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重君冷冷看了孫寧一眼。

看到肖重華這麼做，董妃不覺臉微變，出戴了通翡翠護甲的纖纖手指抓住椅柄，神微涼如薄薄的秋霜，映得水汪汪的翡翠亦生出森冷寒意，卻只是靜靜著，並不言語。

肖重君冷冷道：“二弟，不管如何，你也不該毀了證。”

肖重華冷眼看了衆人一眼，緩緩起，沉聲道：“大哥，這不是證，而是誣陷我妻的贓。”

肖重君盯著自己的弟弟，眼睛裡有一閃而逝的痛惜。他真的不明白，歐暖有什麼好，竟然惹得重華這樣前途大好的人爲神魂顛倒，不要說罔顧了軍務，連鐵證在眼前他都視而不見，這是瘋魔了不？他的聲音越發冷了下去：“誣陷？這是誣陷麼？有人證有證，難道你還能說是誣陷！聞聽那臣賊子在宴上送了弟妹一把稀世古琴，能讓百鳥都聞聲而來。南詔豪闊藏無數，我倒是見識，不知什麼樣的珍有這等奇效，何不取來讓我們開開眼？”

含沙影的言辭蘊之意使紅玉夷然變：“世子信口開河，盡說些無之謠來冤枉我家小姐，究竟是什麼意思！”

歐暖對揮了揮手，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見底。

“大哥想說什麼？”

“我正是爲弟妹的清譽著想，盼你能拿出憑據闢謠。如今京都流言紛飛，弟妹或許是不曾聽聞，怎樣難聽的都有，還有人說……”肖重君微微冷笑，似不經意的逡過畔，靈俐的丫環飛快的接下去。“說郡王妃與那叛臣早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更說那叛臣遲遲不曾娶妃就是爲了郡王妃，還有……”說話間突然看見肖重華冰冷的眼神，道不下去，彷彿添了些別的東西，瞧著竟然哆嗦了一下。

屋子裡霎時寂靜如死。

流傳雖多，皆知不實，檯面上無人敢擅言，連在肖家衆人面前都避口不談。自從桃夭沒了以後，這個丫頭是肖重君邊如今最看重的人，突兀的揭破，衆人盡知不妥，唯恐其牽累，一時無不變。

“弟妹聽見了，空不來風，是不是該……”肖重君一改往日的平和，猶在倨傲的諷笑。

“若非大哥提醒，我還真不知竟然生出這般不堪的傳言。”歐暖慢吞吞的打斷，清毫無火氣，秀致的眉梢一揚。

肖重君卻不理歐暖，只顧問肖重華道：“是你的妻子，你怎麼說？”

肖重華慢慢地道：“來人。”語音並不高，院中飛檐上落下兩個矯健的形，飛快進了屋子，畢恭畢敬的俯首。

“郡王有何吩咐。”

“把這丫頭拖下去打二十杖。”淡淡的語氣水波不興。“打完了送刑堂論，懲其傳謠主，妄言誹上。”

肖重君險些以爲聽錯，氣得說不出話，邊的丫頭已被扭住拖了下去，這丫環自從桃夭死了之後就頂了的位置，極爲寵的，更是仗著有人撐腰跋扈行事，哪過這等驚嚇，駭得面無人。孫寧秀致的眉梢一揚，眼睛裡閃過一冷笑。

“住手！”肖重君連聲喝止，然而肖重華的侍衛只聽命於他，對世子的吩咐置若罔聞，轉眼拎著丫環離去。

滿堂皆驚，所有眼睛都了過來，肖重君質問：“什麼意思，這是我的丫頭！重華，你什麼時候變這個樣子，一言逆耳就擺威風，乾脆連我一塊打了。”

肖重華冷冷著自己的大哥，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輕描淡寫道：“大哥心慈馭下不嚴，竟出了這等嚼舌謗主的丫頭，我代爲教訓一下自是應該。若讓外人聽了無之言，燕王府的聲名遭污誰擔得起，留一命已是寬仁，大哥，請謹言慎行。”

肖重君臉一白，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向看重自己的弟弟對自己出冷若冰霜的神。

董妃的神有瞬間的冷凝：“重華，你父王還在這裡，你這是做什麼！”

