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心下安，笑道：“暖兒雖然聰明，心思卻太深，我年紀大了，實在顧不到。然而這個孩子有福氣，以後有大公主多教導，我便放心了。”

太子妃輕輕笑道：“其實也是老太君多慮了，將來請大公主給暖兒找個好夫君福就是。”

婚事眼看就是迫在眉睫，歐暖心中無奈，林元馨卻笑著，道：“暖兒已經及笄了，這件事還要抓纔好。”

歐暖不說話，反含笑看著林元馨手臂上那串紅寶石雕琢的荔枝手串，那手串晶瑩剔，手工緻若渾然天一般，林元馨見著自己的手臂，微微低頭，便也明白了，與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樣名貴的寶石手串，是聖上作爲珍品賜給皇長孫的，現在卻掛在了林元馨的手上，可見已經重新獲寵，歐暖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送走了衆人，歐暖便立刻去了壽安堂，走到院子裡，看見玉梅手裡端著一碗蓮心薄荷湯，心中微微一，輕聲問道：“老太太不舒服？”

玉梅點點頭，道：“是，剛纔二小姐來了，老太太剛說兩句話就說心裡堵得慌，所以奴婢溫了些涼茶，與老太太平心靜氣的。”

歐暖一愣，口中輕輕嗯一聲，道：“我端進去吧。”

歐暖掀開簾子進去，卻看到李氏銀微，只用一枚赤金松鶴長簪挽住了，鐵青著臉坐在屋子裡，而歐可跪在一旁，一臉慘白。

歐暖將茶盞擱在桌子上，看著李氏一臉怒容，便輕聲道：“祖母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又生氣？”

“你問！”李氏瞥一眼，道：“真個不知恥！”

一旁的李姨娘藏住眼裡的暗喜，面龐卻是愁容滿面，向道：“難怪老太太生氣，二小姐簡直像著了魔了一般，前幾日忽然來求老太太，說要自求婚事，老太太問看上了誰，誰知竟說是蘇公子。”停一停，似乎頗爲震驚，緩了緩神道：“老太太當即就生氣了，一口回絕，我也聽老太太說起才知道，蘇公子如今還在牢獄裡頭，二小姐若嫁過去，豈非，豈非……唉，二小姐聽老太太不肯，不但這兩日減了飲食，更每日悶悶不樂，人也憔悴了，今天又跑來舊事重提……”

李氏冷哼一句，沉聲道：“非要嫁給一個落魄的商人子，分明是想要讓全京都的人都看咱們家的笑話！”

歐暖含著如煙笑意，向著歐可道：“妹妹糊塗了，這樣的人也嫁得嗎？”

當年，林氏在人前也曾說過這句話，一字不差。可在人後，卻對歐暖誇讚不慕權貴，只求真心人，挑對了一名佳婿。如今，歐可也來求這佳婿了，只可惜林氏不在，不能親眼看一看這齣好戲。

歐可猛地擡起頭，氣息未平，“姐姐你這樣市儈的人怎麼會懂得蘇公子是多麼的與衆不同，在我眼裡，滿朝的權貴誰都及不上他！你們總說兒家該嫁個宦子弟，可我不稀罕！”

“可兒，你越來越不懂規矩，怎可對你姐姐大呼小？”李氏厲聲道：“即便如你所言，他與衆不同又如何？他只是個出低賤的商人之子，你即便嫁與他也會被人恥笑！”

“祖母！”歐暖一雙妙目瞪得滾圓，滿面都是憤憤，“什麼恥笑不恥笑？難道我嫁與一個宦子弟就不被人笑話了嗎？！你們本不是爲了我，是爲了你們自己的面子！說什麼被人笑話，只要我跟著他去了江南，還有誰會笑話我！”

歐可是未出閣的，這一番話已經是無禮至極，歐暖面上帶了一層薄冰般的微笑，“可兒，你滿口胡言什麼？兒家說這些話也不害臊嗎？”

