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重華對董妃的心態很複雜，歐暖聽到這裡，心裡也是一嘆。這樣的心態，也有過。和他一樣，孃親過世，父親娶了林氏。若林氏沒有姨母這層關係，又對百般呵護，決計不會喜歡上那個取代母親位置的人……恐怕肖重華對董妃是怎樣也親近不起來，甚至於瞧著那個人，心裡就不是滋味。

人說娘在哪裡家就在哪裡，從沒了娘那一刻起，就沒了家。尤其是，自從父親娶了林氏，歐家就不能算是的家了，只是一個暫居的地方，一個需要爲了弟弟的安全和利益鬥的地方。

原來肖重華也有這樣的覺……歐暖苦笑，手去了他皺的眉頭。

肖重華進的眼底，忽然手擒住手，送到脣邊。低聲道：“過來。”

歐暖一愣神，隨即一笑，他環住，下頜上的額頭，汲取那點點溫度，低低的喟嘆。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他話裡著生。“好像我多可悲似的。”

雙臂也環他，一個同類。嘆道：“我明白。”

“你明白……？”他闔了眼。

歐暖淡淡地道：“雖然我剛開始很喜歡林氏，可是嫁給父親的時候，我心裡還是很難，尤其是看到孃親死的時候滿天的白幡紙錢，轉瞬變一府的紅燈喜幛，所以你的那種覺，我很明白。”

肖重華愣了愣，想說什麼，終究沒有，卻把抱得更了。

那麼那麼，像是害怕失去什麼一樣……

肖重華還沒用晚膳，便又被皇帝宣了進宮去了，歐暖用完晚膳，就回到書房裡寫了幾幅字。就在這時候，紅玉稟報說，世子妃來了。

歐暖一愣，從容擱下了筆：“請進來吧。”

孫寧帶著丫頭進來，吩咐那丫頭道：“把布料都放下，你就出去候著吧。”說完，擡眼四，見屋中敞亮，十分潔淨。向南的窗前放了一張梨花大案，歐暖穿著碧緞織，頭上一珠翠俱無，只橫綰著碧玉簪子，越發顯得面容清麗，只是形看起來不知爲何有些單薄。

案上的博山爐裡焚著香，那爐煙寂寂，淡淡縈繞，歐暖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神平靜。“下午不是送過秋來麼？”看著那一盤盤五十、彩流離的綾羅綢緞，笑著道。

孫寧指著那盤子裡的布料道：“不是份例的秋，是趙管事從外頭帶回來的料子，聽他說是蒼繡，比湘繡、蜀繡更細雅緻。董妃娘娘那裡已經送過去了，剩下的弟妹先挑吧。”

歐暖笑道：“瞧大嫂這話說的，要挑選也是應該你先來，哪兒有我挑三揀四的道理，左不過你指哪樣我就拿哪樣吧。”

孫寧卻笑了：“得了，你這些話拿去對吃這套的人說吧，你我就免了。好好挑，你最喜歡的不是淺紫和綠麼，這兩種料子都給你帶來了，留下吧。”

歐暖便也跟著笑，與孫寧這段時日下來，才發現以往見到的彷彿只是一個幻影，真正的孫寧大方爽快，說話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倒有點中豪傑的味道，半點虛假也沒有。這是歐暖在那些名門閨秀的上見不到的格，尤其是每次看到那雙火辣辣的眼睛，就讓人不由自主覺得心裡燙起來，想，自己終於明白，爲什麼賀蘭圖這樣淡薄的人會喜歡孫寧了，因爲在人後，的上有一種熱，冰冷的人也能跟著燃燒起來。

歐暖果真如孫寧所說，挑選了淺紫和綠的兩種，孫寧趁著這功夫，便去看剛纔寫的字，孫寧不喜歡詩書，看那紙上麻麻寫滿了字就覺得頭暈，只覺得很好看而已。不由問：“這麼晚了，你還在寫什麼？”

歐暖答：“不過隨便寫點東西。”

孫寧點點頭，道：“他也經常寫這些東西，其實我也不懂。”言談之間，頗有些不快的樣子。

人對待心的男人，總是希掌控他所有的一切，賀蘭圖懂得的琴棋書畫，孫寧僅僅是會彈琴而已，其他的，就真的不興趣了，可是看到歐暖的才，突然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歐暖笑道：“說起下棋，最好的是武國公府陳蘭馨，說起曲意，最好的是南安公府的徐明熙，說起繪畫，最好的是威北侯府周碧瑤，說起詩文，最好的是崔翰林府的崔幽若，因此他若是想要找才，這京都多得是，可惜這幾位，一位也不了他的眼，可見他對這些東西並不看重。他真正看重的，是你對他的那顆心。”

孫寧渾一震，良久才喃喃道：“他說的沒有錯……你是他的知己。”