歐暖笑了笑：“王爺，董妃娘娘，郡王不過是在按照燕王府的家規置罷了。王府早有規矩，凡傳謠主，妄言誹上者。責二十杖，逐出府外永不復用。規矩如此，落在誰手上都是一樣。大哥勿惱，不服只管去看看家規是怎樣說的，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何必爲一個下人生此閒氣，區區二十杖還死不了人，大哥若是捨不得，到時候人好好照料也就是了。”

衆人猶在懵懂，肖重華幽冷的眸子一個個瞧過去，被的心裡一寒，盡皆低下了頭。

肖重君沒想到連肖重華也這樣幫著歐暖，氣的臉紅裡紫，險些氣暈過去。

肖重華看著自己的大哥，眼睛裡劃過一深深的不忍。

董妃猛地站了起來，口大大的起伏了兩下，終究只是道：“你們還不好好照顧世子！”一旁的丫頭連忙過去給肖重君順氣。

歐暖方深深一笑，那笑意似積了寒雪的紅梅，冷意森森：“董妃娘娘，我的丫頭呢？既然是人證，也該讓我見見吧。”

董妃在最初的愕然後，神已經清平得如一面明鏡，低首片刻，喚出人羣中的歐暖，抿脣一笑：“始終是什麼都不肯說，是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啊。”

歐暖微微一怔，很快泯去那一份意外的愕然，輕輕垂首，“娘娘，菖不是忠心耿耿，而是沒有什麼可以代罷了。”

董妃笑容涼了涼，對旁邊的燕王道：“暖兒是剛剛嫁府裡的新婦，的人品，我都是信得過的，原本也不該這樣疑，可是府風紀關乎王爺的威名，我十數年來如履薄冰，唯恐不能持平。”擡眼看一眼燕王，容道：“因此，今日之事還請王爺裁斷吧。”

燕王看著歐暖，還沒有說話，肖重華已道：“父王，阿昌僭越冒犯我妻，不可姑息，其罪當誅。”

董妃一直安靜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倏然擡首，眸冷厲如箭。然而肖重華卻含著冷漠的笑，繼續道：“至於這背後之人，當然也不可放過，所以請父王將阿昌和菖都給我置吧。”

董妃出手，似乎想要拉住燕王的袍子。然而，燕王盯著自己的兒子未置一辭，冰冷的神有一天生的凜然之氣，半響，慢慢道：“我累了，凡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董妃，這件事你不必過問了。”

董妃微微有些尷尬，作勢攏一攏手釧把手回，旋即盈盈一笑，“是，王爺。”

夜風穿窗而，半掩的雕花長窗微，歐暖低低咳嗽了兩聲，肩頭微，令紅玉心中頓時揪。一旁的菖忙上前將藥放到案幾上，歐暖頭也不回地冷冷道，“放下，出去。”

菖從未有過如此瑟的模樣，將藥倒進碗中，聲笑道，“小姐，您先喝了藥，再趕我不遲。”

歐暖驀然轉，定定看著，眉目逆了影，看不清此刻的神。紅玉不敢說話，菖只能回頭垂眸，慢慢用小勺攪了攪湯藥，試著熱度是否合適。

歐暖像是出去的時候了風寒，整個人昏昏沉沉，嚨都在痛。下午將菖帶回來以後，既沒有問，也沒有理，徑自只是當不存在。

菖也知道自己錯了，可是母親病重，又不敢打擾小姐，不得不出此下策，實在沒有想到那護衛竟然反咬自己一口，更不曾想到會牽連了小姐，現在歐暖生氣，也是在所難免的。所以只是低頭送了藥，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多時，肖重華從外面緩步走了進來，他看了看歐暖手中的藥碗，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歐暖聽見腳步聲擡頭，兩人默然相對，更聲遙遙傳來。

“死了？”歐暖突兀地問了一句。

他忽地笑了，聲音沙啞，沒有半分暖意，“這麼快得了消息？”

那人既然選中阿昌，必定是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這個阿昌也絕不敢出賣自己的主子，自然是死了，歐暖淡淡道：“既然是要誣陷於我，當然不會那麼簡單的讓人查到幕後主使。”

肖重華沒有說話，卻是深深地著歐暖。

不知爲何，歐暖的心頭漫過一陣涼意：“今天的事，我沒有做過。”

“我知道。”他沉默片刻，淡淡道，“今日剛剛傳回的消息，南詔舊臣潛伏暗，肖天燁被暗箭所傷。”

