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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三，巳時，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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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傾灑而下，籠罩在潯州上空好幾日的霾終於消散，因有潯山山脈的阻攔，潯州只是連降了幾日的凍雨，並未下雪，天依然冷得厲害。

鬧了許久瘟疫的潯州城被這場凍雨洗禮，病氣一掃而空，又恢復了生機，街道上漸漸又熱鬧起來，兩旁的攤販賣力吆喝著，想要將前些日子的損失賺回來，好給家中妻小買些像樣的年貨。

小販正吆喝得起勁，極響亮的銅鑼聲過他們的聲音，衆人不由得循聲去，州府的府差沿街邊喊邊用米糊往牆上著告示。

“連日大雪，潯山以北道路積雪厚重，各家有青壯男丁的，需應徵掃除道路積雪，立刻拿著鐵鍬到城門口集合！州府管飯，任何人不得懶逃避，若被發現必有重罰！”

府差的聲音落下，衆人立刻不滿的皺眉。

每年冬季基本都有暴風雪，大雪封路是常事，太曬些時日就化了，怎地還要專門徵人去除雪？只管一頓飯，又沒有工錢，這不是把人當傻子用麼？

有平日和府差相一點的人立刻拿著銀子上前打量：“爺，怎麼爺今年這樣著急的要除雪？可是侯爺要回京？可回京的路上那點積雪也不足以讓這麼多人去除啊。”

那府差收了銀子，沒好氣的白了那人一眼，低聲音道：“那尊大佛要是肯走就好了！你沒聽清剛剛說的是除潯山以北道路上的雪嗎？”

到底是收了別人的錢，那府差又好心提醒了一句：“我昨夜還聽見州府大人在牢裡被嚴刑供哭嚎不止，這次除雪你們最好都老實點，要是被侯爺發現耍，保管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府差如此一說，周圍聽見的人全都苦了臉，這樣看來除雪一事是逃不掉了。

府差不再理會他們，繼續往前告示，衆人心裡都各有埋怨，磨磨蹭蹭的不想，磕噠磕噠的馬蹄聲傳來，不出片刻，一個俊朗無比的影帶著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行至一半，馬上的人拉了繮繩停下，一青朝服折著冷，粼粼生輝，平日總是慵懶隨意的眸變得深邃凌厲。

視線掃過一圈，衆人全都覺到一無形的威從他上蔓延開來。

“府告示已下，半個時辰後，所有人在城門口集合，誰若是不到，以通敵叛國罪論！”楚懷安冷聲說，衆人愣住，滿滿的詫異，怎麼除個雪而已，還和通敵叛國扯上關係了？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衆人愣著神，楚懷安面更冷：“還有人聽不懂本侯的話？”

他的語氣裡帶了怒氣和威脅，衆人打了個激靈，知道他是認真的，連忙收拾了東西回家。

原本熱鬧了一點的街道又變得空起來，楚懷安狠了馬屁一鞭，朝城門口的方向奔去。

潯州的瘟疫基本解決了，邊關還未有來信，但他必須爲後面帶兵增援儘可能的掃清阻礙。

那日蘇梨和暗衛配合打暈了他，清醒以後，他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追，但沒想到蘇梨還留了十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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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得牙，恨不得把蘇梨抓過來好好教訓一番，好讓知道不能再做這些危險的事。

但怒氣過後，剩下的只有滿滿的擔心和一不可否認的害怕。

若胡人真的率了十萬大軍攻城，邊關那三萬兵馬本不夠看。

他昏迷之前蘇梨跟他保證會活著等到他帶兵去增援，但戰場上刀劍無，他很怕會等不到他……

到了城門口，放眼去，便可看見遠山上一片銀白的雪。

這場雪下得太大了，像是連老天都要助胡人一臂之力，楚懷安看著那雪出神，心裡不由得猜想蘇梨此刻行進到了何，可有到暴雪困擾，是否落危險的境。

想了一會兒，人羣漸漸朝城門口聚集，其中不乏頭接耳的抱怨之聲，楚懷安直接從府差手中搶過銅鑼下。

“安靜！”楚懷安命令，衆人便噤了聲仰頭看著他。

“所有人面向本侯，分十列站好！”

