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暖的心稍稍定了定，點點頭。

肖重華拍了拍歐暖的肩膀，道：“你在這裡陪著，我去理一些事。”

歐暖一怔，肖重華已經快步走了出去。回過頭，看了簾幕重重的帳子一眼，心頭越發沉了下去。

走出室後，肖重華低聲對一旁的丫頭道：“召集所有人到院子裡去，我有話要問。”

明郡王親自到歐家來，除了三朝回門之外，這還是頭一回，衆人都面面相覷，卻沒一個人敢違背。管事的媽媽將所有下人都集合到了院子裡，全都畢恭畢敬地站著等候問話。

歐暖不知道肖重華都問了些什麼，只是他回來的時候面尋常，並沒有看到什麼異樣，看著歐暖臉還是很不好看，肖重華道：“我已經著人去賀家送信，雨然接到信，一定會立刻趕來，只是平城距離京都太遠，還需要時日，你不要張。”

賀雨然？歐暖一怔，突然驚悟，對，還有他！他既然能從閻王手中搶回表姐和盛兒，當然也能救爵兒一命！急切地抓住肖重華的袖子：“從平城到這裡，最快要多久？”

肖重華面沉如水，“捨棄馬車，最快要五天。”

五天，五天應該不會發生什麼變故吧，歐暖這樣對自己說。爵兒福大命大，一定能撐過五天的！

“這幾日，你就住在這裡吧，我每天都會來看看，若是形有不對，隨時告訴我。”肖重華靜靜地道。

歐暖子一震，嫁出去的兒除非是被休了，若要回到孃家居住，幾乎是不可能的，肖重華竟然因爲歐爵的病而點了頭，讓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是看著對方，又覺得此刻什麼都不必說了。

肖重華回頭道：“從今天開始，這院子將由我的護衛守著，不準任何人打擾歐將軍休養。”

這是不是做的有些誇張了，歐暖一愣，剛想要說什麼，可是看見肖重華凝重的神，止住了口而出的話，他做的沒有錯，婚事在即，若是這時候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聲，一定會引起某些變故，到時候纔是雪上加霜！

這件事，還是暫且不要到宣揚爲好。歐暖定了心，道：“我不能搬過來，一旦我搬過來，反倒掩不住了。”

肖重華看著，微微一笑道：“婚事在即，你們的母親又不在，長姐如母，有不事需要你心，你幫著料理也是常理，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歐暖心裡一鬆，終究舍不下爵兒，從這天開始搬到了松竹院，一心一意地照料歐爵。可是吃了太醫開的藥，他的病毫都沒有好轉，反而越見沉重了。剛開始還能維持一兩個時辰的清醒，又過了一天，卻是整日陷昏迷了。歐暖心急如焚，脣上都起了水泡，日夜都守在牀邊，不肯回去休息。

下午的時候，紅玉進來稟報道：“小姐，世子妃來了。”

孫寧？歐暖面一變，這個時候來這裡做什麼？緩緩站起，道：“請去客廳稍候，我很快就到。”

孫寧坐在客廳裡，丫頭給上了茶，卻是一副焦慮的樣子，控制不住地向門口張。

不多時，歐暖出現在客廳的門口，上只穿了一件尋常的蔥綠盤金銀雙纏枝花的，明顯是家常的打扮。略帶淺笑地迎上來，道：“大嫂怎麼來了？”

孫寧寒暄了幾句，神卻很是不安，一副言又止的模樣。

歐暖知道孫寧實際上是個直子的人，便道：“大嫂究竟有什麼話，不好對我說嗎？”

孫寧把心一沉，咬了咬牙便一口氣說了：“今天董妃娘娘讓我陪著一起上山去敬香，本來好好的，誰知遇上了楚王妃，說了幾句話。”

歐暖心裡一跳，面上卻笑道：“哦，有這麼巧的事？”

孫寧苦笑了下，搖頭道：“只是這樣也就罷了！董妃娘娘邊的一個媽媽快，告訴楚王妃說您搬回了歐家來住。”

“是麼？”歐暖微微蹙起眉頭，快？可不覺得董妃邊有快的媽媽。

“我總是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可實際上，我卻也說不出哪裡有問題，總之，你多小心吧。”

孫寧的話還沒說完，外頭正堂就響起一陣慌的腳步聲，紅玉在外頭傳道：“小姐，老太太有要的事請您去！”

