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這樣真是太累了。學院裡那些教習們雖才高八斗,讀書萬卷,卻也心狹窄,互相看不起。有時看別人家背黑鍋,既使不是幸災樂禍,也是明哲保,很仗義執言,見到有權勢的人,即使不是阿諛奉承,吹拍逢迎,也總想套近乎……難道姐姐你一個子,也要這樣勉強自己嗎?”歐爵眼睛裡有微微的銀閃過。
方嬤嬤看著大爺,心中不免有些嘆,大小姐如今越發厲害,可是這大爺……脾氣子卻都很像過世的夫人,正直是正直,無奈過分清高自持,終究不是好事。
“勉強?”歐暖臉上竟然出一淡笑,道:“什麼是勉強?田野中有人終日勞作、汗流浹背只求一家溫飽而不得,我們錦玉食,得富貴,不過付出一點又算得了什麼?這就累嗎?在這個世上,天下是皇家之天下,府是皇家之府,只要討得聖上之歡心就行了。他是真命天子,天下的人沒有一個敢違抗他。他說的話聖諭,他說的話就是金口玉言。他說你無罪就無罪,即使你罪大惡極。他說你有罪你就有罪,即使你全然無辜。既然榮辱繫於君王一,那所有人都會想法接近他、討好他,但討好談何容易。你以爲這些皇族會無緣無故的喜歡你嗎?爵兒,你要記住,爲了保住大局,施展抱負,便是要你去學一條狗,你也要照辦。”
歐爵被這一番說辭震得有些驚呆,他想不到深閨之中的姐姐竟然有這樣的見識,但是所言,與他所學的那些聖人之道完全背道而馳……
歐暖淡淡道:“你說你的同學都是驕橫的貴族子弟,那麼你就學著在他們上試驗自己的涵養和耐力,鍛鍊自己如何做到喜怒不形於。你的教習們都是表面清高背後攀附權貴的小人,你就要在他們面前試驗自己的察力與陷討好的能力手段。我要你從他們的每一個行每一種表裡面學到他們的心思!如果有一天你能做到讓每一個人都喜歡你,讚賞你,我便讓你從軍。”
“姐姐,從軍只需要毅力和實力!”歐爵睜大眼睛,黑亮的瞳孔裡映出歐暖明的容。
“實力?他明郡王若只是個寒族子弟,憑什麼執掌帥印,憑什麼號令比他資歷更高的將領?只怕他連發揮自己才幹的機會都不會有!你和明郡王比起來又是什麼呢?你沒有強有力的燕王做後盾,也沒有皇長孫爲你在朝堂上彈政敵,你就算上了戰場也只能從小將坐起,打仗你得衝在前面,還沒到功勞的邊就不知道上會多幾道傷口,這就是你所謂的建功立業?”歐暖淡淡地說道,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著歐爵。
“我……”歐爵語塞,他突然意識到,姐姐所說的話,是一直都想說,卻從未說出口的。
“前朝有一位軍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最後卻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你可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姐姐說的是陳雲之?”歐爵皺起眉頭,道,“他迎敵出戰,百戰百勝,卻招惹自己人的妒忌,一次被敵軍追擊的時候,守城將領拒開城門,他不得已只能力戰而亡……”
“所以,便是你本事滔天,也需要通達人世故,若是他一早打點好一切,謀算好人心,還會落得如此下場嗎?作爲一個將才,不僅要有領兵打仗的能力,對上對下都要有非凡的領悟力和控能力,否則不但不能爲國爭,只會連累自己死,害家人白白傷心,姐姐你通曉人,是不想將來爲你做傷心人,你明白了嗎?”