歐暖一笑：“說什麼知己不知己，不過是你在其中，一葉障目罷了。”

孫寧點點頭，心也放鬆了許多。因爲和歐暖靠的近了，便聞到上有一種奇香，幽幽如能人骨髓。不由道：“你焚的是什麼香？聞起來真好聞。”

歐暖笑答：“不過就是採摘了尋常的蓮花做乾花，放在香薰爐裡頭罷了。可能是薰得多了，連上也有味道。”

孫寧點點頭，笑道：“平常我用的香都沒有你的好聞，可以給我一些花瓣嗎？”

歐暖道：“大嫂的氣質更適合牡丹，紅玉，把去年蒐集的牡丹花瓣取來。”

“是。”

孫寧看著歐暖臉上溫和的表，想了想，終究忍不住提醒道：“肖重君不是什麼好人，你別怪我沒提醒你，他今天說的話我總是覺得怪怪的，你留點心。”

怪怪的？歐暖回憶了肖重君說的話，倒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異常的地方，不由問道：“看形，世子和董妃娘娘不錯。”

孫寧冷笑一聲：“誰知道呢，裝得像是親生兒子一樣，虛僞。”

歐暖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倒不是認爲天底下的繼母都是壞心腸的，只是董妃這個人怎麼看怎麼有一種違和，原本以爲是因爲自己和林氏打道太多，總是容易懷疑別人，可現在看來，顯然孫寧也這樣看。“可有什麼讓你覺得特別奇怪的地方嗎？”

孫寧看了歐暖一眼，道：“這倒沒有，不過是我覺得有什麼不對罷了。”

只是覺得而已，那就和自己的覺是一樣的，沒有實質的把握。歐暖點點頭，笑道：“勞煩你多費心了。”

孫寧隨意地擺擺手，走出了書房。

第二天一早，因是林婉清的生忌，歐暖稟明瞭董妃，便帶著紅玉出了門，菖因爲了風寒而被留在了府裡。剛出門口，卻看到孫寧彆彆扭扭地出來，說是要去看慧靜師太，歐暖淡淡一笑，也不拆穿，便與一起乘著馬車一路行往寧國庵。

到了寧國庵，歐暖知道孫寧是要藉此機會和賀蘭圖見面，便笑著與告別，帶著紅玉去了偏殿。

因爲一早知道有眷要來，惠安師太早已吩咐人將這院子裡都清理乾淨了，所以大殿上只有歐暖和紅玉而已。歐暖點燃了一支檀香，靜靜向林婉清磕了頭。

肖衍走進去的時候，聞到堂中香爐燃燒著檀香，沁人心脾。再看那沉浸在自己心緒裡的子，穿素雅潔淨的淺紫，清麗白皙的瓜子臉，烏黑的長髮梳簡單的髮髻。不施脂，素面皎潔，卻顯得十分清雅嫺靜，旁邊的丫頭不知道和說了什麼，輕輕一笑，脣畔就往上輕輕一彎，整個人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和活力。

他每次邀請，都說有病退卻了，可是看到如今的樣子，哪裡有一一毫的病容？肖衍悄然從開著的門裡走了進去，從背後一把抱住了……

歐暖被一雙突如其來的手抱住，嚇了一大跳，驀然回頭，頭卻被一個堅的下頂住，熱的氣息吹拂在自己耳邊、面頰：“暖兒……”

歐暖在這一瞬間，無法掩飾心底的震驚。

肖衍見滿面驚駭，更是覺得分外有趣：“暖兒，你以爲躲就可以躲得掉嗎……”

紅玉幾乎要驚出聲，歐暖已經鎮定下來，卻向作了一個手勢，紅玉低頭行禮，便悄悄出去了。

肖衍的手快要到時，歐暖微微後退了一步。

他一點也不著惱，笑著又上前一步攬住了的肩膀，“暖兒，不管你想不想見到我，我可是一直掛念著你……”

真是天大的笑話，掛念自己，他算是的什麼人，怎配提起掛念兩個字？歐暖冷冷一笑，並不回答。

肖衍見不以爲然的神，立刻又道：“兩個月前，你說時間不對，那現在呢……”

歐暖側，從他懷裡掙出來，淡淡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爲了討你的歡心，我可以讓周芷君消失，不只如此，你若是惹怒了我，我也可以讓遠在允州的某個人消失，你應當知道這一點的。”肖衍默默笑了笑。

“殿下，你這樣的份，竟然威脅我一個弱子！”歐暖的臉上沒有毫髮怒的跡象，只是看著肖衍冷聲道。

肖衍盯著，聲音還是和的：“暖兒，這世上絕對不會有我得不到的東西，只要我想要，不管什麼樣的手段都要到手，只要你依從，我一定好好寵你，決不再讓你一委屈……”

