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微一出神，目有一瞬間的森冷，眼角的細紋因肅穆的神而令人備覺嚴厲，狠狠從脣齒間出幾個字來，“這種微末伎倆，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歐暖直截了當道：“這本是皇長孫家事，不容外人置喙，可馨表姐與歐暖同姐妹，我實在不忍心見陷這樣的絕境，請太子妃對錶姐多加照拂，不至讓明珠蒙塵、善者苦！”

太子妃的手指自頭上的纏瑪瑙簪子上輕輕過，彷彿是漫不經心一般，道：“這是你表姐讓你來告訴我的嗎？”

歐暖微微一笑：“太子妃，您可以懷疑我，卻不該懷疑表姐，不是這樣的人。”

太子妃的神緩了緩，和道：“是，我不該懷疑，馨兒是個單純的孩子，正因爲如此，我才這樣喜歡。我早已對說過，對我雖有孝心，可是這心思也該多用在皇長孫上，用在後院的人上，可是卻終究還是太年輕了，無法領會這一點。歐小姐，你說是不是？”

歐暖垂下眼睛，道：“表姐也有的心思，讓太子妃過的舒心是皇長孫的心願，爲夫君分憂也是分之事。再者，皇長孫的邊還有正妃和其他侍妾，並不獨獨缺一人。反倒是在太子妃這裡，表姐說得您時常指點教誨，真正長了許多見識。”

太子妃認真地看著歐暖，神已經十分溫和：“好孩子，起來吧。”

歐暖的神更加謙卑，慢慢起，道：“多謝太子妃。”

太子妃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告訴我卻沒有告訴皇長孫，不過是覺得他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其實更喜周芷君，對馨兒的尊重和護只是出於對鎮國侯府的尊重罷了，是不是？”

歐暖眼中似有惶恐，聲音卻很是平靜：“小不敢。”

太子妃突然大笑起來：“有什麼不敢的，衍兒那個孩子我很瞭解，不只是他，男人都是這樣，總有一些新鮮勁兒，芷君的容貌心機都勝過馨兒很多，又比晚進門，如今還有了孕，他在意些也再所難免。”

正因爲周芷君懷有孕，不可能到嚴懲，歐暖纔沒有將此事告知林元馨，表姐的心思單純，太過善良，萬一得知此事，就算能忍下怨憤，言談舉止之間也難保不被周芷君看出端倪。

若非死過一次，歐暖怎麼會真切地瞭解一個忍字的真諦。忍耐，忍耐到心中如有利爪狠狠撓著、撕拉著，一下一下搐的疼，卻也要對著仇人笑的溫，甜，直到有一天，一擊必中，將對方置諸死地！

現在將一切告訴林元馨，是會讓生出警惕，再然後呢，萬一無法忍住怨憤，會造何種結果？所以歐暖權衡再三，選擇了太子妃，或許在意周芷君肚子裡的孩子，更在意的卻是皇室家族的面和安寧。

此刻，歐暖沉默著，太子妃的語氣裡有一種涼薄，也有一種過來人的悲哀，那語聲裡面沁涼的意味，過直沁心裡去。歐暖定定著，帶著懇求的口氣，“太子妃，您……”

太子妃微瞇了眼睛，面上還是溫和無害的神，眼底卻閃爍著寒冷的澤：“別人的府中我不管，太子府裡，容不得這些害人的東西！”

歐暖放下心來，只要太子妃出面敲打周芷君，必能讓對方有所收斂，想必在嫡長子出生以前，林元馨能過一段比較安全的日子。

太子妃又盯著歐暖看了半天，直看得心裡拎了起來，才微笑道：“芷君沒有嫁太子府之前，我是曾經見過的，子溫沉靜又靦腆。只不過你表姐先進門，又討我的喜歡，在府裡站穩了腳跟，難免有些急躁了……放眼去看這世間，男人有他們的爭鬥，人也有自己的世界。不要說這裡是太子府，就算是尋常的人家，妻妾之間平日裡明爭暗鬥、花樣百出，一點不會，但凡牽扯上了正妻的地位、牽扯上了權力，哪一個不是施展渾解數，不惜從脂堆裡殺出一條路的，馨兒的委屈不過是剛開始……”眼角有一點失落，然而語氣卻是平淡而疏離的，連自的憤怒亦是淡淡的不著痕跡。這樣的平靜，想必亦是心有所了。

