回家也沒歇著。

一來他作為片區的「明星」,街坊鄰居聽到他回來了，家裏頓時了景點，總有這個阿姨那個叔叔,領著自家的小孩來串門。

有時候是陳潯剛起床還在洗手池前睡眼朦朧地刷牙，有時候是他正頹在沙發一角打PS4,見到生人了總要立刻坐直,臉上瞬間掛起職業的微笑。

還要眉心跳了又跳,聽見那些叔叔阿姨們一遍遍說：「看見沒,這就是市狀元陳潯哥哥,你要多向哥哥學習，從小就績好長大才能有出息……」

而謝穎然向來好客,對這些遠親近鄰的拜訪，一向都是歡迎態度。

他跟蘇羨音吐槽的時候,給他出主意。

yin：【給你支一招兒吧,救你離苦海。】

陳：【什麼？】

yin：【做一個人形立牌在門口放著。】

陳：【……】

yin：【真的啊，反正他們也是因為你的學霸環慕名而來,立個牌子給他們拜拜就行了。】

陳：【……】

他回家已經一周了,除了被幾個哥們喊出去打球、聚餐，就是宅在家裏打打遊戲，偶爾聽謝穎然和陳亭拌，玩累了就學習，依舊還是被謝穎然嫌棄了。

謝穎然：「你這放假就這麼放飛自我啊？怎麼也沒見你出個門？」

陳潯目盯著電視，手裏控著遊戲手柄的作別提有多練，淡淡地應：「媽你這還沒到中年就癡獃了啊，我昨天不是剛出過門？」

謝穎然薅了一把他的頭髮，飛他一個白眼：「天天跟那群男娃兒一起鬼混，臭味相投？」

「怎麼沒見你找音音,沒回來麼？」

說到這，陳潯才鬆了手柄，屏幕上的賽車立刻因為油門鬆開而直直地撞向護欄，火花四濺。

「回鄉下家了。」

「哦~」謝穎然聽出他聲音里一點掩蓋不住的失落，抿著調侃道：「難怪你這天天昏天地暗、頹里頹氣的。」

意有所指，拍拍陳潯的肩走開了。

陳潯難得沒接話，而是徹底失去了打遊戲的興趣，將手柄擱置在桌上，轉過頭去喚可樂：「可樂~過來。」

可樂踏著輕便的小碎步跑過來，一下躍進了陳潯懷裏，他著可樂後頸的髮，臉上終於有一點笑意。

「還不回來，還不回來。」

陳潯擼貓擼得愜意，卻像個小孩，嘀嘀咕咕的，頗有些怨念。

而可樂自然聽不懂他的話，因為他下手重了點，忽地「喵」了一聲，瞅他一眼，甩甩腦袋跑開了。

陳潯的手還懸在空中。

他笑著搖搖頭，從架上拿走羽絨外套，又薅了一頂棒球帽，對著正在廚房裏煲湯的謝穎然說：「我出去氣。」

謝穎然追出來：「正好正好，麻煩陳大爺把這個瓦罐送家去。」

陳潯：「哦，好。」

他愣了一瞬，接過瓦罐。

謝穎然：「怎麼了？」

「沒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陳大爺」這個稱呼，從前蘇羨音也喊過。

那是跟蘇羨音他們幾個一起去吃夜宵的時候，藍沁跟蘇羨音湊在一起研究團里哪個套餐更劃算，他卻直接用原價單點了菜品。

後來蘇羨音嘆口氣，說：「陳大爺果然名不虛傳。」

以前也有人這樣戲稱他，他還算得上是品貌都出，但生來對所有事都有點漫不經心的，像是來驗人生的，對錢財也沒有什麼大的概念。

他從前不介意兄弟伙幾個這樣開玩笑。

卻被蘇羨音這一句話給說得怔了怔，還真了鼻子反思自己平日裏是不是真有點太大手大腳了。

