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

房輕呷一口涼茶，喃喃道：「此句出自《道德經》，澹兄何故問起？」

長孫澹側頭細聽，見房答對正確，輕笑道：「果然是布榜首，名不虛傳吶。」

「道德經誰人不曾看過？房俊不過淺嘗輒止而已。」房微微搖頭道。

就在房含笑準備發問時，長孫澹一句「漫不經心」的話，隨即他的笑臉兒立時僵住了。

「房兄可知此言深意？」

說完，長孫澹撿起一枚荔枝，旁若無人的剝著，全然不理房那閃爍著疑、驚詫的眸子。

房側頭掃向長孫澹，見其神態如常、鎮定自若，不由咋舌道：「此人...變化的好快！」

對於長孫澹的印象，房還停留在國子監那場名震長安的棋局之上，在他看來長孫澹不過是一個「氣罐子」外加為人狷狂、恃才傲的書獃子罷了，誰想今日談竟展現出了驚人的一面。

目流盼，房心中暗自思忖，過了許，悠然開口道：「此意房俊略知一二。」

「對於那些正人君子，小人可以用合理的方法欺騙他。但絕不可能以不通理的借口將其欺騙。」

長孫澹吃下荔枝，輕挑雙眉道：「那些正人君子？房兄言語間好似將自己從正人君子之列摘了出去？」

「房俊從不自認正人君子，畢竟正人君子難做啊。」房表面打趣，心中暗想道：「說話如此蹊蹺，定然有事！」

見房話中有話，暗指長孫無忌等人並非君子，長孫澹卻也不惱，吐出果核笑道：「君子也好，小人也罷。」

說著，長孫澹又是拿起一枚荔枝，嘟囔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防人之心？」

房劍眉顰蹙，只想著打破砂鍋問到底，哪裏有閑心雅緻跟長孫澹這樣兜彎子。

「澹兄有話但講無妨，房俊洗耳恭聽便是。」房輕笑一聲，效仿長孫澹拿起一枚荔枝，自顧自剝了起來。

長孫澹眼手中潔白的果，嗤的一笑，將其送到房俊面前，笑臉道：「房兄可曾嫌棄小弟？」

「額...」長孫澹的殷勤讓房始料未及，眼見送到面前的果，只得雙手接過，心懷疑的吃了下去。

邊品嘗嶺南荔枝，房一邊思緒飛揚，但長孫澹的態度轉變詭譎難猜，一時也難以琢磨他的意圖。

見房吃下荔枝，長孫澹捧盞輕呷，轉而道：「小弟自在爛柯山跟隨家師習學手談，仁兄可知家師的名號？」

「唔。」房微微皺眉，吐出果核后，略微思想了片刻，含糊道：「敢莫是那爛柯翁老先生？」

「不錯，家師號爛柯翁，實則卻有一樣更為傲人的本領。」

「是何？」

「黃老之道。」

房咽了一口涎水，側目用餘打量長孫澹，好奇費解之下，只得捧盞飲茶，拖延了許這才道：「黃老學說？」

「不錯！」長孫澹含笑相，眉宇間帶著一自豪。

「古來諸子百家歷經千年多以沉寂，唯有儒、道兩家盛行於世，諸如墨家、法家、兵家，卻鮮有人知。」

說著，長孫澹話鋒一轉，「仁兄可知為何？」

「墨家、法家、兵家...」房微微氣結，對於先秦百家他有涉獵，但眼下長孫澹問起，不想在其面前失了面子的房駙馬，只得開始了滿跑火車的伎倆。

「墨家、法傢俱都鼎盛一時，如今沉寂卻也說明不了什麼。倒是兵家...自古以來民間嚴私藏兵書，其衰落倒也合合理。」

長孫澹輕笑一聲，「房兄高論，兵家卻如仁兄所說。」

見長孫澹只談兵家，而略過了墨、法兩家不去評論，房老臉一紅，心想：「閃爍其詞怕是沒用了。」

