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漓的孩子。

是顧家僅存於世的脈。

從剛剛聽到的聲音來看，那應該是個男孩兒。

那個孩子會像誰多一點？是像阿漓那樣哭鼻子，還是像他爹一樣俊朗正直，亦或者承襲了顧家的一點脈，天資聰穎？

這個實在太大了，甚至大過了扈赫迫切想殺掉陸戟的心。

猶豫片刻，扈赫飛快的回頭看向觀看臺，眸犀利的掃過人羣，最終在一定住。

他被挖了一隻眼睛，剩下的那隻眼睛視力也不大好了。

可隔著那樣遠的距離他竟然很清晰的看清了那個孩子的長相，那是個生得極好看的孩子，穿著一錦，打扮得可又貴氣，許是剛剛哭過，眼睛微微紅腫，小臉也死死的繃著。

那水汪汪的眼睛像極了他母親，而繃的小臉，則完全和陸戟一模一樣。

只一眼，不用再有更多的證據，他可以確定，那是阿漓的骨。

因爲這個認知，扈赫的手幾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激還是別的什麼緒。

阿漓的孩子沒死。

顧家的香火也沒有斷絕。

顧家還有後！！！

這個念頭讓已經死去的心臟重新恢復跳，不過隨即他又察覺到不對：“那時我是親眼看見阿漓死的，這個孩子怎麼會……”

扈赫喃喃，心底有個極大膽的猜想，會不會阿漓當年其實沒有……

“是我親手把他剖出來的，我……”

陸戟冷聲打斷扈赫的思緒，扈赫眼底猛然颳起沉鬱的風暴，不等陸戟把話說完便怒不可遏的問：“你了阿漓的？！”

從陸戟那句話便判斷出自己當年並沒有看錯，阿漓的確已經死了，可在死後，陸戟生生剖了的肚子，把那個孩子取了出來！

這是怎樣一個人？

在親眼目睹自己的髮妻死後，竟然親手剖了髮妻的肚子！

若那腹中的孩子已經死了呢？

他這樣做對那是怎樣的侮辱？

巨大的憤怒讓扈赫的眼睛變得一片紅，他用力出短劍，陸戟鬆手不及，十指指骨險些被從中割斷。

察覺到扈赫緒失控，陸戟迅速側避開，扈赫揮劍，再度將劍捅陸戟左肩。

這一劍極深，扈赫抓著刀柄想要攪，被陸戟擡手用胳膊夾住他的手腕。

“阿漓到死都死死的用手護著自己的肚子，這孩子是用生命保護下來的，做了那樣多的努力想要留下這個孩子，我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判定這個孩子的死活！”

“這就是你在死後還要剖腹的理由？”

“是！”扈赫質問，完全無法理解陸戟的做法，陸戟卻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的眼眸：“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有多這個孩子，就算當時你就在那裡，也阻止不了我這樣做！”

陸戟比任何人都知道顧漓有多蘇湛，相同的，陸戟比任何人也都更清楚自己有多顧漓。

剖腹取子這樣的事，對顧漓的意味著什麼，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這件事只有他能做，也只能他去做。

沒有人知道親手剖開剛剛死去髮妻的肚子是怎樣的，他知道，那滋味就像是將自己的心臟放在火堆上反覆炙烤灼燒，痛得靈魂都撕裂尖，卻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亦或者分擔一半毫。

整個過程漫長到好像將一生都走到了盡頭。

他腦海裡的髮妻有多明豔，現實中落在那上的每一刀，都一點不落的落在他上，似要將他凌遲活剮！

無論蘇湛最終活不活得下來，這件事都是陸戟心裡永遠都過不去的坎。

不用扈赫提醒，這五年，他自己心裡日日夜夜都在著煎熬折磨，這懲罰不比任何詰責來得輕鬆！

“所以呢？現在你要如何？眼看自己打不過了，把這個孩子拉出來做擋箭牌，希我網開一面？”

“阿湛是顧家唯一的脈了，我不需要你饒過我什麼，我希你饒過你自己，不要再與胡人沆瀣一氣！”

饒過你自己。

扈赫被這五個字驚了一下，被髮遮擋的眸子微垂，多年前在邊關荒漠肆意馳騁的畫面突兀的出現在腦海。

他已經很久沒有記起這段回憶了，久到他覺得這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饒過自己？他如何能饒了自己，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茍且的活下去？

顧家被滅的時候，父母將阿漓付與他，他說過會護著阿漓平安無憂的長大，阿漓最喜歡追在他後的他哥哥，全心的相信著他依賴著他。

可他最終卻沒能護好，眼睜睜的看著盡凌辱而死。

顧家只剩下他了，若他都不替阿漓報仇，這世上還有誰會記得替報仇？

“呵！”

扈赫冷笑出聲，他直勾勾的看著陸戟：“五年不見，將軍的口才也變好了不呢，這話你說給自己聽就是了，說給我這種在煉獄裡掙扎求生的人來說只是浪費口舌！”

真的是浪費口舌麼？

那爲什麼每一招都留了餘地，沒有切中要害？

陸戟眼睛一瞇，腦袋用力一磕，和扈赫的撞了一下，頭骨傳來嘭的一聲聲響，扈赫後退兩步，陸戟拔出短劍拼著還未完全被麻痹的襲向扈赫。

“我會替阿漓報仇，但不會以你這樣殃及旁人的手段，阿漓泉下有知也不會喜歡的，忽可多這次沒有來，日後在戰場重逢，我會親手取了他的首級！”

陸戟的作很快，扈赫一步步向後退去，很快被陸戟到鐵欄邊。

陸戟沒有對他用劍，只橫握著劍，用手肘抵住扈赫的脖子將他制：“告訴我，胡人和安家是什麼時候勾結在一起的？京中滲了多胡人的勢力？他們此番進京意何爲？”

陸戟接連發問，句句中要害。

扈赫也傷得不輕，他沒急著反抗，笑盈盈的看著陸戟：“將軍，你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我會告訴你這些？”

“你幫著胡人將遠昭傾覆，遠昭將民不聊生，我寧願戰死，絕不會投誠，到時阿湛也會深戰火荼毒，他還那樣小……”

“那是你的事！”

扈赫拔高聲音，擡手在陸戟肩膀打了一拳，陸戟一寸也沒有往後退，穩穩地站著，更加用力的制著扈赫，最後再問了一遍：“你當真要與胡人爲伍，禍遠昭？”

“君王昏聵，乃忠臣之悲，百姓之哀，爲何不能傾覆？”

“那你覺得忽韃取而代之以後，會比現在更好？”陸戟的聲音有了一髮，他已經完全認不出眼前這個冷漠嗜的人了。

許是爲了讓他更加認清現實，扈赫勾脣一笑：“我已死，好與不好，與我何干？”

既是如此，那便看誰能活下去吧！

陸戟斬斷思緒，不再想其他，揮劍劈向扈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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