歐爵也看著自己的姐姐,陷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他在思考姐姐話中的意思,也在想自己真的上了戰場到底能做些什麼?建功立業,若是沒有足夠強大能力和背景,自己連一展才華的機會也沒有。他一直不屑攀附權貴之流,然而姐姐卻是在告訴他,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攀附權貴只是一種手段!只要能夠得到一展所長的機會,向別人低頭又算得了什麼!這不是他所想的忍耐,而是寸土必爭、步步爲營!姐姐的語氣雖然嚴厲,卻沒有一個字不是真心爲了自己著想。他想通了關鍵之,猛地擡起頭,認真著歐暖道:“姐姐,總有一天我會達到你的要求。”
歐暖淡淡微笑:“我等著那一天。”
歐爵離開後,歐暖站起,走到雕細刻著雲朵仙鶴的橢圓窗前,那窗上蒙著綠瑩瑩的亮紗,令已經走到院子裡的歐爵背影也多了一明朗的氣息……看著弟弟的腳步變得越發輕快,歐暖臉上出微笑,眼底卻不知爲什麼有一悲傷。
“大小姐……”方嬤嬤擔憂地著。
歐暖回頭,漆黑的眼睛裡閃過一留念,輕聲道:“嬤嬤,你說,爵兒是不是很像娘?外祖母說過,娘也是這樣寧折不彎的子。”
所以夫人才去的這樣早,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世上,從來都容不下過分乾淨的人……小姐讓大爺去迎合這個世道,是希他更通達人世故,立於世。
“大小姐,您並沒有錯,您所說的一切都是爲了大爺好。”方嬤嬤這樣嘆息道。
歐暖看著自己的一雙手,輕聲道:“染滿鮮,步步爲營,這樣的生活真的適合爵兒嗎?”
十日後。
如雨過天晴般清澈的天水碧,對襟,平袖,收腰,月季花蝶紋織金絛邊,前釘一顆白玉扣,十分明麗也不過分素淨,歐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笑了笑,鏡子裡的人便也出微笑,令人神爲之醉,魂爲之奪,紅玉讚歎道:“小姐,人都說蓉郡主貌無雙,依奴婢看,那是因爲您深居簡出,從未出席熱鬧的場合!他們見識淺薄罷了!”
歐暖笑著搖搖頭,道:“蓉郡主能得到太后青睞,絕非一般尋常子,不得妄加議論。”
“是。”紅玉推了旁邊還在瞪大眼睛傻傻盯著歐暖的菖一把,“還看什麼呢!馬上就要去公主府了,你可千萬機靈點,別闖禍!”
菖歐暖,又紅玉,吐了吐舌頭道:“奴婢纔不會呢!奴婢一定好好保護大小姐!”
方嬤嬤看著牙齒伶俐的紅玉和憨傻忠誠的菖,臉上出擔憂的表,歐暖輕聲道:“嬤嬤還在擔心什麼?”
方嬤嬤嘆了口氣,道:“小姐,還是讓奴婢跟著您去吧,不然奴婢真的不放心。”
“嬤嬤的寒癥還沒全好,這時候跟著出去不是白白罪嗎?您聽我的話,不要出去了,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方嬤嬤不由自主了自己的眼角,小心翼翼掉了眼淚,道:“一眨眼功夫,小姐已經到了可以參加大公主賞花宴的年紀了,天上的夫人要是知道,一定會高興的……”
紅玉聽到,臉上出嘲諷的表道:“只怕還有一位夫人要氣破了肚腸呢!”
歐暖搖頭道:“好了,不要再提不相干的人,咱們走吧。”
歐爵早已經在院子裡等候,他繼承了林婉清的清麗,更添了歐治的翩翩風度,容貌自然是好的,上竟沒有孩的浮躁之氣,反而是溫和平靜的,比起平日裡的他又多了一份穩重,因尚年,這種氣質尚糅合著人見人的靈氣,讓人之眼睛便無法移開。
他上來拉住歐暖的手,眼睛裡有彩流:“姐姐。”
歐暖點點頭,拉著他的手去壽安堂拜別了祖母,隨後走出歐府,上了馬車。
福瑞院。
歐可砸了白玉瓶裡的梅花,氣的滿臉通紅:“娘,他們太過分了,大公主的帖子我連看都沒看一眼!”
