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巳節,雖說是未婚的兒家們的節日,但宮里的眷們都會借此小小的熱鬧一下。
宜春殿那邊,太子妃早早地下了旨,跟幾個妃妾說若想見家人,可以請家中眷進宮坐坐,云詩也沾了這個。
可云詩的家人不在京里而在蜀中,來一趟太遠了,旅途顛簸也折騰人。便提出想請楚怡到屋里坐坐,太子妃也點頭答應了。
太子妃還和和氣氣地跟說:“都在東宮里就不必這麼拘著禮了,你什麼時候想見,自己過來就是。”
于是到了上巳節當日,楚怡早早地起了床,梳妝妥當之后就準備往前頭去。
一直對橫豎不順眼的周明在院門口想攔,被毫不客氣地橫了一眼:“太子妃都點頭了,關你屁事!”
——這句話說得周明直干瞪眼!
他是因為楚氏惹了事害他被調來這邊而不痛快,也確是得了太子的吩咐,要在這邊“盯著”,別讓惹事。
但是,太子可沒說就算太子妃點了頭他也能攔。
更讓周明說不出話的,是這楚氏怎麼說話這麼直呢?這些日子他雖是明擺著看不順眼了,但也從未跟起過沖突,這種況下,大多數宮人都會愿意飾太平,得過且過。
倒好,張口就是關你屁事,周明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等他回過神來,人家早大搖大擺地從他眼前走了,那一個理直氣壯,一丁點心虛膽怯都瞧不出來。
周明不忿地沖著的背影翻白眼,心說這可真是個刺兒頭。
小半刻之后,楚怡從偏門進了太子妃的院子,又由小宦領著,往云詩的住去。
云詩會找來,楚怡高興,因為先前設想過,云詩可能得了寵就不會記得了,有心地想劃清界限也有可能——這種設定在宮斗里實在常見。
是以楚怡走進云詩的房間時笑的,沒想到,云詩一見著,眼眶就紅了。
“……楚姐姐!”云詩哽咽著過來迎,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楚怡一瞧,忙讓領路的小宦離開,闔上房門問云詩:“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
云詩抹了抹眼淚,拉著到床邊坐下,跟說:“也沒什麼……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姐姐說說話。”
怎麼了呢?
楚怡追問下去,才知道云詩這陣子過得并不如意。主要是,能明顯覺到太子其實并不喜歡,這令坐立不安。
云詩還說,太子妃好像也不喜歡。雖然太子妃待不錯,沒讓過任何委屈,但那份若有似無的嫌棄總能覺得到。
“我聽宮人們私下說,太子妃我來侍奉太子,是為了不讓太子上徐側妃那兒去……”云詩哭著說。
楚怡聽得先傻眼了一下。萬萬沒想到,太子妃有孕時引薦云詩,竟是為了讓跟徐側妃分寵?
瞬間到了古今思維的巨大差異!
但眼下慨古今差異沒有用,云詩置其中的驚恐無措完全能理解——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喜歡,那等太子妃平安生產之后,誰知道會不會被棄如敝履,繼而被忘得一干二凈?
沒機會得寵的妾侍和得過寵卻被不清不楚丟在一旁的妾侍是兩個概念,前者大多只讓人覺得可悲可憐,后者卻往往會淪為笑話。
楚怡替著急,可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幫。
但是,云詩這樣在戰戰兢兢中混日子是不行的,想險中求勝,首先得沉著冷靜!
楚怡便先理了理思路,開導說:“我覺得你不能對太子妃存怨,你要好好跟太子妃,爭取讓給你個名分。若真要怨一個人才能讓你心里舒坦,你就怨太子好了!”
楚怡覺得,云詩和太子之間的問題,是問題,可是強求不來的。而且,堂堂太子,以后注定妻妾群,云詩就算暫時抱住了這條大,大能讓抱多久也是個問題。
但和太子妃之間,就簡單多了,尤其是太子妃如果也清楚太子不喜歡云詩的話,們就連敵關系的那一層都沒了,可以直接理解為上下級關系。
上下級關系就好理多了——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再乖巧機靈點,給太子妃留個好印象。
太子妃本又不是個刻薄的人,待得生產之后,若云詩想求個末等的奉儀位過安生日子,太子妃會扣著不給?楚怡覺得不至于。
云詩卻被的想法搞得有點懵,怔怔地看了看楚怡,遲疑道:“但姐姐,東宮里,到底還是太子殿下說了算的……”
宜春殿的寢殿里,夫妻兩個沉默地吃著早膳,沈晰察覺到了趙瑾月的好幾次言又止,在臨離開前,到底有點不忍心了。
他輕輕一喟:“我一會兒去看看云詩。你好好安胎,有什麼事及時差人告訴我一聲。”
趙瑾月旋即有了笑意,沈晰無可奈何。
他是真的不喜歡云詩,倒不是云詩做錯了什麼,只是云詩膽子太小了,書也沒讀過幾本,他和云詩實在沒什麼話說。
可他若不去見云詩,太子妃又不安心。他心里或多或地知道是顧忌徐側妃,前幾天就跟開誠布公地說了:“孩子為重。你不高興我去見徐氏,我就不去了。”Μ.166xs.cc
但還是不安心,一邊溫溫和和地說自己沒不高興他去見徐氏,一邊又見針地要云詩侍奉他。
沈晰被搞得有點冒火,他特別想問問,你這樣不累嗎?