被長孫澹委婉嘲笑，房不甘如此，轉而道：「其實道家之中也融了兵家、醫家、縱橫家之流的學說。」

「哦？」長孫澹眸中閃過一抹，頗為驚訝道：「仁兄怎知？」

「其實不難，縱觀古書東漢時的鄧禹，蜀漢時的諸葛武侯，乃至我朝的魏叔父不都是習學黃老之道的嗎？」

房這番話其實賣了一個乖，因為唐代及以前，古人大多涉獵極深，又非明朝那般只推崇儒，所以說魏徵、鄧禹習學黃老之道倒也能自圓其說。

「不錯，不錯。」長孫澹含笑點頭，捧盞喝了一口涼茶，心中試探之意已經漸漸消退。

「仁兄。」長孫澹放下茶盞，小聲道：「不知仁兄可曾信得過小弟？」

房先是一怔，后慨然笑道：「為何信不過？」

長孫澹見房面容神不似作假，心間一橫，索開了口，「既然如此，仁兄可在兩日後命程弼、薛仁貴帶甲兵暗藏於五樓。」

「五樓？！」

房倒吸一口涼氣，心想：「五樓乃是皇家酒樓，私命甲兵暗藏其中，豈不是與謀反同罪！」

心中仔細權衡，房苦笑道：「澹兄休要打趣，五樓乃是皇家酒樓，甲兵去到那裏作甚？」

說著，房話鋒一轉，拋出一頂帽子道：「再說房俊以卸任后軍督府，何來權利指揮甲兵？」

見房言語搪塞，長孫澹背地長嘆一聲，「看來房俊還是信不過我啊。」

想到這裏，長孫澹心灰意冷，正要離去，轉念一想，「房俊與爹爹勢水火，不相信我倒也有可原。」

目在房上轉了兩下，長孫澹喃喃道：「駙馬不是與程弼、薛仁貴乃是結義兄弟麼？兄弟會不聽大哥的調遣？」

「他兩次三番要我調甲兵意何為？」房心中疑竇叢生，索接茬道：「調兵不難，可澹兄這算何意？」

「若小弟說兩日後國子監生員與長安試子即將在五樓辯論，房兄可信？」

「辯論什麼？」

「辯論關於房兄的那首謠。」

「謠？！」房頷首輕，心驚道：「此事已經擴散到如此地步了嗎？」

「事關布榜首、文武狀元與皇家公主的聞，如此地步實在可以預料。」長孫澹角上揚，譏諷道。

房被說的心中不悅，捧盞飲茶，刻意不去理會長孫澹那來回掃視的目。

「好了。」長孫澹輕笑一聲，轉而正道：「此事本是兄長私事，小弟不該擅自妄語，多多包涵。」

「此事房俊早已被推上風口浪尖，澹兄能夠當面名言已證君子之心。」房拱了拱手，繼續道：「哪裏還敢怪罪。」

被房暗地誇了一把，長孫澹顯得頗為用，含笑道：「兩日後國子監生員與長安試子會去到五樓辯論，小弟偶然算得一卦，房俊可曾讀過周易？」

「易之道...房俊天資駑鈍無法參悟。」有了之前被譏諷的教訓，房倒也不再藏拙，如實道。

長孫澹見房如此坦，心中微微詫異，點頭表示讚許后，說：「既然房兄不通易，那卦象小弟便去不說了。只說結果，兩日後五樓恐遭木德大盛之變。」

「木德大盛之變？」房對易經實在了解不多，耳聽如此晦難懂之語，支吾道：「只聽過火德、水德，這木德...倒是房俊孤陋寡聞了。」

「兄長大智若愚，小弟佩服。」

「啥？佩服啥？」

長孫澹苦笑一聲，埋怨道：「房兄如此通易，怎地卻說一竅不通？所為木生火，木德大盛便是火起，既然料定五樓火起，小弟未免難畫蛇添足之嫌了。」

「五樓火起？！」

房眸中閃過兩抹寒芒，眼長孫澹心想：「此人說話雲譎波詭，今番前來意圖更是煙波浩渺，其中由...萬不能他就此離去！一定要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