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逐漸遠去，韓玥在漫長的混沌中很舒服地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已經在蠱池中泡著了。

想著云衍最后那撕心裂肺的呼喚，想著孩子們一聲聲響亮的啼哭，那些噬骨的痛也就不是那麼難以忍了。

舊殿如初，似夢似幻。

似乎有人在問:“選擇這條路，值得嗎？”

“為此，吃那麼多的苦，值嗎？”

恍惚中，韓玥想起初次見云衍。

那晚，被歐槿從另一時空換來，若非遇上云衍，恐怕再難有以后。

那日，他踏雪而來，就已注定了結局。

又怎是值與不值能說得清的呢？

……

晉王府，喜得四胞胎，全府上下卻不見一喜氣。

晉王妃生產當天，突發大出，聽說那如洪水一般來勢洶洶，怎麼也止不住。

主刀的韓父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幸好穩婆們忙著弄孩子，不敢留心手臺上，不然，定會暈倒一大片。

幾位醫也都雙打，本不敢上前。

最后，是晉王將一把把的棉花按進那像是要吃人的盆大口里……

他的手上，臉上，服上，就連眼睛里都全是。

足足半個時辰，那也不知是流完了，還是流不了，終于停止。

晉王冷靜地站在一旁，寒聲道:“合！”

還保持著幾分理智的韓銘接過工時，雙手抖不已。

據他后來回憶，那一刻的晉王，冷靜的不像是人。

像是神祗，又像是閻王爺親自從地獄里來，要當面判一判這晉王妃是生還是死。

晉王就那麼靜靜看著已沒了聲息的晉王妃，似乎還沉靜地說了句:“不要著急，按的要求合，晉王妃是之人，不要給留下難看的傷口。”

韓銘那時已經張到說不出話來。

但他還是頂著巨大的力，按平時韓玥指導的方式，一層一層將傷口合好。

再然后，晉王命令所有人出去。

柳太妃在手室外嚎哭著喊:“兒啊！孩子們不能沒有爹！”

回應的，是孩子們一聲高過一聲的啼哭，以及晉王冷酷無的命令。

“未得我令，所有人等不得靠近后院半步！”

元忠與眾侍衛開始執行命令。

刀劍出鞘，錚錚作響，如斬寒冰，驚天地。

眾人只覺這天驟然就塌陷了一半。

最后還是阿麼理智，一手抱一個孩子，往柳太妃懷里塞，自己再將另外兩個抱在懷里，沉道:“我家主子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太妃放心，舍不下王爺，更舍不下這幾個孩子，會回來的。”

古瀾族圣，并非凡人，柳太妃早有聽說。

可玥兒……并非三頭六臂，還有一半是孰人統，能行嗎？

柳太妃不敢放心，但眼下四個孩子嗷嗷待哺，容不得多思。

當即便忙著照料孩子們去了。

后院封閉，只許一日三餐送進。

云衍其實倒沒眾人想的那般絕。

得知韓玥懷了四胎后，他是夜不寐，焦慮到直掉頭發。

韓玥安無果，忍不住道:“你忘記我是誰了？”

云衍沒忘。

古瀾國圣生來有三命。

可他不知道這三命該如何算？

初遇那次，聽聞是用死換生。，上一次替他擋刀，又抵一命。

按理說還有一次機會，可在未恢復的況下，多次傷損元氣……即便不說，他也看得出來，的況大不如從前了。

就拿驗尸來說，從前若況急，可先得結果再進行驗證。

但自上一次以死換生后，次次驗尸都是親力親為，耗時更比往常要久許多。

這些，算不算是消耗命數？

云衍心里本沒底。

他甚至想過不要這四個孩子，可每每見韓玥手捂住肚子，與孩子們唱歌，說話……放棄的話他便如何也開不了口。

后來便想，如若這四個孩子是想用命去換的，那就換吧。

孩子們有母妃，有陛下，即便沒有父親母親，也能平安長大。

他與玥兒，說好一生便是一生。

同進退，共生死。

坦然面對就好。

所以，在手室終于清靜以后，云衍便開始忙碌起來。

將手室打掃干凈，不見一跡，打開氣孔通風。

端來溫水，仔細給韓玥拭子換上干凈。

忙完這一切，也不管外頭是何天景，只管好好守著韓玥。

云衍這時才覺得，韓玥臉真的好小好小。

他比了比，還沒他的掌大。

可就是這張小臉，驚艷了歲月，在他生命里留下了一道道明艷靚麗的風景。

他又看的手，那荑在他掌心里，若無骨。

可就是這樣一雙小手，握一把刀，能替死人開口，能治活人傷痛……能一筆一劃地勾勒出孰國的律法系統，還能做出一道道可口的食……

云衍至今都想不明白，這麼小小的軀，怎會有如此大的能量？

可他私心里，卻盼著只是一介尋常子。

養花描紅，踏青賞月……只做世間好之事。

可……世間有那樣那樣多的尋常子，他又為何都沒看進眼里去呢？

云衍想著想著就笑了，“玥兒，都說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以前覺得荒謬，這會兒倒覺有有理。”

“你一直都是相信我的，我知道，可我也并非沒有過騙你的話。”

“比如說，我事事依你，事事支持你……并非我有多大度，懷如海闊，只因我事事需要你，離不開你而已。”

“我說我不貪，只求這一生，是因我知來生只是好的愿景罷了……但我背地里卻時時刻刻都在與佛討價還價，若有來世，那定是還要讓我們相遇，為此，我愿意為佛做任何事。”

“我問母親，佛需要什麼？”

“母親一知半解，大抵是說佛需要我們每個人知恩、恩、報恩。”

“要我們明理，放下知見，放下自我……放下倒不難，只要別讓我放下你，一切都好說。”

“我又去問大師，我要怎麼做？”

“大師說，做好你自己就行……玥兒，你說呢？你醒來告訴我該怎麼做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地說話，覺到四肢開始冰冷，就將抱在懷里取暖。

元忠送來吃的，他也會吃上幾口，再重復打掃……洗……說很多很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