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蹋什麼?!人生在世,誰人都有誰有的煩惱,那怕是天子,也不是事事順遂。”
一道聲音突兀的進來,驚得兩人一跳。
回頭看去,卻是之前同蘇流螢說話的那位老嬤嬤去而復返,攏著手靜靜站在兩人後。
蘇流螢與穗兒面面相覷,反應過來才齊齊向嬤嬤彎腰行禮。
老嬤嬤頷首應下,對蘇流螢道:“隨我來。”
蘇流螢微微一愣。
老嬤嬤走出好幾步見沒有跟上來,又回頭催促道:“快些!”
蘇流螢只得放下手中的東西,跟著嬤嬤往前走。
拐過一道彎,老嬤嬤領著往華清池方向行去。
冬日的華清池,格外的冷清。
湖面凍冰,岸邊的垂柳溜溜的枝椏,不遠有宮殿掩映在花木後面。
池邊隔三岔五建有供遊湖的妃嬪們更休憩的小閣房,嬤嬤領著蘇流螢走進了其中一間。
小閣房裡燒著炭盆,溫暖如春,蘇流螢一進去不但覺全舒暢,更是聞到了悉的味道。
目落在了屋火爐上的瓦煲上,神一震。
瓦煲裡煲著的山楂桂枝紅糖湯,正是溫經通脈、化淤止痛的良藥。
嬤嬤上前將瓦煲裡的湯倒進碗裡,端到面前,“趁熱喝了吧!”
雙手抖著接過碗,蘇流螢心裡疑雲四起,一瞬不瞬的看著面前的嬤嬤,遲疑道:“您是誰?爲什麼給奴婢準備這個……”
嬤嬤淡然一笑,在墩凳上坐下,道:“我不過是這宮裡閒著無事的一個婆婆。年輕時也像你這樣,每次都痛個半死,都是喝這個湯藥。方纔見了你,看你臉就猜到了。攏共閒著也是閒著,就給你熬了一碗。”
見蘇流螢還是一副怔傻住的樣子,嬤嬤催促道:“趕喝了,喝完就回去好好幹活去!”
時隔四年再喝到悉味道的湯,蘇流螢眼淚再也止不住,豆子般一顆顆掉進碗裡——
阿孃在世之時,每次在來月事時,阿孃都會早早的爲備好這些,親手喂喝下,再在牀鋪上加上的被褥,拿湯婆子給敷著小腹,舒服的睡一覺,待醒來時,經痛就會好很多。
耳畔,有嗚咽的北風吹過,彷彿有人在陪一起哭泣……
依言喝完藥湯,熱熱的湯不但溫暖了的子,更是溫暖了的心。
將碗拿到一邊的水桶裡洗乾淨再還給嬤嬤,紅著眼眶激道:“謝謝嬤嬤!”
老嬤嬤面容淡定從容,揮揮手,讓離開。
走出閣房,蘇流螢回頭認真的記下了閣房的位置,等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嬤嬤。
回去時,天大亮,所幸穗兒手腳麻利,已將雪鏟乾淨。
見完好回來,穗兒歡喜的拉過問個不停,很是好奇那個神的嬤嬤去幹了什麼?
蘇流螢激今天的照顧和諒,就將嬤嬤給熬了紅糖水事一五一十的同說了。
穗兒聽了一臉的驚訝,嘖嘆道:“想不到這後宮,還有這樣的好人。”
越是這樣,穗兒對老嬤嬤的份越是好奇,等回到司設局,讓蘇流螢回屋好好躺著休息,自己卻是急衝衝的出門替打聽嬤嬤的份去了,一點也覺不到累的樣子。
直到晌午時分,穗兒才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滿臉興道:“小滿,你猜猜我打聽到了什麼?”