肖衍雖然在說話，可是，眼神裡已經有了屬於上位者的狠毒和不耐。

歐暖面不變，仍是淡淡的模樣，只有睫抖了些許，落下一層重重的影：“哦，那我是不是該問問，殿下能許諾我什麼呢？萬一你的那些妃子再看我不順眼，在什麼地方下個藥或者暗地裡捅刀子，該怎麼辦？”

肖衍十分驚訝地看著，又記起一些事，稍稍面有愧疚之：“我不會讓你委屈的……周芷君的事，絕不會再發生……”

歐暖麗的脣際就顯出玩味地一笑，“太子妃也不過是一個犧牲品而已，隨時都會被殿下犧牲掉，只要沒有了利用價值。”

肖衍面有佯，“暖兒，不要仗著我對你的喜就一再逞口舌之利……”

這是有些惱怒了，將他這樣的神、語調看在眼裡，歐暖卻只是斜斜地一瞥，盡然是一種風流婉轉的態，“看來殿下發怒了呢？我不過三言兩語罷了，何以怒呢？”

肖衍怒瞪著嫵的表，忽然覺得眼前的子是如此陌生，心裡半是好奇，半是要征服的強烈的**，他終究緩和了神，又上前一步，手攬住的肩膀……歐暖剛見他上前，已經適時地後退了一步，他出的手攬了個空，對於自己遭到的拒絕卻開始興味盎然起來：“歐暖，我只給你這個機會，從或者不從，你自己掂量著辦……”

這男人是要霸王上弓？還真是沒有廉恥，歐暖心頭冷笑。堂堂的一國皇儲，竟然做得出這樣的事，當真是可笑至極。

“看來，在江山與人之間，殿下是更人了？”歐暖那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珠看了看他，仿若是戲謔一般地問道。

肖衍迎視，眼底的幽暗似有火流，片刻之後也噙著一點笑意，“不，應當說，江山和人我要兼得。”

歐暖輕輕後退了一步，指了指周圍的環境，道：“殿下可真會挑時間，上次挑在太子妃的喪期，這次居然是佛堂，殿下不怕遭天譴，我可還不想……”

“原本也不是找你興師問罪的，可是，見了你這種態度，就忍不住生氣……好，我給你十日，十日後，我要在京郊的煙雨山莊見到你，到時候如果你不來……”肖衍的話沒有說完，只是著，眼睛一瞬不瞬。

歐暖向著他微微一笑，極豔麗的，也是極殘酷的，像是玫瑰的刺，明知人的痛楚，仍刺到肖衍的心裡去：“來與不來，都是我的自由。”

他看著，不知不覺竟然有些說不出的癡迷。任何人，只要得到了也就好了，只要得到歐暖，他心裡這把燃燒了不知多久的火焰就會熄滅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和江山比較，歐暖只是一個他得不到的人而已，肖衍是這樣想的，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決定帶來的後果會有多麼的可怕。

“我等你。”肖衍在的後道。

歐暖掩住了眼底的一冷笑，毫不猶豫地推門走了出去。

歐暖沒有先行上車，反而站在外面的院子裡等候孫寧出來。等了足足有半個多時辰，孫寧才從院子裡出來。

本就很淡，如一匹雜著金的紗緞，勾勒在孫寧同樣豔紅的服上，而那額上花鈿錦石俱都盪漾著，帶著一種熱烈。

沉浸在火中的人，當真是歡喜的，鮮活的，歐暖看著，不由笑了笑。

“他說要遠行一趟，不知去什麼地方，你知道嗎？”孫寧彷彿有些悵然的聲音從歐暖耳邊流淌而過。

歐暖微微笑了下，開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事實上，是知道一切的，只是請賀蘭圖爲歐爵帶了一封信而已。

孫寧原本正看向院子的方向，這時候這才轉頭，明澈的眼細細地看著歐暖，緩緩說：“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歐暖微訝，隨即挑起長眉，眼神清亮亮的：“大嫂多慮了，我沒有什麼心事。”語罷，輕笑了一聲。

孫寧看著歐暖，第一次發自心的道：“他讓我幫你，所以若是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你都可以說。”

歐暖聞言，怔了怔，一瞬不瞬的住，緩緩出手來，孫寧一時愣住，不解其意。半晌，躊躇著將手在的手中。

歐暖輕輕一笑，笑意分外溫，手卻驟然收。的手指很燙，彷彿有火焰慢慢的沸騰，讓孫寧都有些瑟。慢慢的手指加大力道，而歐暖臉上的笑容並未斂去半分，聲音低如耳語，彷彿不打算讓任何人聽見。

“那就先多謝大嫂了。”

此刻，歐暖寒涼的眼中似有一道芒閃過，一瞬間清晰可見。

看著這樣的歐暖，孫寧只覺得心中怦得一跳，茫然地頓了一頓，才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