人羣開始緩緩移，後面又有人涌過來，個個心裡都存著抱怨，不免有推搡，人羣很快發，楚懷安鳴鑼，遞了個眼神，守在兩側的府差全都出佩刀。

刀一閃，衆人被震懾住，楚懷安騎在馬上，目輕易地越過攢的人頭，看向鬧事的兩人。

那是兩個型差異很大的人，一個彪形大漢正拎小崽似的拎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書生腳不沾地，白淨的臉漲得通紅。

“還不住手！想試試本侯是不是真的會殺人？”

楚懷安反問，眼尾上揚，泄出幾分殺意，離他們最近的兩個府差也撥開人羣朝兩人走過去，衆目睽睽之下，彪形大漢終於鬆手，書生跌坐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府差上前揍了那彪形大漢一頓，這種時候，不整治兩個刺頭，沒有人會好好聽話。

彪形大漢沒有還手，默不作聲了打，只是渾的繃著，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楚懷安也能到他心底的不滿。

他不滿，楚懷安心裡的怒氣更甚，正要殺儆猴，邊的暗衛忽的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侯爺，這個人有點可疑。”

經過提醒，楚懷安冷靜下來，一開始他只注意到大漢和書生之間的型差異，卻沒注意到大漢上穿的服上用線繡著一個‘芳’字。

這幾日潯州所有人都在潯州州府衙門接診斷服藥祛病，他對城中的人也有些瞭解，會穿這服的人，必然在斂芳閣做事。

只是斂芳閣乃城中最大的胭脂鋪，怎會留這樣一個彪形大漢在鋪子裡做事？況且那書生只是站在大漢面前顯得格比較弱，但與尋常男子並無差異，能單手拎起一個年男，這大漢的臂力也未免太過驚人。

楚懷安沉眸，低聲對左右兩人吩咐：“一會兒等所有人離開以後，你們兩個隨本侯去斂芳閣一趟！”

他倒要看看潯州城裡還藏著何方妖魔！

彪形大漢被打以後，人羣果然安靜下來，衆人很快整好隊，道路兩邊的府差各自拿了紙筆將在列的人登記在冊，清點完畢，楚懷安輕夾馬腹退到路邊高喊：“出發！”

衆人浩浩的出發去掃雪，另外八名暗衛和府差一起前往監督，待人全部走完，楚懷安帶著兩個暗衛策馬回城，前往斂芳閣。

與此同時，三匹快馬駛潯州城，其中兩匹馬背上還各駝了一個人，進城以後三人直奔斂芳閣。

斂芳閣乃潯州城最大的胭脂鋪，其名聲甚至傳到了京城，京中很多貴都會想辦法託人從斂芳閣買些胭脂水回去。

今日原本該熱鬧非凡的斂芳閣卻一反常態，鎖了店門。

斂芳閣生意紅火，閣樓也非常大，後院有大片空地，種了滿園的花草和香木，即便是冬日，也散發著迷人的幽香，很好的掩蓋住空氣中掠過的那一淺淡的若有似無的腥味。

再往後，是閣裡制香的三層小閣樓，因爲涉及制香的配方，平時會有專門的人看守，不容旁人輕易靠近。

此時樓裡姿婀娜的制香師並未在練香，而是提著襬引著赤河他們走上頂樓的小房間。

房門外掛了一把厚重的鎖，安若裳強著激看著制香師打開門鎖，然後閉的房門被推開，僅有半人高的狹小空間暴在衆人眼前。

裡面非常簡陋，只有一個懸掛著的嬰兒牀和底下一盆燒紅了的炭火。

“你們在炭里加了什麼？”