歐可大聲道：“我就是喜歡他，非嫁給他不可！”

李姨娘要勸說，只聽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李氏已經摔了面前的茶盞，氣的整張臉都漲了紫！猛地站起來，幾乎是衝到歐可面前，狠狠給了一掌，打得歐可一個踉蹌，再也跪不住，整個人栽倒下去，一下子摔倒在旁邊的紅木椅子上，頓時頭破流！

李姨娘驚呼一聲，道：“老太太！”

“拖下去！還不快拖下去！”李氏氣得渾發抖，滿臉都是憤恨，在眼睛裡，歐可已經爲了一深深的毒刺，對於任何一個想要敗壞歐家門楣的人，李氏都深惡痛絕。

夏雪看了歐暖一眼，臉上出猶豫的神，歐暖微微勾起脣，淡淡道：“沒聽見老太太的話嗎？扶二小姐回去吧，找個大夫給看看。”

夏雪應了一聲是，便和旁邊的丫頭一起攙扶著歐可出去，歐可氣息奄奄，歪著頭，整個人都靠在別人的上。一旁的李姨娘看蠟黃的臉，心頭微微一，面上出狐疑之，擡起頭笑道：“王大夫今天來請平安脈，就在隔壁，也不用去請旁人看了，就勞他吧。”

李氏冷聲道：“頭上還有傷口！這樣豈不是別人笑話！”

李姨娘微微一笑：“頭上倒像是皮外傷，待會兒先讓丫頭包紮一下就好，我倒是怕想不開再鬧出事來，不妨請王大夫診了脈，再開幾副安神的藥，也好讓不這麼鬧。”

歐暖凝眸看了李月娥一眼，微微覺得奇怪，按照道理說，李姨娘對林氏恨之骨，對的親生兒自然也是厭惡的，怎麼今天突然這樣好心了？

李姨娘低聲道：“老太太，二小姐這副態，別人看了恐怕要胡揣測，不如隔了簾子請大夫看，對他只說……是府裡頭的姨娘。”

李氏點點頭，便讓張媽媽跟著去一旁盯著。

過了有大半個時辰，張媽媽突然帶著王大夫來了，李氏微微一愣，目自然有了三分驚訝。

李姨娘卻像是驗證了心中的猜測，笑道：“王大夫，咱們姨娘的形，您看……”

王大夫以爲歐治納了新人，笑道：“提起這位姨娘的病，我這兒得給老太太道喜了。”

老太太一愣：“噢？這話從何說起？”

王大夫道：“是喜脈。”

“喜脈？”李氏手裡的佛珠啪嗒一下子摔在地上，穿著佛珠的線竟然突然斷了，珠子散落了一地，一直滾到歐暖的腳邊來。

歐暖只盯著王大夫，角上出了一不易察覺的冷笑。歐可竟然懷孕了？這倒是大大出乎的意料，原本不過是想，歐可**於曹榮，再嫁給蘇玉樓，到了適當時機將這件事與蘇家人知道，讓也嘗一嘗被人侮爲出牆之婦的滋味，卻想不到……歐可竟然有了曹榮的孩子，這還真是太妙了。

“不錯，恭喜老太太又要抱孫子了。”王大夫雖然覺得李氏的表有些奇怪，也只當是太開心了，所以仍微笑著回答。

不料李氏慢慢站起，審視地著王大夫，王大夫有些不知所措。良久，李氏突然“哼”了一聲拂袖而去。王大夫不解地著，只見李氏怒容滿面地出屋後，丫頭媽媽們也相繼跟出了屋。

李姨娘快步跟了上去，歐暖卻歉疚地對著王大夫笑道：“辛苦您了，方嬤嬤，你送往大夫出去吧！”

王大夫被方嬤嬤送出去，歐暖默默盯著對方離去的背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紅玉小心地道：“大小姐，老太太這是……”

歐暖輕輕笑了：“你說呢？”