看興得雙頰發紅的樣子,蘇流螢心裡一,不由得坐起子,一臉期待的看著。
穗兒本想吊吊的胃口,但口直心快,那裡瞞得住話,倒豆子般一腦的說了出來。
原來,那個嬤嬤竟是來頭不,在慧帝還在東宮爲太子時,就跟在邊伺候,後來慧帝登基爲帝,也一直跟在邊,是宮裡最得臉的嬤嬤,連慧帝都對禮遇有加,更加說其他人了。平時連皇后寧貴妃見了,都客客氣氣的尊一聲蘭姑姑。
如今年歲大了,慧帝原本是想送出宮養老,可是自小就進宮當差,邊早已沒了親人,所以,就留在宮裡了最悠閒的閒散人。
聽了穗兒的話,蘇流螢有些震驚,心裡五味雜陳——
在後宮浸幾十年的老嬤嬤,爲何會特意給自己熬紅糖水?難道真的只是因爲閒得慌嗎?
想到打量自己時的神,心裡更是升起了一種異樣,總覺嬤嬤看的眼神裡帶著探究,好似別有深意……
不等想明白,管事姑姑前來通知們,晚上嫺宮設宴,讓蘇流螢們前去幫忙。
一聽到嫺宮三個字,蘇流螢神驟變。
嫺宮裡住著的正是大庸朝最尊貴的嫡長公主榮清公主。
而天下人都知道,榮清公主的意中人是大庸朝最年輕有爲的大司馬李修。
而李修,卻正是四年前與定下婚約的未婚夫……
往事再次涌上心頭,心口不可抑止的沉悶起來。
在宮裡這麼久,一直避免去到嫺宮,避免看到榮清公主。只有這樣,才能忘記李修,忘記他終將要娶這天下最尊貴的公主……
渾渾噩噩的跟在衆人後面進到嫺宮裡。
榮清公主從年開始,就賜居於此,鑑於慧帝對這位嫡長的寵,嫺宮是整個後宮裡數一數二緻奢華的宮殿,珍稀新鮮的東西都往這裡送。
從前只是從別人口中聽聞嫺宮的奢華,今日親臨一見,才發現裡面的遠遠超過外人的口述。
裡面亭臺樓閣,假山水池,甚至一草一木都是經過心的佈置挑選,無不是奢華到極致。
宮裡還有一方天然的溫泉,即便在這樣的三九寒冬裡,溫泉裡還飄浮著氤氳的熱氣,讓整個嫺宮都籠罩在一片淡薄的煙霧裡,猶如仙境。
一路上管事姑姑都不忘殷殷叮囑,讓們幹活時小心,千萬不要弄壞嫺宮裡的東西,那怕是裡面一個花瓶都比們的命金貴。
宴席設在後殿的東暖閣裡,管事姑姑領著一部分人進閣佈置桌椅陣設,而蘇流螢這些剛到司設局的生手,就被派到外間,負責將暖閣四周的梅樹上都掛上花燈。
剛下過大雪,暖閣四周的紅梅悉數綻開,裹著晶瑩的雪花,在花燈的映照下,就像冰雪雕出的冰花,晶瑩剔。而榮清公主還別出心裁的在花燈裡添上香料,燈火點燃後,芳香四溢。
和蘇流螢一起掛燈的小宮們忍不住竊竊私語,都在說,榮清公主爲了招待未來的駙馬爺,真是花盡了心思。
蘇流螢默默的聽著旁人的議論,心口卻好比拿著鈍刀一下一下的剮著,痛不生。
舉著長杈將一隻花燈往梅枝上掛,手不聽使喚的打著哆嗦。寒風吹來,吹得枝頭的殘雪盡往樹下人的脖子裡鑽,冰冷刺骨,更是將花燈和樹枝吹得直搖晃,蘇流螢試了幾次都掛不好。
站在一旁監工的嫺宮的宮喝道:“你們作都快點,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磨磨蹭蹭的,等客人來了,梅林還沒佈置好,你們就等著領罰好了。”
‘叭嗒!”一團雪花迎面朝仰著頭的蘇流螢砸下來,躲避不已,被砸得滿頭滿臉都是,還濺進眼睛裡。
眼睛生痛,蘇流螢不由自主低頭去,手中的風燈一個沒注意,從高杈上掉下來,散一片摔壞了。
不等蘇流螢淨眼睛擡起頭,一記響亮的耳已清脆的落在了的臉上。
“賤婢,你可知道,這些花燈都是公主殿下心設置的,上面每個圖案都是公主殿下親自挑選出來,裡面的奇楠香更是千金難得,一滴都比你一條命金貴!”
