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奉在旁邊兒看著，頗為意外：「奴才原本以為，娘娘說要替皇上熬製藥膳，也只是在旁邊兒看著奴才們弄，卻沒想到，娘娘您手藝這樣巧。」

他說話中聽，又不是刻意的阿諛奉承，蘇菱悅只覺得通舒暢，心也就好了許多：「從前在府中時，也沒事兒就會搗鼓些葯膳，人嘛，食五穀雜糧，總是會生病的，有時候進大補，反而傷，倒不如偶爾熬制了葯膳，小補小調，反倒延年益壽。」

周奉又說是：「只是奴才覺得意外而已，從前也有不娘娘們到膳房，說是要給皇上做糕點、做粥、做小食，橫豎是做什麼的都有，可到頭來，還是在旁邊兒干看著，奴才們上手去做，再取走了，到了皇上跟前，說是自個兒做的東西。」

他說完了，訕訕的笑了聲：「瞧奴才這張，又在您面前編排主子們的不是。」

這算什麼編排呢？後宮的人們大多如此，在府中養的金貴，個個十指不沾春水，可不就得靠膳房的奴才們嗎？

「你只管說你的，這不算編排。」

蘇菱悅一面說著，一面去掀了掀小砂鍋，試了試，果然一盅葯膳已了。

周奉其實是討了個沒趣兒，雖說他也不是真要在蘇菱悅面前編排主子，但總歸說這些話，也是帶著討蘇菱悅歡心的意思在裏頭，只是蘇菱悅看起來淡淡的，好似不為所，一門心思全都在那葯膳上，這反倒周奉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蘇菱悅心裏也明鏡兒似的，當奴才的嘛，再老實的人，也沒有說不會討主子喜歡的。

一面上了手把葯膳盛出來，一面又幾不可聞的嘆了聲：「往後你當好你自己的差，今兒本宮當著這麼些人的面兒，抬舉了你，你別本宮下不來臺，知道嗎？」

周奉欸的一聲應了：「奴才瞧著娘娘做的這葯膳，和膳房平日裏做的不大一樣，還請娘娘疼奴才，這方子也不知能不能給奴才們留下，往後伺候主子，奴才們也好多些花樣兒。」

他說話是中聽，本來一個方子也就不值什麼，蘇菱悅噙著笑許了他，他去準備了筆墨紙硯，這頭的葯膳收拾妥當了，給芷蘭看著，才移步過去，將葯膳的方子寫了下來，親手予周奉。

原本這些事兒忙完了，蘇菱悅提步要走的，然則轉念一想，進宮的這些天以來，膳房每日送到朝宮去的菜，大多油膩，實在於養生無益。

從前學古醫，便很看重養生這一樣，今兒既然到了膳房，又提拔了這個周奉……

「周奉，往後送去朝宮的菜，寫葷腥油膩，本宮每日吃著，實在不舒服，花樣你們看著來，只是大魚大的，就一些。」

周奉一愣：「奴才記著了，從前奴才地位低，也不曉得娘娘您的口味，往後一定上心，送去朝宮的東西，保管緻可口又不膩，娘娘有什麼特別吃的，也只管代給奴才，奴才都上心記著。」

蘇菱悅點了頭，倒也沒再多說別的，只是又與他留下幾樣所謂的菜譜，也是從前在家的時候，自己搗鼓出來的東西，養生不錯，要是做的好了，也利口，膳房的人手藝好，往後便只管口福了。

周奉那頭恭恭敬敬的送了蘇菱悅出門，又站在門下著皇后儀仗遠去，才提步回了膳房去當差。

芷蘭跟在蘇菱悅邊兒，也是一直等到走得遠了，才聲娘娘。

蘇菱悅分明從的口氣中聽出擔憂來，一挑眉，側目去看：「你是想說，今日我這樣子不留面的發落了徐兆，怕董妃知道了，又要到朝宮胡鬧？」

芷蘭果然點頭說是：「眼下董妃娘娘在足，倒還好，可等一個月過去，您了提拔上來的人，照董妃娘娘的脾氣，肯定不會與咱們善罷甘休的，不過是個奴才，您何苦跟董妃娘娘過不去。」