歐暖聽著，如重重一記擊在心口上，周芷君要的是表姐的命，何其殘忍啊！可是在太子妃看來，不過是後院爭寵的手段，僅僅是地位到了威脅，就要奪人命……微微低下了頭，道：“請太子妃放心，表姐絕不會知道此事，更不會因此傷了和正妃之間的和氣。”

“你這個孩子這麼聰明，難怪長公主喜歡你，這兩年每次有宴會，邊都帶著你。”太子妃說到一半故意停住，可是歐暖卻靜靜地站著，並不接話茬兒，倒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我也很奇怪，爲什麼這麼喜歡你呢？”

歐暖坦然一笑，“公主常說，若是的兒能夠平安長大，就應該是我這個模樣，我想，這大概就是公主青眼於我的主要原因吧？”

太子妃看一眼，表甚是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大公主識人慧眼遠甚於我，我先前以爲，你不過是刻意討好藉以晉的閨閣子，然而今天才瞭解到，你遠不是我以前想象中的那種投機之輩。”

今天歐暖所言，簡直是冒險到了極點，可爲了林元馨竟全然不顧。

所以太子妃這句讚譽，的確是出自真心，並無虛飾，歐暖自然分辨得出，然而只是靜靜行了一禮。

從集賢館中出來，歐暖的眼中已是一片寒潭靜水，漠然、平穩而又幽深，已掩住了所有的緒……

宴會結束，歐爵已經等在馬車前，看見林元馨親自送歐暖緩步走出來，便快步走過去向林元馨行了禮，然後道：“姐姐，咱們回去吧。”他約覺得，這個太子府裡頭每一個人都怪怪的，尤其是今天花園裡發生的事，他總覺得很不對勁，卻說不出哪裡有問題。

林元馨微微一笑，道：“暖兒，快回去吧。”

歐暖點點頭，轉要離開。林元馨突然住了，歐暖一愣，回著，林元馨的手突然拉住，眼中有一種淡淡的疑慮：“暖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歐暖深深吸了一口氣，踏前一步，用力握住了林元馨的手，一字一句道：“表姐，我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你邊，你……要小心。”說完，快速轉，上了馬車。車簾放下的那一刻，林元馨竟看到眼中的淚。

山同樣聽到了這句話，不由得出詫異的神：“林妃，您覺不覺得，表小姐變得好多。”

林元馨一直著馬車絕塵而去，如果可以，希歐暖不要變，但是一直在變，從以前怯懦膽小的小孩，變現在清麗絕俗的模樣；從安安靜靜不說話，變如今心機深沉的。淡淡地道：“不管變什麼樣，都是我最好的妹妹，這一點，是永遠不會變的！”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已有些喑啞，眼圈兒也已經發紅，山疑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元馨是善良，可並不愚蠢，知道，歐暖不會無緣無故向自己索要那幅畫的，這其中一定有緣故，只怕是蘭芝的死，也和這件事有關係……

歐家的馬車駛過鬧市區，到了一拐角，歐爵突然下令停了馬車。紅玉掀起了車簾，歐暖看見歐爵面古怪地向前方去，皺了皺眉頭，順著他的目看過去，只見一丈開外的地方，肖天燁悠閒地站著，見掀開車簾，便輕輕點了點頭。雖然他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但那個姿勢卻清楚地表明，他是專門先行一步，在此等候歐暖的。

“姐姐，不要理他，咱們該回去了。”歐爵對肖天燁一直沒有好，這時候看見對方，刻意低聲音對歐暖說道。

最初的一瞬間，歐暖有些猶豫，但不過片刻之後，還是坦然地搖了搖頭：“不，我過去說兩句話。”