宮指著地上的花燈對蘇流螢打罵個不停,聞訊趕出來的管事姑姑見了,二話不說喝令蘇流螢跪下賠罪,也是好一頓訓斥。
蘇流螢臉頰被打得腫起,頭髮凌的披散下來。那宮還不解恨,狠狠道:“好好去一邊跪著,別在這樹下擋道,若是嚇到了出來賞梅的貴人,要你的狗命。”
掌事姑姑見了,連忙一腳將踢到牆角里,罵道:“還不好好謝謝姑娘饒命之命。”
蘇流螢一臉木然。不等開口,暖閣有了響,客人到場了。
嫺宮的宮沒有功夫再教訓蘇流螢,衆人連忙趕到前面去伺候,留著蘇流螢一人跪在梅園的牆角邊。
蘇流螢遲疑片刻,終是直起子,擡眸朝暖閣裡看出。
時隔四年,想看看心目中那道影,是否還是原來的模樣……
可是,從這個地方本看不清暖閣裡的形,心裡窒痛的同時,忍不住自嘲道,就算讓你看到又怎樣,他如今貴爲大司馬,是榮清公主一心想嫁的未來駙馬爺,跟你這個低賤之人又有什麼關係?
難道,到了今時今日,你還盼著他履行當初的婚約,再娶你過門嗎?
眼淚終是無聲息的落下,一面勸自己面對現實,一邊卻忍不住傷心,眼淚不控制的往下落……
過暖閣,樓樾一眼就看到了今晚的主角——李修!
原來,李修將江南私鹽案的差事辦得很好,昨日回京後,慧帝本親自設宴爲他接風洗塵,榮清公主主提出,洗塵宴由來辦,儼然一副妻企盼夫君歸來的模樣……
時隔大半年未見,李修還是原來的樣子,著一月白錦服,淡雅如竹。眸永遠是清淡如水,形容平靜,就像一泓清泉,不聲卻吸引過往人的目。
但這一次,他平靜的眸在看到樓樾時,卻突然一,變得深沉起來。
不等樓樾走近,他已主站起,迎上前來,不卑不道:“世子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看著他腰間的竹笛,樓樾心裡莫名的煩躁,冷冷嗯了一聲,自顧坐下,不再多言。
看著他拒人千里的形容,李修心裡明鏡般亮,越發相信了三皇子殷銘告訴他的事。
當他聽說蘇流螢還好好活在人世時,那一刻他的心境就像沉寂枯死的樹木復活,重新出鮮的新芽恢復生機……
李修面容平靜,心卻翻騰激不已,盼著宴席早點結束,他要去找,親眼證實還活著的消息……
宴席開始,爲宴席主人,榮清公主著芙蓉曳地百褶尾款款席。
做爲大庸朝最尊貴的嫡長公主,榮清公主的世背影無人能及。但深得樓皇后教誨,溫和、知書達理,並不似麗姝公主般縱跋扈,反而溫婉大氣讓人讚賞。
得席來,即便心裡對李修念念不忘,也是落落大方的同大家見禮,端著酒杯親自敬李修,溫婉笑道:“大司馬爲朝廷奔勞,我替父皇敬大司馬一杯。”
姿容麗,相貌才學也是衆公主之最,在一衆公主中尤其出衆。
此刻,站在李修面前,明的丹眼飽含深,嫣然淺笑間,顧盼生輝。
李修清俊的面容平淡無波,心裡卻一直記惦著蘇流螢,本沒有心思同榮清公主多做談,只是斂著眼皮道了句‘此乃微臣份之事’,再不多言。
見此,榮清公主心裡不涌上失落。
爲了等他回來,連冬狩都不敢去,怕錯過他歸京的日期,更是爲了給他接風,心準備良久。
外人眼裡,大庸朝最年輕的大司馬是個清冷寡淡的子,但榮清公主卻知道他並不是外人所見那般。因爲,親眼見過他在那人面前的樣子,是那般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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