傍晚，歐治從外面帶回林文淵送來的禮。自從林氏被關起來之後，林文淵總是三不五時送來一些東西，歐暖知道，他這是在提醒歐治，有他在，不要輕易林氏。

歐治正把帶回的東西給李氏看，歐暖坐在一旁，桌上擺著一件玉佛，一個古董花瓶，還有些零散的東西……

“這個翡翠墜兒是他指明帶給可兒的，說是秦王賜給他的東西……”歐治心中其實不痛快，因爲他知道林文淵這是藉著秦王的手在警告自己，但他不得不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環顧一圈道，“怎麼不見可兒，等會兒一塊兒來吃飯。”

李氏臉一沉：“不必了，這些日子子不太好。”

歐治一愣：“這孩子從小子骨好的，怎麼最近不就倒下。”他想了想，對李姨娘道，“我也好些日子沒見了，去來！”

李姨娘站著沒，神略微有些張的樣子，看了一眼李氏的神，沒敢說話。

歐暖捧著手中的茶盞，只靜靜坐著喝茶。

歐治皺起眉，道：“你聽見役有？”

“是！”李姨娘花容失，雖然面顯難，還是勉強應道。

歐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禮，想到林文淵的威脅，他口氣下來：“算了，有病，別折騰了，我過去看看。”

李姨娘眼裡出一喜，面上卻更加驚慌地攔道：“用不著，用不著，二小姐好的。”

歐治更加疑心：“剛纔說有病，怎麼這麼一會兒又好的了？”

李姨娘心中冷笑，臉上卻出無言以對的神。

李氏怎樣都掩不住心頭的怒火，聲音帶了一冷冽：“治兒，我有話對你說，跟我來！”

許久之後，歐治從小花廳出來，已經是滿面風雨來，直接向梨香院的方向而去。李姨娘看著他面不對，悄悄對歐暖道：“大小姐，要不要跟去瞧瞧？”

歐暖只是如常神，脣角揚起輕緩的弧度：“姨娘要去看看，我也自當相陪了。”

歐治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前行，站到梨香院的門口，他看了一眼，只見院中的丫頭媽媽們低著頭，院子裡一片死寂。“滾！全都滾出去！”

丫頭媽媽們面面相覷，隨即快步退出了梨香院。

歐治看著閉的房門，頓時發了狠，三步兩步上去，猛地一腳踢開了房門，此時歐可正躺在牀上。歐治怒不可遏地著牀上的歐可，探手抓住前襟，猛地將拽下牀來，用力一甩將甩在地上。倒在地上的歐可，見歐治眼兇，頓時嚇了一跳，“爹……”

歐治怒道：“別我爹！不知廉恥！簡直丟盡了我的臉面！”

歐可哭著：“爹爹，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您饒了我，饒了我啊！”

歐治兇狠地說：“說不說？這個雜種是誰的？！”

歐可一，歐治已經揚起了掌：“說不說？”

歐可只是發抖：“我……我……”

李月娥站在門外，滿眼的幸災樂禍，臉上卻很是憂愁的模樣：“老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千萬不要手啊！”

“好好說？！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還有什麼好說的！”歐治氣的腦門上青筋畢，眼睛發紅。

歐暖淡薄的脣帶著疏離的微笑，柳眉亦微微揚起：“妹妹，難怪你會爲了蘇公子求了，唉，你怎麼這樣傻……”

歐可像是被這一句話提醒了，渾一震，臉更白了三分，心裡頭無數個念頭閃過，幾乎在一瞬間，已經下了決定，撲到歐治理的腳邊，用力哀求道：“是，這孩子是他的！爹爹！爹爹！求您看在我的份上，看在您外孫的份上，救救他吧！全了我們吧！”

歐治冷笑，道：“全你們？想得倒！就讓他死在牢獄裡頭，你這個孩子也別想留下！”說著他猛地擡起腳，就想要踹開歐可，卻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爹爹，您想想二舅舅！他要是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生氣呢！”

