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輕的聲傳來，嶽煙拉著扈赫走到大廳中間，替扈赫跪下。

扈赫今日穿了一石青錦，服上繡著細的金滾邊暗紋，腰間是一條掌寬的白玉腰帶，襯得形拔如鬆，脩潤好看。

他還戴著那張銀面，脣抿著，直愣愣的站在中央，無聲的詮釋著寧折不彎四個字。

楚凌昭沒說話，偏頭看了趙寒灼一眼，趙寒灼站起來，從袖袋裡出一本小摺子面無表的念起來：“經大理寺覈查，二十二年前，顧雲修判錯案一事乃中樞省誤判，顧家世代忠烈，顧大人爲以來，更是斷案無數，勞苦功高，其名當記於史書，流芳百世！”

“朕今日當著文武百的面替顧大人平反，顧炤，你可要應？”

“……”

扈赫沒有聲音，他如果應下，就是要回歸顧炤的份，重新爲遠昭國人，要重新臣服在楚凌昭面前。

他不想應，顧家滿門死得太慘了，他記得那一路上的腥廝殺，和他相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在他面前死去，門房、管家、給他點燈的丫鬟、廚娘、倒泔水的下人還有給他伴讀的小廝。

他們一個一個的死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種死和軍營裡那種突然的死不一樣。

他和每一個人都有很深羈絆。

爹孃是陪他走得最遠的，他記得娘被一劍穿心，死的時候還在他揹著妹妹快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們，似乎想看他們平安無憂。

他沒看見爹是怎麼死的，卻聽見了他悲哀至極的吶喊：“陛下，臣死不瞑目啊！”

他知道他爹是忠臣，到死，他爹都不明白，爲什麼效忠了一輩子的帝王要派人滅了顧家滿門。

顧家那幾十口人的亡魂到如今時不時還會他的夢，哭訴說死得很冤。

自從顧漓死後，他便陷了各種各樣腥可怕的夢中，他很多年沒睡過一個好覺。

以前他還有目標，那就是殺死忽可多。

現在忽可多也死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活著。

換句話說，他毫不介意自己什麼時候死，所以他不想臣服在遠昭皇室腳下。

楚凌昭極有耐心的等著，沒等到迴應，他又加了一個籌碼：“鎮邊大將軍當衆求娶顧家二小姐，顧炤，你可要應？”

這話半是又半是威脅，好像只要扈赫不答應，楚凌昭就不會讓陸戟給顧漓將軍夫人的稱號。

這有點卑劣，可楚凌昭是皇帝，越是在高位的人，所看見的世界便越不可能是非黑即白，因爲這背後牽扯的實在太多了。

也許有人會想，人都死了，還要這些虛名有什麼意義？

可人都死了，連這點虛名都不能給的話，活著的人又該多愧疚難過？

蘇梨不自覺坐直了，從屏風隙認真看著扈赫。

這個男人像一板冷鐵，的站著，不肯有毫曲折。

嶽煙跪在他邊，後背早出了一冷汗，不敢擡頭，甚至連呼吸都謹而慎之。

不是扈赫的什麼人，在這種事上沒有任何的發言權，只是擔心，擔心他一個不慎怒龍，被砍了腦袋。

扈赫不怕死，嶽煙怕他死了。

“顧炤，朕再問你一次，你應嗎？”

楚凌昭又問了一次，事不過三，這是他給扈赫最後一次機會，他的表冷厲了些，出帝王的強大威，人不敢直視。

衆人突然發出驚呼，因爲扈赫突然跪了下去。

這一跪和他的人一樣，生異常，膝蓋骨磕在青石地磚上，剛的一聲悶響。

“草民顧炤，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炤額頭地高呼，他的生沙啞極了，沉重得人不過氣來。

他肩上著顧家幾十條人命，著慘死的顧漓，這樣多的人命讓他不能輕易地活下去，卻又讓他無法掙遠昭的泥沼。

不管怎麼說，遠昭纔是他們的故土。

他替他們跪下，幫他們正名，幫他們洗清冤屈，也幫他們記住當年的海深仇。

死了的人該解了，罪孽都由他一個人揹著。

這一衆眷不認識顧炤，隔著面也沒見過他的臉，卻在他跪下那一刻不約而同紅了眼眶，莫名到了這一跪的沉重分量。

旁人沒有注意，只有蘇梨看得分明，扈赫跪下去前一刻，嶽煙極細微的抓了抓他的。

沒有用力，卻把這邦邦的鐵板拉得彎曲。

誰說……他冷無的？

扈赫這一跪，讓在座不人都鬆了口氣。

跪了就好。

跪了……就好！

楚凌昭的眼眶也有些酸脹發熱，他從宣旨的宮人手中搶過聖旨，親口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大理寺卿顧雲修及顧家滿門五十七口之罪系冤假錯案，今追封顧雲修爲鐵面神判，二品大臣，其正妻爲三品誥命夫人，其子顧炤，承襲父志，爲大理寺副卿，其次顧漓，與鎮邊將軍陸戟投意合，追封將軍夫人，爲二品誥命夫人！”

“謝陛下隆恩！”

陸戟高聲謝恩，蘇梨聽見他的聲音裡有幾不可察的抖。

等了將近六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蘇梨能會他心裡現在有多激。

旁邊的眷全都拿著手絹無聲拭淚，們沒有見過顧漓，也不知道顧漓和陸戟之間的有多好，只爲他一人的深執著就足以至此。

蘇梨擡手倒了一杯酒喝下，在醇厚的酒劃過嚨的時候，無聲的在心裡祝福了一句。

恭喜將軍得償所願！

他執念多年，是該償願的，卻活該所託非人，落得一場空想，連寫了婚書都被人耍了。

蘇梨不知自己是在眼紅嫉妒，還是被楚懷安之前氣的，總覺得今夜論功行賞，旁人都了了心願，唯一個，兜兜轉轉忙了許久，除了落了一傷，什麼都沒撈著。

“陛下，草民沒有別的異議，只請陛下收回對草民的任命！”

扈赫只是推辭，連個藉口都沒有找。

百看向楚凌昭，楚凌昭把聖旨合上給旁邊的宮人，沉聲道：“顧家既已平反，顧家府邸當重建，這任命朕爲你留著，顧家府邸建那日，你若還不想改變主意，朕再收回命！”

楚凌昭退了一步，他是真的想收服扈赫，扈赫也沒有在這裡表現得太強，讓一國之君下不來臺。

“草民顧炤，謝主隆恩！”

至此，世上再無扈赫，顧炤二字，重見明！

衆人唏噓，挨著扈赫坐那幾個人等他回去以後，忙舉著酒杯向他賀喜，顧炤冷冰冰的沒有反應，並未覺得有什麼好高興的。

衆人已見過他連楚凌昭的臉子都敢甩，也沒覺得有什麼，自己賀了喜自己又喝酒。

這一封賞結束，宮人跳過楚懷安先念了蘇梨的名字。

“蘇氏阿梨，上前聽旨封！”

話落，蘇梨提著襬起，緩緩走到大廳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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