歐暖一怔，對孫寧道：“大嫂，你快回去吧，多謝你的告知。”

孫寧點點頭，看著歐暖急匆匆地快步離去，心頭不知爲什麼，涌上來一陣很不好的預。

剛剛走到壽安堂，卻聽到歐治似乎低聲說了什麼，然後是李月娥的勸解，接著，李氏然大怒，厲聲大罵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待會兒楚王妃就到，來幹什麼！”

聲音憤怒尖銳，歐暖向一旁要進去通報的丫頭揮了揮手，自己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卻聽到歐治急急道：“這些日子來，府中上下都不曾過口風，人前人後也沒人知道爵兒生了病，誰知道楚王突然得到風聲，他今日朝會後也只是向我提醒，說聽聞爵兒不適，楚王妃關懷婿，想要親自來看……”

“啪”的一聲清脆響聲，一個茶碗遭了秧，李氏的聲音氣的發抖：“什麼親自來看，這是黃鼠狼給拜年！爵兒纔剛生病，他們就急吼吼地來探視，到底想要幹什麼！”

歐治滿臉忐忑：“老太太，楚王的意思是，只是想要來看看……”

想要看看？只怕沒那麼容易吧。歐暖淡淡一笑，人心如此，並沒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快步走進去，對李氏道：“老太太，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楚王要怎樣都隨他吧，最要的是保住爵兒的命，其他的都不用去管他。”

李氏一愣，面凝重地盯著歐暖，卻見到一臉的平靜，顯然是下定了決心，不由得也跟著點了點頭，沉沉嘆息了一句：“這真是飛來橫禍啊！”

下午的時候，楚王妃果然到了。臉上是一派笑盈盈的模樣，跟往日裡並沒有什麼不同，歐暖在花廳招待，李氏也作陪。

說了幾句婚事的籌備，楚王妃笑道：“聽說將軍病了，可把嫣然那個傻丫頭急壞了，鬧著要來探視，可我告訴，新嫁娘的規矩還是要守的，萬萬沒有婚前一個月還跑到新郎家中去的道理，這可是犯了大忌諱的，可又實在不放心，我便替這個丫頭跑這一趟了。”

李氏原本還心存僥倖，聽到楚王妃的話，頓時心狂一跳，容大變，強忍著不滿道：“不過是偶風寒罷了。”

楚王妃恍若不覺臉上的不悅，笑道：“風寒？只怕不是呢。聽王太醫的家眷說，將軍病的不輕呀。”

歐暖還未來得及開口，李氏已經白了臉，脣微微發，搶著道：“是誰滿口胡言！”

楚王妃臉上冷笑一聲道：“世上並沒有不風的牆，若是歐將軍真的只是風寒，何必遮遮掩掩呢？”

歐暖微蹙了眉頭，神平靜，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道：“生病自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楚王妃今日來除了探，還有什麼意思要傳達。”

楚王妃淡淡道：“若是真的病膏肓，還是不要耽誤我家嫣然的好。”

李氏然大怒道：“楚王妃，這門婚事可是陛下欽賜的婚姻，難道你還想要反悔不！”

楚王妃的臉有些不好看了，停頓片刻，才出憂愁而無奈的表：“嫣然畢竟是我的兒，從小到大是一點委屈也沒有過的，原想著歐將軍年有爲，是個值得託付的人，我們纔想要將兒嫁給他，誰知道他竟突然得了急病，這我們怎麼辦？難不要讓嫣然做門妨嗎？”

門妨說的是姑娘還沒進門，未婚夫婿就死去的形，歐爵還在病中，這簡直就是詛咒他早死了！

“王妃，請您慎言！”歐暖也忍不住怒氣上涌，竭力剋制道，“娘娘要退婚，便退婚好了，不要在這個時候詛咒我的弟弟！他只是生了病，不會死的！什麼門妨，那是你們自己胡猜測！”

楚王妃嘆了口氣道：“我只是實話實說，郡王妃何必怒呢？”

歐暖冷冷地道：“婚事是彼此你我願的，雖然還未過門，可嫣然已經是爵兒的未婚妻了！夫妻之間本就是榮辱與共、生死一起的，我從未聽說過因爲夫君生病妻子就要求去的！更何況這門婚事並非我們家有意高攀，難道不是楚王和王妃你們首肯的嗎？我們不是不講理的人家，王妃的心我們也都諒，心疼兒我們可以理解，嫣然不嫁過來也沒有什麼，可您何必口口聲聲詛咒爵兒命不久矣！”