而且他承諾不去見側妃,還要給他塞個云詩是什麼意思?在心里,他是中鬼麼?
在這幾天里,這兩句質問涌到他邊好幾次,都被他給咽了回去。
懷著他的孩子,懷著他的孩子,懷著他的孩子。
——沈晰拼命地跟自己默念這句話。
于是出了太子妃的寢殿,他就向云詩的住去了。云詩住在前院的廂房里,就是為了方便他去見的。
到了門口,沈晰剛抬手要推門,一句鏗鏘有力的話從幾步外半開的窗中震了出來:“太子說了算管什麼用?他的心不在你這兒啊!你還是哄好太子妃靠譜,太子妃管著東宮眷,那就是你的頂頭上司!寄希于男人不行,男人都是用下半思考的,靠不住的!”
“?”沈晰的手懸在了離門兩寸的地方。
后的大宦張濟才咣嘰就跪下了,連口氣兒都不敢。
呵,“男人都是用下半思考的,靠不住的”?
沈晰磨著牙把這句話嚼了兩遍。
原來人們都是這樣想的?里面這個是這樣想,太子妃從言行舉止上看,大概想法也差不多。
沈晰強自緩了口郁氣,視線不經意地劃過那扇半開的窗,看見了一只因為高談闊論而搖曳不止的淡流蘇釵子,和一抹婀娜人的背影。
又緩了兩口氣,太子猶如一只氣鼓鼓的鵪鶉一般,生氣地走了。
這什麼事兒啊,一大清早的,在東宮、在他的地盤,被人或明或暗地當“用下半思考的”?
張濟才連滾帶爬地起了,苦哈哈地邊追他邊勸:“殿下,殿下息怒……”
太子冷著張臉,不做理睬。
張濟才聲音戰栗:“下、下奴這就去教訓,賞頓板子,再打發到慎刑司去!”
“……”沈晰努力地咽下一口氣,“不必管!”
姑娘家的閨房語罷了,讓別人覺得他聽,本來就很可笑。
聽完了他還計較?說出去丟人。
于是乎,楚怡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一不小心正面撕了本尊。云詩猶猶豫豫地接了的思路,愉快地松了口氣:“那就這麼著。你也不用什麼活都搶著干,主要是要在太子妃面前顯得心——心你懂吧?要讓太子妃覺得你并不是在討好,而是發自肺腑地想讓高興。”
云詩咬著,沉著品味了一番這個要領,終于點了點頭:“好,那我試試!”
被楚怡啟發之后,云詩還上道。過了小半個月宜春殿再來人給楚怡傳話的時候,來的就不是云詩“央”來的人了,而是太子妃專門指給的小丫頭。
這小丫頭也就十一二歲,阿寧,扎著一條黑亮的麻花辮,很靈巧地跑來跟楚怡說:“楚娘子,云娘子說想請您過去喝茶!”
楚怡應了聲“知道了”,轉頭就要走,楚怡趕忙把住,塞了兩塊飴糖。
到宜春殿時,云詩正在房門口等,看見便笑地迎了上來:“楚姐姐!”
楚怡也笑了聲,雙手握住的手:“看樣子過得不錯?”
“都好,多虧姐姐了。”云詩說著便要拉進屋,然而轉前余一掃,又不得不停住了。
意有所指地楚怡的手,楚怡疑地轉頭,看見一英姿俊逸的男子正邁進宜春殿前的宮門。
楚怡一訝,心緒已經隨著猜測張了起來:“那是……”
云詩點點頭,也深吸了口氣,拉著輕聲道:“走,去見個禮。”
不去不行,太子是怎樣的大人?們裝看不見直接轉回屋怕是嫌命長。
楚怡只好跟著一道去,在離得還有兩步遠的時候,二人一道止步深福下去:“殿下萬安。”
“免了。”沈晰隨口道,但視線不經意地一劃,腳步卻止住了。
他看到了一支莫名眼的淡流蘇釵子。
不自覺地想了想,他才真正想起來這支釵子在何見過。
接著,他又覺得剛才那句問安的聲音也確實耳。只不過,相較于那句在他腦海中劃過無數遍的“男人都是用下半思考的!”的鏗鏘有力,這句“殿下萬安”聽起來真是虛得不行。
嘖。
沈晰心下玩味起來,打量著眼前死死低著頭狀似很乖巧的姑娘,問了句:“你什麼名字,在何當差?”
“奴婢楚怡,奴婢是……”楚怡突然卡殼,覺得“奴婢是您的妾侍”這話說出來太臊了!
但太子也沒等著說,他眼眸微微瞇起,緒難辨地道:“前丞相楚昱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