林氏冷笑一聲,道:“可兒,你祖母現在將咱們母當仇人,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會讓我們出現?莫說是你,連我都沒有知會一聲,是打定了主意只讓歐暖姐弟兩人前往。”
“可是……以前有這樣的事,祖母從來不會這樣的!”歐可跌坐在椅子上,滿面沮喪頹唐之。
林氏走過去,了的鬢角,微笑道:“不去想這些煩心事,來,看看娘爲你定做的鞋子。”
王媽媽捧著一雙綴著碩大夜明珠的繡鞋走上來,歐可愣愣了一眼,林氏親自蹲下了子替換上,道:“你走來試試看。”
歐可一聽到走這個字,立刻就出厭惡憎恨的表,只是不得不忍耐著站起來,走了幾步,驚訝地回頭向林氏。林氏臉上出的笑容,道:“這雙鞋子看起來和普通繡鞋無異,裡面卻大有乾坤,你穿上了這雙鞋,走路一點都不會有問題的。”
這雙繡鞋一雙高一雙低,角度和高度都正好,合二小姐的腳,走起路來十分平穩,彌補了二小姐左腳跛了的不足,旁人去,也看不出什麼異樣,林氏爲了這雙鞋,不知道費了多力氣才做好。
歐可自從腳不靈便之後,就再也沒出過門,十分憎惡別人看自己的那種幸災樂禍的眼神,如今得了這雙鞋,反覆走來走去,臉上忽而出喜悅忽而又是興,最後卻變了惱怒,一把甩了鞋子,道:“難道要我一輩子穿著這個飾太平嗎!娘,你說過爲我報仇的!歐暖害的我變了這個樣子,你要讓在賞花宴上大放異彩嗎!”
林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將鞋子重新拾起來,遞給歐可道:“傻丫頭,快穿起來吧,娘早就打算好了,哪裡還要你擔心!”
“娘,你這是……”歐可臉上出疑的表。
王媽媽臉上出笑容道:“我的好小姐,夫人早就安排好了,您只管放心養傷,且容再得意一回,等著瞧最後的下場吧!”
大公主此次設宴,並不在京都的大公主府,而是距離京都很遠的別院,歐府的馬車一路行來,歐暖和歐爵在車中下了一路的棋,倒也沒有覺得路程遙遠。
到了別院門口,歐爵率先下了車,立刻回頭攙扶歐暖,歐暖的一隻腳剛剛落地,便聽到一聲嗤笑:“怎麼歐侍郎家也得到請帖了麼?”
歐暖擡頭去,一個形頎長的人走了過來。他穿淡紫常服,微笑時神離合,雙目有如古潭靜水,瑩潤澄澈,正笑的看著歐暖,此刻的他穿華服,彩照人,卻比他一騎戎裝之時更加令人不敢直視。
“見過世子。”歐暖下了馬車,盈盈施了一禮,歐爵也跟著低下頭,恭敬行禮,小臉上一臉嚴肅,半點看不出是什麼心思。
“世子殿下。”歐暖的臉上浮現出笑容,“真是巧呀?”
“哪裡,我是聽說歐小姐也要來,特來向小姐表示歉意的。”肖天燁笑的溫。
歐暖不柳眉輕挑:“秦王世子從沒有錯,又何來歉意可言?”
“即便我從不認錯,也要被你得不得不低頭,這樣的本事,足夠讓天燁佩服的了。”他這一番話說的別有深意,似乎是真的在向歐暖示好,似乎又有暗諷之意,可待要駁他,又找不到可駁的地方。
“姐姐,我們早點進去吧。”歐爵站在旁邊,小臉繃得的。
“這位是……”肖天燁凝目看了他兩眼,一副不認識的模樣,只待侍衛湊過來小聲說了兩句什麼,才出一副恍然的表,“啊,原來是歐公子。請恕我眼拙,上次在獵場雖然也是見過的,但你還真是沒給我留下什麼深刻印象,外人一向只知有歐家有個了不起的大小姐,不知道有什麼歐大爺的。遇到危險都讓姐姐扛了,歐公子真是有福,平時做什麼?繡花彈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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