楚王妃臉上越來越難看，顯然也覺得這事做的有點不地道，可是不管怎麼說，都不能把嫣然嫁給一個快死的人。原本還只是懷疑，可是現在看來，歐爵真的是病膏肓了，否則歐家也不會攔著不讓見人，這門婚事，非退不可！

歐暖並不是怪楚王出爾反爾，楚王夫妻的想法，都能明白，可是現在這種時刻，他們鬧著上門退婚，實在是很不地道的行爲。

楚王妃躊躇片刻道：“既然你們也同意退婚，還請歐將軍自己上表……”沒有說下去，歐暖心中霎時冰涼而雪亮，楚王不但要退婚，還要歐爵承擔全部的罪責！這是皇帝賜的婚姻，斷然沒有退婚的道理，正因爲如此，他們要爵兒自己上表辭婚，到時候若是皇帝震怒，倒黴的也是歐爵！

“楚王妃，你們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李氏猛地站起來，面冰寒如霜。

楚王妃慢慢道：“我們嫣然畢竟還年輕，若是要我們承擔突然退婚的罪過，將來人人都會覺得我們家嫣然不好，以後還要嫁的……”

臨陣退婚，還是因爲未婚夫婿生病就起意退婚，這說出去是很難聽的，誰都會覺得楚王府仗勢欺人，背信棄義，楚王的意思是，要歐爵自己承擔這罪過，不要連累肖嫣然。

實在是欺人太甚！歐暖幾乎切齒，深深的後悔，爲什麼沒有阻止這門婚事，爵兒是心高氣傲的人，若是他病中聽到這件事，不死也要被氣死了！退婚就退婚，爵兒都病這樣了，什麼榮華富貴妻眷本都沒有任何的意義！歐暖這幾天已經反覆想過，若是爵兒的病還是沒有好轉，便請燕王向陛下陳，說明緣由，將婚事取消，這樣一來，也不至於拖累肖嫣然。可是沒有想到，人家心急退婚也就罷了，楚王妃竟然字字句句都在說歐爵早死，這簡直是拿刀子在的心窩！所有的怨毒瞬時涌上心間，只覺得痛恨異常，良久才吐出一句：“好！我答應你們！”

“暖兒，你這是瘋了不！”李氏尖銳地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歐暖深深吸了一口氣，神冰冷：“強扭的瓜不甜，既然楚王妃說了要退婚，我們也不會強求，不日就會向陛下上表，請求他取消這門婚事。”

楚王妃看了面決絕的歐暖一眼，眼底有一猶豫，終究還是道：“不必了，陳書我已經帶來，就請將軍在上面署名，今日就送上去吧。”

歐暖的目猛地看向楚王妃：“這是什麼意思？”

楚王妃有點不敢看冷冰冰的眼睛，旁邊的媽媽道：“郡王妃，您就別爲難我們王妃了，誰知道將軍能撐多久……”

這話一說，歐暖是真的氣憤到了極點，然而就在此刻，突然想到，若是自己當著面發怒，與楚王家鬧仇人，只會讓背後將消息泄給對方的人高興，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計策真是毒辣！

“我寫！”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道聲音傳來。

衆人都是一驚，卻看到歐爵只著中站在簾外，歐暖快步走上去：“爵兒，你怎麼起來了？”向一旁的紅玉，紅玉眼裡含著淚道，“奴婢不好，爺醒了以後就要找您，奴婢說您正在會客，結果……”

歐暖沉下臉，對歐爵道：“回去！”

歐爵沉重地搖了搖頭，雖然搖搖墜的模樣，還是從歐暖手中拿過那張陳書，掙扎著走到桌邊，未曾提筆，中冤屈難耐，已經是氣地面發白。他半點猶豫也沒有，看都不看就在陳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寫完最後一筆，他卻是再也支撐不住，歐暖冷聲對旁邊的媽媽道：“還不快把大爺扶回去！”

話還沒有說完，卻聽到丫頭尖一聲，歐暖回頭，就看到歐爵竟然吐了一口出來，頓時驚駭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