安若裳皺眉問，這裡是專門練香的閣樓，從裡到外都充斥著香氣，可還是能輕易從中分辨出不一樣的味道。

制香師貓著腰鑽進去，作輕的將孩子抱起來，不以爲然道：“沒什麼，只是點安神香而已，孩子若是哭鬧，會惹人生疑。”

那也不能整日這樣用安神香薰著！

安若裳心裡著急，不由越過赤河朝制香師道：“讓我看看宸兒！”

楚宸，是孩子父皇親賜給他的名字。

儘管他父皇不他，卻還是按照祖制給他賜了字。

安若裳的語速很快，暴了心的激。

孩子畢竟就在眼前，在手可及的地方，讓如何還能保持冷靜？

然而沒等到楚宸，赤河已經搶先一步接過孩子。

他的手法很暴，只是抓著襁褓就把孩子扯了過去，安若裳的心揪了一下，立刻用胡語低斥：“小心點！”

孩子太小太脆弱了，而赤河太強，若是一個用力過猛，也會就會折斷孩子的脖子。

赤河不理，抱著孩子下樓，安若裳跌跌撞撞的跟上。

樓下的人已經用冷水將趙寒灼潑醒，赤河抱著楚宸走過去，制香師拿出一個鼻菸壺放到楚宸面前晃了晃，沒一會兒，楚宸便被喚醒。

安若裳長了脖子看他，近一年不見，他長大了不，上早已不是穿的離開時親手做的小，嘟嘟的臉消瘦了許多，許是被安神香薰得太多，原本黑亮靈的眸子有些木然，出兩分傻氣，只呆呆的看著抱著他的人。

“宸兒。”

安若裳輕的喚了一聲，生怕驚著他，聲音卻控制不住的發抖。

楚宸耳朵了，眼珠先循聲轉過來，而後才偏頭看向安若裳。

孩子在記事以前的記憶都是很短暫的，他愣愣的看著安若裳，好似已經忘了是他的孃親。

“宸兒別怕，我是孃親啊！”

安若裳說著想要楚宸的臉，魔怔了，從見到孩子那一刻腦子就無法思考了，滿心滿眼都只能容下的宸兒。

赤河毫不留的推開安若裳，大掌著楚宸的腦袋擰向趙寒灼，好讓趙寒灼看清楚他的臉，眼神向下斜睨，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無聲的說：好好看清楚，這就是你們這些雜碎以後的王！

楚宸生得十分漂亮，嬰兒的本就很白，加上長期不見天日，他的皮看上去更加。

他還很小，五尚未長開，依稀可以看出和楚凌昭有幾分相似，一雙眼睛卻承襲了母親的，十分大，且睫濃翹，眼眸黑亮靈，折著細碎的芒，只是現在眼神略有些呆滯，看上去像個做工緻的布偶。

只一眼，趙寒灼就能確定這確實是楚凌昭的孩子，是遠昭國的皇長子。

但他並未表現出來，寡淡的看了一眼就移開目看向安若裳：“孩子時長得都差不多，皇后娘娘想讓本就這麼輕易地相信這個孩子是皇子嗎？”

他雖然看見安若裳之前寫的那兩個字，但心中仍存有疑慮，況且，就算安若裳沒有撒謊，的確是因爲孩子而制於胡人，他也不能立刻相信，這和他之前寧死不屈的態度相差太大，難免會引起胡人的懷疑。

“趙大人要如何才能相信？”

安若裳急切的問，趙寒灼繃著臉，毫不留的吐出四個字：“滴驗親！”

這種做法在遠昭是十分常見的，安若裳猶豫了一下，倒不是害怕驗出來不對，只是怕孩子痛。

但赤河沒有這個顧慮，他遞了個眼神，離了有人端來一碗清水，不等安若裳開口，赤河直接用刀在楚宸乎乎的食指上劃了一刀。

安若裳看得心頭一痛，楚宸卻呆呆的連哭都沒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