一聲脆響，歐暖失手跌了玉碗，藥四濺。

“他……傷得怎樣？”歐暖的心頭有一的抖，口中雖然還自鎮定，可不知爲何，卻很擔心不祥的消息從他口中說出。

肖重華的目藏在深濃影中，冷冷迫人，如冰雪般浸的子，“傷勢尚不致命。”他盯著，薄脣牽，揚起一淺薄的笑意，“看來今天這件事，並非空來風的，是不是？”

歐暖不說話了，靜靜看著肖重華，語聲冷淡：“很多事，你一早已經知道的，不是嗎？你也知道，他曾經向先帝求過親，知道我一再拒絕過他，也應該知道，他爲我做了很多，我對他，至有一份激和愧疚。”

“我知道。”肖重華心頭只覺得沉重的難以承，他當然知道，這一切他都是知道的，只是今日被人再次揭出來，他發現，自己原本以爲不在意的東西，其實本不能不在意。

只要有，就會有嫉妒，有多深，嫉妒有多深，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倖免。

歐暖緩緩俯下去，一片片撿拾那滿地碎片，默然咬下脣。卻不知道爲了什麼，一時心如麻，食指竟然被碎片劃了一道，頓時流不止。

肖重華陡然拉起，揚手將掌心碎瓷拂了出去，“爲什麼你還擔心他？”

“因爲我虧欠他的太多。”歐暖擡眸迎上他的目，想笑，眼角卻溼潤，淚模糊了眼前，“縱然是紅玉菖，相對多年也會生出分眷顧，何況是爲了我不惜一切的人！我早在嫁給你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他在我心裡，只是一個朋友，你連這也容不下麼？莫非定要我絕絕義，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纔算忠貞不二？”一番話口而出，再沒有後悔的餘地，哪怕明知道是氣話，也收不回來了……與他都僵住，四目凝對，一片死寂。

“原來，他在你心裡如此之重。”他的面容冷寂，眼中再看不出喜怒。

歐暖終究是自尊傲氣的，原本想要說什麼，可是看到他冷漠的面容，所有的話都僵在了脣邊。他終究是在意的，爲了的過去。可是不能否認，對肖天燁的確是有過激，甚至是過心的。不論如何迴避，那都是切切實實存在的過去。

更聲聲，已經是夜涼人靜，月上中天，分明是如此良宵，卻寒如三冬。

肖重華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猛地攥了，幾乎讓他難以呼吸。他沒有想到，歐暖一句言語都沒有，就這樣承認了肖天燁的重要。使臣的挑釁，實際上是肖天燁對他的嘲笑，可他並不在意。那封書信，他也相信絕不是歐暖所寫。可是，他在意的是，歐暖對肖天燁還是那樣看重。他了解，若是心中有一個人，那麼這一生，也許都會記得那個人。

“時辰不早，你歇息吧。”肖重華然開口，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轉眼間斂去了喜怒，將一切緒都藏看不見的面之下，語意卻出深濃的涼。

歐暖以爲肖重華一定會氣的離開，可他僅僅是和睡在外室，甚至不曾吩咐人準備被褥。

歐暖知道，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若是肖重華當夜就住到別，旁人一定會覺得他們夫妻生了嫌隙，所以他明明氣的狠了，卻還是不肯離開。歐暖也是翻來覆去無法睡，只是躺在牀上看書，到了半夜，聽到外面的風聲陣陣，合上書卷，再沒有心思看書，只了燭火出神，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第二天一早，肖重華就去了軍營，紅玉將此事告訴歐暖的時候，卻只是點了點頭，並無說一句話。

下午的時候，孫寧來探，瞧著歐暖臉似乎很是羨慕：“二弟這樣護著你，倒我吃了一驚。我還以爲，他會大義滅親了。”

歐暖笑了笑，微嘆了一口氣。當著人面自然是百般維護，可人後卻怎麼那麼彆扭，明知道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還這樣在意……看著孫寧那樣羨慕的模樣，慢慢道：“其實，我倒是有些後悔，我上的是非太多，並不適合做這個郡王妃。”並無自輕自鄙，單純的就事論事。

“他娶你並不需要你做什麼。”孫寧神和。“一個人，只要這個人在就好，無復其他。”

歐暖一愣，倒是看著孫寧說不出話來：“可是……你知道我有多麻煩。”

孫寧手裡的茶杯停頓了片刻，道：“我想，二弟明白自己要什麼，何況以他的能力足可承擔。”

歐暖怏怏的目落在窗外：“我寧願自己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