謝穎然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要去就快去，早點回來吃飯。」

陳潯回了神，卻又想到什麼，問謝穎然：「……有沒有在你面前提起過我？」

是怎麼描述他的？

謝穎然眨眨眼，故意逗他：「誰啊？」

陳潯：「……」

當他沒問。

他推開門，被呼嘯著的風颳得閉了閉眼。

謝穎然笑瞇了眼：「沒有。」

還繼續補刀：「從來沒提過，要不然我不就早知道你倆認識了。」

陳潯：「……」

他忽然覺得這風更刺骨了些。

他人已經走到車庫，卻突然改了主意，將瓦罐裝在袋子裏，徒步走出了門。

坐11路公，10站下車，步行5分鐘，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蘇羨音家門口。

倒是沒有騙，天已經黑了，可家那一層一點亮也沒有，他恍惚地苦笑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來氣還是給自己找氣，看了一會兒走開了。

……

比預定的時間晚了許多，就在門口張著，見到他后直招手：「怎麼這麼晚？」

陳潯：「迷路了。」

「迷路？這一片兒你還會迷路？」

本來是不會的。

陳潯扶著進了屋，極淺地笑了聲。

-

蘇羨音在鄉下住得也並不是很愉快。

小時候跟著爸爸媽媽在黎城長大，甚至直到幾年前回到南城了才知道蘇橋本是南城人。

印象里的，住在老家，幾年能匆匆見一面，大多數時候是在蘇橋的視頻通話里見到。

有些古怪的明，是形容不出來的覺。

和並不，更不用說親近了，而本就不是個不太善於表達的人。

相較於，對孟凡璇的熱好像要更足一些。

老太太自己圈養鴨，每次飯桌上一鍋剛出爐的湯，兩隻只會落進蘇羨音的小叔叔蘇河和孟凡璇碗裏。

雖然最後這兩隻還是全進了蘇羨音的碗，但總是眼皮往上一掀，皮笑不笑地說：「哪吃得了這麼多。」

這時候，本來是想夾一隻還回蘇河的碗裏的手會忽地一頓，然後再把兩隻嚼得別提有多香，臉並不好。

對，就是遲來的叛逆。

這陣子住在家的還有小叔叔蘇河。

蘇河跟蘇橋年齡相距比較大，只比蘇羨音大10歲，平時也是彌勒佛的子，見誰都笑嘻嘻。

跟小叔叔關係還算不錯，以前在黎城的時候也老見面。

蘇河見躺在院門口著肚子曬太，走過來的腦袋，笑話：「孩子沒個坐相。」

蘇羨音又不怕他，反而將兩叉得更開了些，全然就是村口的老大爺坐姿。

蘇河笑得給了一記板栗：「吃撐了？香嗎？」

蘇羨音快速地左右，確認沒人了，才湊在蘇河耳邊小聲地說：「不好吃，又咸又，還塞牙。」

蘇河笑著拿手指點：「你呀。」

又忽地正道：「你也別跟你計較，老人家嘛文化水平不高，思想總有點狹隘。」

蘇羨音聳聳肩：「無所謂。」

反正總能應對得自如。

有點神奇，從前不覺得有多偉大，對書影音作品裏的「」的力量的刻畫也不能全理解，虛無縹緲朝令夕改的東西，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可這時候卻深切地會到原來不無道理。