歐治一愣，回頭面容平靜的長，又低下頭看看眼淚鼻涕糊一團的歐可，悻悻地放下了，只是蹲下用手大力掰開歐可的手指，冷聲道：“滾開！”

歐可看著歐治頭也不回地就走，頓時慌了神，在後面一個勁兒地著爹，李姨娘輕輕揮了揮手，便有媽媽上來鎖了門，隔絕了歐可淒厲的聲。

壽安堂。

李氏滿臉沉地坐著，歐治來回踱著步子，突然回頭道：“老太太，這可怎麼辦！”

李氏嘆了口氣說道：“這個不的丫頭，真是冤孽。我原先想著乾脆死，可有子的人，一死就是兩個，萬一林文淵拿這件事做文章我們不好代；如生吧，姑娘家生個孩子，咱們家還是要臉面的，絕對不可以；除掉這孩子吧，弄不好也得出人命，所以只能找一門婚事，儘快嫁出去……”

聽這話的意思，李氏是想要把歐可嫁給別人，歐暖聞言，微微一笑：“祖母，孫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您千萬不要怪罪，咱們把懷了孕的可兒嫁出去，這恐怕不是好辦法，你們想，可兒一進門就生孩子，月份也不對，婆家能不怪罪嗎？不說這一輩子日子恐怕都不好過，咱們也要被人家嘲笑。”

“那該怎麼辦？”

歐暖假意思忖了一會兒：“嗯……這個麼……可兒現在還看不出來有孕，不如假戲真做，讓和蘇公子了婚。這樣既全了他們，又保住了名聲。這孩子是蘇家的，想必們也不會在意，可是如今……”

“暖兒，我何嘗沒有這樣想過，可他還在監獄裡，這……”李氏尤其恐慌傳出去壞了歐家的名聲，絞盡腦想要把事下去。

歐暖打斷了的話：“祖母，您先彆著急，依孫看來，這事並不難辦。聽說那蘇公子也是無辜牽扯到了人命案裡頭，並不曾真正害了人，如果爹爹肯點頭，向那位京兆尹大人求一求，儘早把蘇公子放出來，擇日讓他們完婚，這事也就解決了。我也知道，蘇家門第是低，可妹妹也有殘疾，再加上這門婚事終歸是自己點頭的，這樣，二舅舅那裡說起來也好聽些……”

事鬧到這份上，生米已經做了飯，歐治再憤怒，再執拗，也不得不點頭了，他沉思了一會說：“老太太，暖兒說得對，只有這樣才能既平息這場災難，又保住我家的名聲。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京兆尹大人，請他幫忙，儘快把蘇玉樓放出來，下個月就讓他們親，然後讓他帶著歐可去江南，再也別回來！我就當沒這個兒！”

歐暖冷眼著這個鐵面無私的父親，心中陣陣冷笑，當年自己也是信誓旦旦要嫁給蘇玉樓，歐治礙於老太君的面不敢當真怎樣，只是惡狠狠地吐出了這一句話。如今這一切，仿若是當年事件的重演，只了一個表面慈母背後毒蠍的林氏。

從書房出來時，李月娥疑地看著歐暖：“大小姐，何不借此機會將二小姐趕出府去？”

歐暖側首看，臉上綻放出輕若秋的笑意，“姨娘說的哪裡話，是我的好妹妹，我自然是要多多照拂的。”

李姨娘漫不經心一笑，旋即有和的豔輕盈漫上面頰：“遠嫁去江南，卻是趁了的心意，太便宜了吧！”

歐暖悠然一笑，髮簪上的銀流蘇沙沙的打在潔的額邊，有冷清曲折的澤：“姨娘覺得，果真如此麼？”隨即浮出一點渺茫如春寒煙雲的笑意，不再說話，腳步輕盈地離去了。

李月娥目送漫步而去，直到翩躚的襬在門邊消失，滿臉的疑之還是久久未散……

第二日，府外卻傳來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秦王世子在書房外，跪求皇帝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