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楚懷安偏頭看了蘇梨一眼,早就看完了聖旨的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察覺到他的目,掀眸看過來,眸清冽如水,無聲的問他怎麼了。
放在懷裡的婚書發燙,灼燒得他的心有點疼。
這場戰事結束,他想當然覺得自己可以給一個避風的港灣,卻不知這一路回京,又會迎來怎樣的腥風雨。
他出著神,蘇梨的眼神越發迷茫,楚懷安忍不住擡手的腦袋:“沒事。”
就算有天大的事,都有他頂著。
不知爲何,他有些慶幸,慶幸那天晚上沒有趁喝醉要了。
世事難料,也許兜兜轉轉,他終究不是的良人。
“失火了!快救火啊!”
屋外喧鬧起來,打斷了楚懷安的思緒,楚懷安讓暗衛起來隨保護蘇梨,和陸戟他們一起衝出去。。
“怎麼回事?”
楚懷安揪著一個下人問,下人大驚失:“祠堂失……失火了,老爺和大小姐都在裡面還沒出來!”
楚懷安鬆開下人,大步走過去,遠遠地便聽見火燒得噼裡啪啦的聲響。
空氣裡有桐油味兒,還有子奇異的香。
“幻凝香,屏氣!”
扈赫沉聲說,衆人立刻擡手掩住口鼻,之前趕來救火的下人卻已陷幻覺之中,有的扭打起來,有的不管不顧要往火堆裡衝,有的了服唱跳起來。
楚懷安和陸戟屏著氣衝過去,把失去神智的人打暈,楚凌熙命人將帕子打溼掩住口鼻再提水來救火。
桐油助燃,火勢本不控制,很快將旁邊兩間房也了起來,好在這裡算是單獨闢出來的一塊兒,燒了這兩間房以後也沒有再繼續蔓延。
四大家族的人聞聲都趕了過來,聽說蘇老爺子和蘇月都在這裡面,心下猜測這兩人多半是兇多吉。
漓州五大世家之中的蘇家,到今日算是走到了盡頭。
有人唏噓嘆,更多的卻是高興。
蘇家沒了,意味著剩下的四大家族能夠分得的利益更多了。
現在越、王兩家不必再在這裡向蘇家討個說法了,他們需要的是和趙、吳兩家坐下來好好談談怎麼瓜分蘇家名下這些產業。
蘇家在漓州乃至整個遠昭分佈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家醫館,藥田藥農不計其數,更有許多不外傳的醫方,若是能將這些都拿到手,那可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發財樹!
衆人各自心懷鬼胎,楚懷安把他們的心思都看在眼裡,冷聲提醒:“這場大火來得蹊蹺,你們不會想說這是江神降下的懲罰吧?那這江神可真夠反覆無常的,纔給了人家頭彩,又燒人家的祠堂,腦子有病吧!”
“……”
衆人沉默,心裡其實已經將楚懷安之前的話認認真真思量了一番。
與屠城、填江這種會殃及全城百姓的大禍相比,讓楚懷安他們和長老各自鬥法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朝廷贏,那他們以後老實做買賣,遵紀守法、破除用活人祭江的陋習便是。
長老贏,對他們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以後該上供上供,該祭江祭江,日子都是要過下去的。
衆人該想的都想明白了,還是那王家大爺先站出來表態:“侯爺說得對,世上本無鬼神,如今灕江接連出事,定是有人在背後作祟,草民代表王家上下一百三十口人向侯爺保證,接下來的時間將竭誠配合侯爺,揪出幕後真兇!”
王家大爺說完跪下,衆人聞言也都跟著跪下,齊聲高呼:“草民願竭誠配合侯爺,揪出幕後真兇!”
個個都是人,這個時候知道配合了!
楚懷安心裡冷笑,面上卻是裝出大度沒跟他們計較。
人的劣一時半會兒是改不了的,他沒這個時間和閒心來教化他們!
“本侯不想聽廢話,既然你們要配合,那就拿出配合的誠意來,拼嚨,本侯帶的兵比你們吼得齊多了!”
衆人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投誠,這會兒自是爭著搶著要刷存在,忙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提供線索。
“長老以前沒讓大家進獻過神,這個習俗是從十年前開始的!”
“對對對,一開始一年只收十個,那時沒有人相信飛昇的說法,本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兒送過去,還是蘇家老爺子說服的大家!”
“就是就是!我看這蘇老爺子多半和長老有什麼齟齬!不然他們蘇家的生意怎麼越做越大?”
衆人討論著話題便歪了,楚懷安開口打斷:“那十年前開始收神的時候,你們沒有人發現長老有什麼不一樣了嗎?”
“……”
衆人愣住,各大世家選家僕,多是年輕力壯比較魁梧有力的,他們在漓州沒待過那麼長時間,不曾見過長老。
一時沉默下去,隔了一會兒有個人遲疑的開口:“我……我知道。”
開口的是蘇家的廚子,他長得有點胖,手裡還拿著平日做飯用的鍋鏟。
“上前來說。”
楚懷安揚揚下,廚子慢吞吞走到前面:“我沒見過那位長老。”
這話一出,底下的人便開始各種冷嗤不屑,楚懷安倒是沒有生氣,示意廚子繼續。
“我不知道長老有什麼變化,但那個時候,大小姐不哭了。”
這算什麼變化?