有恃無恐的時候，心裏是有底氣的，哪怕被人使小絆子了不公平對待了，背後總有一堅實的力量在推著立定站好，不至於讓一擊即潰。

並不知道這力量的來源到底是不是那個總在微信「聒噪」個不停的某人。

想到這，沒忍住勾了勾角。

蘇河也算是了解，出一煙來，敲了敲遞到邊，含糊不清的帶點戲謔意味地問：「你這是，談了？」

「還沒。」

「還沒？」蘇河吸了一口煙，眼睛瞇一條，話里也帶點寵溺，「小丫頭，還真是長大了。」

蘇羨音朝他吐吐舌頭：「是呀，我長大了，叔叔還是有心思好好管管小蘇吧，初中多，小心他早。」

-

陳潯家裏也來了「不速之客」，小姨帶著表姐以及表姐的兒要來陳潯家裏住幾天。

其他人都好說，就是這個小外甥是個混世魔王，被養得氣得不得了，一點不順心就哭鬧。

陳潯跟小姨一家人打完招呼以後就撤了。

謝穎然在廚房喊：「慄慄剛來你就走！你是不是不想帶外甥！」

陳潯朝謝穎然敬了個禮，角輕揚：「辛苦您了。」

謝穎然：「臭小子！你去哪啊你也不說一聲。」

陳潯穿好鞋，回頭說：「去找蘇羨音。」

謝穎然這下沒話說了，立刻把陳潯往外推：「去吧去吧！丹溪可有點兒遠啊，趕不回來就住一宿。」

陳潯：「……」

-

蘇羨音早上睡了會兒懶覺，聽見在門外嘀嘀咕咕說了一車軲轆話，明明沒有一句話提到，但像是句句都在說。

了眉心，起床洗漱。

嘀嘀咕咕的聲音還沒停下，蘇河忽地湊到蘇羨音跟前，低聲說：「我帶你出去逛逛？上午順便要接你堂弟。」

「好。」

蘇河討好地沖老太太笑笑，說要帶蘇羨音出去買年貨，老太太的臉才稍微緩和點，只是叮囑兩人不要花錢。

蘇羨音坐在車上走神，從家到集市還是有一段路程。

蘇河怕因為早上老太太那些話而悶氣，一個勁地想笑話逗笑，儘管一個比一個不好笑。

到集市已經將近10點半了，蘇羨音一下車，就看見幾米開外路邊一個做糖人的小車，蘇河還追在後講那個本不好笑的笑話。

蘇羨音忍無可忍，猛地一轉，指著蘇河說：「你，去給我買糖人。」

「吵死我了一路上。」

蘇河一愣，似乎是氣笑了，一手著未燃盡的半煙，一手著蘇羨音的頭，笑笑說：「小丫頭，不識好歹？」

陳潯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手握著反向盤，握住又鬆開，鬆開又握住，手撐著下頜，了自己的角，氣得瞇起了眼，舌尖輕抵住后槽牙。

他劃開手機，確信蘇羨音一沒有回他的消息，二也沒有回撥他沒有接通的電話。

可以。

很可以。

一個多星期沒見，回消息斷斷續續，這會兒還跟個大叔站在一起笑瞇瞇的。

眼已經差到這個程度了？

陳潯走下車，眼神冰冷似寒劍，要將糖人車前的兩人穿。

他看著蘇羨音拿到了兩支糖人，就仰著一張小臉朝那個男人笑出了月牙眼。

他腔則像是冒出了一團火，一步走得比一步有迫。

他冷笑一聲。

可以。

兩個糖人就高興這樣？

淺。

「蘇羨音。」

蘇羨音聽到聲音的時候，整個人都怔了怔，遲遲不敢回頭，等真的回過頭來看清來人時，卻又抑制不住地揚起角。

沒來得及張口。

陳潯的表有些不悅，皺著眉問：「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蘇羨音像一隻驚的小兔子，將兩支糖人匆匆塞到蘇河手上，自己從羽絨服口袋裏掏出手機來看，聲說著：「呀，手機沒開提醒，我沒注意到。」

殊不知，這個塞糖人的小作卻更讓眼前人不滿。

陳潯的氣幾乎是低到了極點，又頂頂腮，線抿得筆直。

蘇羨音朝他粲然一笑，心裏浪花一層一疊撲在心岸上。

「你怎麼會來這？」

陳潯抱著手臂，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輕輕一哂。

「你又不回去——」

「我不就只能來找你了？」

蘇羨音腦子裏那理智的弦已經崩斷了，清澈的雙眸亮盈盈的，像是有小溪在流。

蘇河看著的神，漸漸生出一點為家長的警惕，清了清嗓子，說：「音音啊，這你同學？」

「我才是想問——」

陳潯有些不耐得將眉頭鎖，向蘇河的表有些挑釁。

「這位是誰？」

蘇羨音被驚喜沖昏了的頭腦，此刻才漸漸清明過來，蘇河又陳潯，才發現他的表好像確實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這氛圍怎麼有點針尖對麥芒，劍拔弩張呢。

咽了咽口水，指著蘇河，小聲說：「這我小叔叔。」

「親的。」

陳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