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幅做出來，老牛頭立刻掛到校門上。

鞭炮噼啪響起。

半天時間，整個常青縣都知道這個好消息了。

劉老師中午回家吃飯時，被家里人追問：“你們學校考了這麼好的績，是不是要升重點高中了？你的工資應該會漲吧？”

劉老師張了張，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能告訴家里人，這些榮耀與他無關嗎？

他早已經把方新亭得罪的死死地。

滿校師生，沒一個正眼看他的。

他上課也沒辦法集中力，學生們對他怨聲載道。

劉老師心中，浮起一個令他有些惶恐的想法：他在縣一中，怕是呆不下去了。

……

消息傳到東關鎮，又從東關鎮往下傳，直傳到杏花嶺。

楊大隊長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一二三都是咱們縣的？”

“我的媽啊……快，快派人往東山鄉傳消息，他們在山里，消息不通。”

楊大隊長羨慕至極，又罵杏花嶺的學生：“沒一個有出息的！除了新亭，沒一個有出息的。”

……

正在賣小飾品的謝大龍得知消息，連話都說不了：“你真的，真的看到了？”

“對，大龍哥，學校門口都掛上橫幅了，有小雨和的名字。”

謝大龍把手里的小飾品往村民手里一塞，撒往縣一中跑去。

幾個來買東西的大媽被他得差點摔倒，卻是臉上帶著笑，并沒有罵他：“這漢子，怕是歡喜的傻了？”

“那個第三名，是大龍哥的親妹子，你說他歡喜不歡喜？”年輕村民也是難掩激。

大媽眼珠一轉：“你們妹子考得這麼好，東西應該便宜點吧？就這個項鏈，五錢賣給我好了。”

年輕村民臉一僵，連忙搖頭：“不行不行，這個就是一塊錢，平時都賣一塊五的。”

“就五錢賣給我了，又不是真金的，輕飄飄的。”大媽臉上全是嫌棄。

“不行不行！一塊不能……”年輕村民繼續拒絕。

到最后，大媽以八錢的價格把項鏈買走，滋滋地戴到脖子上：“除了輕一點，看起來跟金子沒兩樣，亮閃閃的。”

另一個年輕村民罵他：“大龍哥說了，最低一塊，等他回來，你會挨罵的。”

“不……會吧……”年輕村民咽了下口水。

跑到縣一中的大門，這里已經圍了很多人。

謝大龍遠遠地看到校門上掛著的長長橫幅，他認認真真的瞧著。

腦子里嗡嗡作響，眼角一陣陣的泛熱。

“第三？第三？”他念叨著，拿手捂著口，雙膝酸，幾乎站立不住。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小雨考得很好！”

兩行熱淚不控制的流出，謝大龍蹲下子，嗚嗚地哭了起來：“俺謝家沒出過有學問的人，終于出了一個……”

幾個圍觀的人聽到哭聲，轉頭看向謝大龍：“怎麼哭這樣？這是家屬？”

“應該是家屬吧？要是我孩子也考得這麼好，我肯定也哭。”

“真羨慕！要是我孩子也有這績就好了。”

“這績，真好。”

“考了這績，是不是保送了？”

“肯定保送！這可是鐵定的大學生。上學發工資，畢業包分配……太了。”

“哎呀……”有人哎呀一聲，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抬頭看著橫幅，眼中全是羨慕。

謝大龍哭了一場，卻并沒有進校園，了眼淚，又走了回去。

回到攤子上，他深吸一口氣：“上海賽珍飾品，意大利水鉆工藝，港島首飾……”

“大龍哥，你見小雨了嗎？”有人問他。

謝大龍搖了搖頭，繼續吆喝。

“咋不去見見小雨？這多榮的事？”

“好好學習就行了！”謝大龍眼中全是笑，只覺得整個人從里到外都蛻變了，“咱好好賣東西，給村子里掙錢。”

“欸！”大家應了一聲，繼續招呼顧客。

……

守在東山山腳下的人聽到杏花嶺傳來的消息，連電線都不巡邏了，撒就往山上跑去。

趙支書聽完了他的話，激的從地里蹦起來：“真的假的？”

“是真的！電話打到杏花嶺，杏花嶺的楊大隊長派人往山下送的信……”送信的人跑得氣吁吁。

趙支書呆愣了一下，然后狂喜：“快，快放鞭炮。”

他從地里出來，都顧不得穿鞋，把鞋往肩上一扔，往大隊部跑：“我馬上寫喜報，到咱村口，山下也一個……”

“哎呀娘呀，咱們青山村，祖墳集冒青煙了。”

趙支書喜氣洋洋的回到大隊部找紅紙寫喜報，何爹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呆呆地站在地里，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全省第二！”幾個本村的人走過來，笑著恭喜他，“你家這是穩穩的出個大學生。”

“啥大學生？”何爹從得到消息的驚喜中緩過來神，看向四周。

“你還不知道？地區第一和全省前十保送大學的。拿到第二，那是穩穩的大學生。”

何爹驚喜加：“真的？”

“你何家祖墳冒青煙嘍，快去上墳吧。”村民們笑著把他從地里轟出去，“趕去！”

何爹深一腳淺一腳從地里出來，臉上的表有些復雜，一會是喜，一會是憂。

一會是，“方老師許給我的五百塊錢，多半是沒影了。”

一會是，“上了大學，以后我家在青山村就抬起頭了。”

一會是，“上大學有什麼用？不還是給未來婆家上的？”

一會是，“要是我兒子能上大學就好了。”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家。

大兒子和大兒媳婦在議論何的績，語氣有些酸溜溜的：“全省第二，的命還真好。”

二兒子坐在屋檐下拍著肚皮罵娘：“但凡這全省第二名能給我換個老婆，也算是有點能耐。考個第二名有啥了不起的？能當吃還是能當喝？還是能給老何家傳宗接代了？”

三兒子還小，坐在一邊玩泥。

大兒媳婦沖著二兒子翻了個白眼，臉上全是嫌棄：“不干活，整天混吃等死，有人肯嫁給你才怪。”

“你說誰呢？如果不是方老師來家里攪和，我早就娶上老婆了！”二兒子坐起來，罵大兒媳婦。

大兒媳婦不甘示弱，也回罵。

何爹搖了搖頭，走到廚房去找娘：“孩他娘，的事，你聽說了嗎？”.七

何娘嗯了一聲，坐在板凳上往灶里添柴火。

何爹坐在一邊，看著灶里紅通通的火焰，神有些恍惚。

“他爹……”何娘聲音幽幽，“我就三個兒子，能把他們安置好，我死了也甘心。”

何爹點了點頭：“咱老何家傳宗接代的事，比啥事都重要。”

“讓回來嫁人，這個學，讓老二去上！”何娘轉過頭，說著自己的決定：

“不是我不疼老大和老三，老大有娃，得留在家里。老三還小，沒到上大學的年齡。”

“讓老二去上學，回頭他分配了工作，每月給老大和老三分一半的工資。”

何娘長出一口氣：“我這，也算是一碗水端平了。咱山里，像我這樣一碗水端平的娘，沒幾個。”

何爹嗯了一聲。

“和玲生出來的時候，我沒把們溺死，好好的養長大，又讓上到高中……比山里其他的娃子，要幸運的多。”何娘慨起自己的善心。

“現在，也到了回報父母恩的時候了。”何爹也跟著出聲。

他們有五個孩子。

但在他們心中，只有三個兒子才是人。

兒，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