衆人心裡冷嘲,廚子的子有些向,臉漲得有些紅,繼續道:“大小姐小時候喜歡吃我做的紅糖餈粑,隔三差五就會派丫鬟來廚房讓我送吃的去,每次我去都會聽見哭,有一次隔著窗戶,跟我說兩位爺欺負,說生得不好看,老爺也不喜歡。”
“你在睜眼說瞎話吧?你家大小姐長那樣還說不好看讓別人怎麼活?”
有人質疑,楚懷安他們沒見過蘇月面紗下的臉,自然不知道廚子說的話有多矛盾,蘇梨卻是見過蘇月那張臉的。
“莫不是蘇老爺說服大家給長老送神以後,大小姐就變漂亮了?”
蘇梨問,那廚子苦惱的搖搖頭:“這個我不知道,我是男子,只隔著門跟大小姐說過話,沒見過的樣子,但就是有了神風俗以後,大小姐也不哭了,又過了三年,漓州出了無臉的命案,命案以後,大小姐出門了。”
出門有什麼好稀奇的?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也總是要出門的吧?
許是料到有人又要反駁,廚子連忙加了一句:“那個時候大小姐已經十歲了,在這之前,整整十年,大小姐從來沒有踏出自己的房門一步!”
呵!
衆人全都倒吸了口涼氣,十年沒有踏出自己房門一步,這是在養孩子嗎?養只鳥也要隔三差五的拎出門遛遛彎吧!
其實仔細想想,大家全都知道蘇家有一位小姐,但沒有一個人對這位小姐小時候有什麼印象。
被這廚子一提醒,府上其他資歷稍長一點的下人也都想起來了:“是的,我記得大小姐十歲以前的確是沒有出過門的,第一次出門回來,不知道爲什麼把老爺嚇了一跳,老爺罰在祠堂跪了三天。”
自己的兒十年不讓出門,出門以後還要罰,這是什麼道理?
衆人疑不解,楚懷安偏頭和蘇梨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凝重。
只怕當年的無臉案子和蘇月有千萬縷的聯繫。
“其實……箭魚以前是可以食用的,箭魚的和骨頭還可以用來做裝飾,一些富貴人家都很喜歡買。”另外有一個人說,被衆人盯著看以後又忙解釋:“這是我聽……聽我娘說的。”
“箭魚的確可以食用!”
趙家一個家僕說,趙家是開酒樓的,最拿手的特菜就是全魚宴,因此對灕江裡的所有魚類都瞭如指掌。
“有一種方法可以吸引箭魚,那就是耘溪草,耘溪草平日在飯桌上可做香菜,但放江中,會激怒箭魚,將箭魚羣結隊的吸引而來,變得有攻擊,早年我們會用耘溪草做餌吸引箭魚主跳上岸,這樣就很好捕撈。”
“那爲什麼原本可以吃的魚,後來就變了江神的守護靈?”
那個家僕被問住,臉上出猶疑,倒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確定該不該說。
“因爲趙家和長老私下達了易,從此不再捕撈烹飪箭魚,長老便連續三年把頭彩給趙家!”
王家大爺開口揭了趙家的短,趙家爺憤怒的瞪著他,也不顧什麼誼憤怒道:“你們王家第二年不也和長老達易,截了我們的頭彩嗎?”
趙家和長老合作開了先河,其他幾大世家自然紛紛效仿,不甘落後。
但要說最先跟長老合作的,並不是趙家,而是蘇家老爺子。
若沒有他推波助瀾,爲長老獻上神,長老在漓州的地位也不會越來越高,漸漸神化。
這話放在一塊兒攤開了說,再神的人或事就都不神了。
所謂的神,不過是一羣人造出來的維護自己利益的盾牌罷了。
人不是信仰神,只是永不知足的慾在作祟。
嘣!
遠空中騰起一朵煙花,因爲是白天,煙花的亮並不是很顯眼,那是楚凌熙的護衛發來的信號,發現了可疑人的蹤跡。
“小熙子你和阿梨在這裡主持大局,我和陸戟還有顧炤帶人去會會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長老!”
楚懷安一聲令下,帶著兩百人就追出城去。
與此同時,城外以東三十里的漓山靜恆庵裡,長老穿著黑羽長袍坐在禪房裡閉目誦經,裡裡外外站了三十個神。
這些神個個是青蔥的,上穿著輕薄的春衫,還未滿的子已有了意。
庵門被推開,蘇月扛著蘇老爺子走進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有人會相信,這樣弱的一個子,能單手扛起一個年男子,儘管這個男子是老人。
“拜見主!”
神們紛紛福行禮,蘇月沒理們,徑直走進禪房,將蘇老爺子丟到長老面前:“娘,我把這個負心人給您帶來了!”
裡喊著娘,那長老睜開眼睛看向地上的人,有面擋著,看不見臉上的表,只能看見眼底的波瀾不驚。
“帶他來做什麼?髒了這清淨地!”
“兒原也不想帶他來的,可逍遙侯和淮王馬上要帶兵屠城了,兒只怕馬上會暴行蹤,便這老東西來讓孃親手剮瞭解氣,然後好與兒一起逃走,再不理會這其中的是非!”
“帶兵屠城?”長老反問,聲音沙啞,雌雄莫辨:“我悉心教導你近十年,你竟還是如此愚蠢!被人一嚇便誆騙了去。”
“娘這是什麼意思?”
蘇月不解的問,長老卻已沒了解釋的意思,擡手一揮,一陣白煙飄向蘇老爺子,蘇老爺子悠然轉醒。
一睜眼,視線映一張悉的面,然後是一聲低婉幽怨的聲:“夫君,你可還記得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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