“我陪你一起……”這句衝口而出的話只說了半句便停住了，因爲歐暖輕輕看了歐爵一眼，他立刻明白，姐姐並不希自己一起去，所以他只是策馬退後了幾步，不再多言。

菖想跟上去，卻被紅玉一把抓住，拉了回來：“小姐若是需要跟著，自會吩咐的，你老實呆著。”

歐暖已經走向肖天燁，他看著走近，面有些冷淡，春水般的眸子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狂熱緒。

歐暖在離他三步的地方站定，靜靜道：“世子找我有事？”

肖天燁形一頓，默然了片刻，直視著，答道：“我剛纔翻來覆去都在想一件事。”

歐暖看著他，出驚訝的神。肖天燁像是在說給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爲什麼要救你呢？在獵場的時候，你把我氣個半死，還害的我犯了心疾，差點死在當場。後來又我扮人，害得我丟盡了臉面。按照道理說，我應當恨你纔對，爲什麼要救你呢？”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沒有一的雜質，澄明如鏡，只有微微的困：“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嗎？”

歐暖微微搖了搖頭，淡淡一笑：“說實話，你這麼做，我也很難理解。如果今天你看到這一切沒有救下我，我也不會怪你，畢竟……自從你我認識以來，我對你一直不好，你並沒有責任和義務一定要幫忙。也許世子你現在已經後悔了……”

“我救你，是因爲我想要這麼做，也沒什麼好後悔的。”肖天燁突然打斷了的話。

歐暖心中一頓，面上卻仍帶著微笑：“既然世子不後悔，又何必問爲什麼呢？”

肖天燁低下頭，默然不語。認真算起因果來，兩人之間除了一些心結以外，也沒什麼抹不開的海深仇。更重要的是，他突然發現，這種奇怪的緒，似乎是因爲自己十分看重歐暖，看重到了會爲暴怒的地步，甚至於不計後果地爲出氣，這種虧本的買賣，他居然也做了，如果不是突然瘋了，那就是有某種他不願意承認的原因。明明知道，卻不願意承認！

歐暖笑了笑，繼續道：“我該走了。”

肖天燁卻突然上前一步，語速極快地道：“歐暖，我猜……是因爲喜歡你。”

歐暖心中劇震，肖天燁的一雙眸子裡只能瞧見的倒影，直要到人心裡去似的，讓的心整個一團。

“我喜歡你。”他認真地道，看著歐暖目中的震驚，他補充道，“我喜歡的人一定要得到。”

歐暖著他，良久，低了聲音說道：“可是世子有沒有想過，我本不喜歡你。”

“我會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如果努力也沒有用呢？”

“不可能。”

“世子，你我立場不同，很多事不是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我不在乎！”肖天燁那雙春水般的眼似極了水底下的沙子，得讓人要沉下去了，然而他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堅定與頑固，“我不需要你的同意……總有一天，你會喜歡我的。”

歐暖看著他，突然想起，那一年盛宴，悄悄掩了眉目，避在盛裝錦簇的林氏後，瞧見了蘇玉樓。

當時，不必攬鏡自照，也知道自己的臉上染起淡淡嫣紅，悄悄道：“娘，蘇公子生的真俊朗……”低低的彷彿比夢囈的聲音還輕，怕是連自己都聽不真切。

後來，到底如願了蘇玉樓的妻子。那時候，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如此滿心滿意的歡喜和快活。

蘇玉樓……並非沒有對溫的時候，

想起往昔的時日，恍如一夢，令時時不過氣來。

再後來又怎樣？

他早早背棄了，的葬於冰冷的江水之中。

往昔的良人變了兇手，這樣的恨，日日夜夜煎熬著。

與肖天燁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距離，立場、家族，已經犯了一次錯，絕不會再選擇一門註定不被人祝福的婚姻。

無恨，無怨，已經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何必再多求，想到這裡，毫不留地快步離去，上了馬車。

肖天燁目送馬車消失，表沉。

“世子，我們也回去吧？”在暗的侍衛長玄景低聲問道。

肖天燁冷哼一聲，“歐暖……你想這樣甩開我，哪有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