原來落在芷蘭的眼裏，這樣做，是在和董妃過不去啊。

蘇菱悅心中長嘆，這古代人的思維方式還真是奇怪，大概不止芷蘭這樣想，宮裏上上下下，怕都是這樣想的。

打從足董妃開始，就已經在針對董妃了，今日發落徐兆，也不過是藉機小題大做，就是為了打董妃的臉而已。

蘇菱悅搖了搖頭：「徐兆是個奴才，卻也是個刁奴，從前你就跟我說過，姐……」險些口而出，但見芷蘭面倏爾變了，意識到這話不能說，連忙收了聲，轉了話鋒，「這樣的奴才，留著他做什麼？以前我不想管這些事兒，覺得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咱們過好咱們的日子，也就是了。可今日我到膳房來，才真正見識了，什麼做以奴欺主。這樣的刁奴，我沒有立時拉下去打死，就已經是給足了董妃臉面。即便是董妃知道了，也該謝我，替發落了這不知死活的奴才，不然這樣的人，仍舊做這膳房的總管太監，外頭人只說是董妃提拔的，背地裏豈不是對指指點點？」就看小說www.looktxt.com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董妃娘娘卻未必領，也未必會想這些……」芷蘭始終是放心不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董妃娘娘是驕縱慣了的……」

蘇菱悅抬手拍了拍的肩膀：「只管驕縱去，要真為這個到朝宮來鬧我，我就還的足，徐兆以下犯上，我為皇后，置個奴才，難不還要給董妃個代了？你別胡思想，一天到晚自己嚇唬自己的。」

有些想法，很難在短時間就強行改變過來，只能慢慢的說給芷蘭聽，潛移默化的，芷蘭放開手腳，不再輕易為這些事所困。

芷蘭當然聽得出來，這就是不想再談下去的意思，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葯膳，心裏有說不出的嘆。

從前覺得小姐子太溫吞，哪怕明裏有皇上的寵，可是朝宮上下，過得也並不多舒心，但是現在，又害怕娘娘子太剛烈，凡事都不肯退讓半分，據理力爭是有好，但也容易傷了自己，傷了邊人。

一顆心要碎了，抿了抿，再不多言。

……

至於肖宸宇那裏，為著上回暗衛回的話，心裏始終是放不下，這幾天在朝上，白家的所作所為，落在他眼中，便他愈發擔憂。

朝堂風向一向就不穩，白家從前是左右逢源，可是如今卻有了徹底傾向於太后的意思顯出來，這令他實在難安。

是以肖宸宇代了底下的暗衛，暗衛扮作他的樣子，留在東暖閣中，自個兒換了常服，連福生都沒有帶，隻一人地溜出了宮，一路往將軍府尋董集而去了。

將軍府坐落在皇城以西的吉祥坊，從順貞門出了宮，穿過三條街，上了吉祥街，再順著一路走到盡頭，就是董家的將軍府所在。

肖宸宇為怕有人認出他，也沒有敢明正大的到正門去，而是繞到了將軍府的後門上。

也巧了這日在後門上當值的小廝，素日裏是個機靈有眼的，見了肖宸宇時，瞧著他一華貴，雖平日沒見過他與將軍府走往來，卻也看得出這是個非富即貴的人，便也沒敢怠慢他，只是問了幾句話，噙著笑做了禮，他在外頭略等一等，這才一溜煙進了府，到董集跟前回話通傳去。

他跟那小廝說起時，用的是從前和董集在外行走時常用的化名兒，是以董集一聽了奴才的回話，便著急忙慌的往後門去迎肖宸宇。

董集見著肖宸宇的時候，他正好整以暇的靠在將軍府後門的門上，打量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面上也沒什麼表，看起來淡淡的。

「您怎麼這會兒出……」董集三兩步近了他側，剛想行禮，一時想起還有奴才在，又自顧自的收住了，略一抿，索連敬語也省去不提，「這個時辰，你來見我是有什麼要的事嗎？」

肖宸宇聳了聳肩：「在家中無事，我也沒什麼要事兒，就是有幾句話，突然想起來了，想來問問你，商量幾句？」

董集知道一定不是如此。

如果真是為了朝堂的事，有什麼話要說的，他大可以傳自己進宮去，書房裏什麼話不能說，還不用提防著隔牆有耳，何至於這樣明目張膽的跑出宮來，萬一要是在宮外出點什麼事兒……

董集一陣后怕，忙把路讓開，迎了肖宸宇進府：「有什麼話去我的小書房說吧。」

肖宸宇看他面不大好，心下反而生出三分歡愉來，也不說什麼，只是跟著他，一路進了府往小書房而去了不提。

董集是打發了邊兒服侍的奴才們，一個也沒留下的，小書房的門被他反手帶上，他板著個臉，卻還惦記著先行禮請安，等問過了禮，才面不善的看著肖宸宇：「皇上隻出宮，倘或出點兒什麼事可怎麼是好？宮裏太后要是一時派了人請皇上到慈寧宮，又怎麼辦？您有多要的事，傳了臣到書房不能說嗎？就這麼到將軍府來……」

他一車話丟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這樣的言辭，分明帶著指責和說教的意味在裏頭，是不該他為臣的當著君上面前說的。

董集收了聲，深吸口氣，努力的讓自己保持著平靜，如此反覆幾次，他才又抱拳下去：「臣一時著急，前無狀失言，還請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