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漓州，識出幻凝香的人就是顧炤，如今幻凝香又在京城出現，能應對此事的恐怕也只有他。

林政知道顧炤是顧雲修的嫡子，如今楚凌昭還存了心思想收服他，若是林政能趁機說服顧炤，讓他替朝廷做事，便是案子最終由顧炤破了，他這京兆尹的位置也能坐得穩穩當當，想到這裡，林政衝蘇梨拱手道謝：“多謝蘇縣主提醒！”

蘇梨頷首，算是承了他的謝。

衙差將仵作找來，仵作年歲半百，兩鬢染了霜白，一見無面，頓時嚇得臉慘白。

“這……怎麼會這樣？我……我走的時候分明還好好地！”

仵作一臉驚恐，蘇梨走過去檢查了下他的脖子和後頸，並沒有發現僞裝的痕跡，他應該不是漓州那個長老假扮的。

蘇梨跟林政換了下眼，仵作讓人把停房封起來，仔仔細細搜查房間裡可能留下的證據，蘇梨沒再留下來圍觀，自己回了縣主府。

心裡有點莫名的憋悶，不知是這短短一日裡見過太多腥人命，還是因爲那子的慘死。

以前看過的戲本子裡總寫著才子佳人雖歷經磨難，但有人最終都會眷屬。

然而現實生活中卻是陸戟那樣深顧漓，餘生卻只能獨守回憶；這個子苦等丈夫多年，最終卻什麼都沒等到。

是不是深的人總得不到圓滿？還是明明可以圓滿，有些人卻偏偏要自尋苦難？

蘇梨坐在馬車裡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思緒微。

“……狗東西，都是你剋死我家爺！”

“早就說他邪門得很，爺就不該好心把他帶回來！”

“別跟他廢話，老爺說了直接廢了他！”

馬車外面傳來嘈雜的謾罵，蘇梨掀開簾子循聲去，看見幾個人正圍在一條小巷子裡。

時辰有些晚了，街上的燈都熄了，藉著月蘇梨只看見幾個黑影，看不清是些什麼人。

“他們在做什麼？”

蘇梨問了一句，車伕立刻會意，呵斥了一聲，謾罵頓時停下，幾人似乎也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在外面走。

這明顯是有鬼，蘇梨開口：“據遠昭律例，宵以後私自上街者，當關押一個月，罰銀一兩！”

蘇梨故意板著聲音說話，那幾個人被唬住，很快從巷子翻牆跑了，蘇梨本以爲人都走完了，正要車伕繼續趕車離開，卻見巷子裡慢吞吞爬出來一個人。

“救人！”

蘇梨命令，車伕下去查看：“大人，是京南鋪的雜役。”

“扶上車，送他去醫館。”

車伕把人扶上來以後，蘇梨才發現他是張五，他的臉已經被打了豬頭，腫得六親不認，連眼都睜不開。

他掙扎著想睜開眼睛看看救自己的人是誰，看起來有點稽。

“眼睛腫這樣就別白費力氣了。”

“……是蘇……蘇姑娘啊。”

張五鬆了口氣，語氣似乎還有點高興，蘇梨有些無語，這人被打傻了吧，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好高興的？

大多醫館都關門了，車伕接連敲了七八家才終於找到一個願意再收診的醫館。

車伕和醫館夥計要來擡張五下去，張五抓了抓蘇梨的襬。

“還有事？”

“蘇姑娘，我……”張五還是沒習慣這樣求人，頓了頓才艱難的繼續：“我被趕出來了，救命之恩無以爲報，我……把自己抵押給你吧。”

“……”

蘇梨覺得，還是第一次聽人把求收留這樣的事說得這麼有詩畫意。

“張公子是哪裡人？”

蘇梨問，既然他求收留了，蘇梨自然要先問問底細。

張五猜到蘇梨的用意，只有一條的眼神一暗，聲音低啞道：“我是去年被東家從雪堆裡撿回來的，醒來以後忘記自己的過去，便留在了京南鋪做雜役。”

失憶了？

蘇梨沒什麼意外，張五的言行舉止都著一書卷氣，的確一點都不像是普通的雜役。

“既然是失憶，那說明張公子也沒辦法確定自己之前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嘍？”

蘇梨直白的問，張五的臉僵了僵，隨即垂下頭去，半晌頹喪道：“是在下唐突了，請蘇姑娘不要介意，在下這就……”

他說著艱難的翻想要下車，被蘇梨擡手按住。

“我只是問問，張公子既然想不起來，我便先暫且當你是個好人吧。”

被蘇梨收留下來，張五放心了許多，安安分分被擡進醫館治傷，車伕給了診金，讓大夫留心幫忙照看著，這才駕著馬車送蘇梨回去。

到縣主府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門房打著哈欠開門讓蘇梨進去，丫鬟撐著睡意把熱水送進耳房，蘇梨讓們早點下去休息。

下人全都退下，蘇梨解了腰帶準備洗澡，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響。

蘇梨立刻把腰帶圍上，那聲音只響了一下便消失了，蘇梨從桌上起筆筒拿在手裡走到窗邊，深吸一口氣打開窗戶就要把筆筒砸出去，卻被眼前釘得死死的木板生生止住。

嗯？

蘇梨有些詫異，反應了好一會兒纔想起自己之前吩咐下人把窗戶釘死。

阿嚏！

站在這裡那聲音能聽得更清楚一些，分明是有人在打噴嚏。

蘇梨有些無語，打開琉璃盞取出那顆夜明珠揣進兜裡繞到房子後面，果然看見一個黑影蹲在窗戶下面。

蘇梨放輕步子走過去，到了跟前纔拿出珠子，清淺和的白映照出蹲在窗戶下面那人委屈的臉。

渾溼，墨發溼噠噠的黏在臉上，莫名的可憐，像被棄的小。

“蹲這裡做什麼？”

蘇梨低聲問，楚懷安仰頭，從一片和的暈中看見蘇梨平靜的臉，像極了多年前總是陪在他邊的。

鼻子堵得厲害，他擡手鼻尖，輕輕抓住蘇梨的手腕：“窗戶被釘死了，我進不去。”

他乾的說，聲音沙啞，昨兒才拉得虛，又吹了好一陣的風，又染了風寒。

“服怎麼溼了？”

“城門關了，我從河裡遊進城來的。”

楚懷安乖乖回答，冰涼的手到蘇梨溫的手腕便貪婪的汲取那溫暖。

蘇梨不自覺橫了他一眼，這人知不知道最近京城晚上的巡邏有多嚴？要是被巡邏的兵看見他半夜從護城河裡爬起來誤傷了怎麼辦？

那一眼帶著蘇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親暱和關切，楚懷安的心頓時了，抓著蘇梨的手借力起，順勢將蘇梨抱住：“我錯了。”

他說，不知是爲之前的事道歉，還是爲今晚遊護城河。

他上的服還在滴水，很快把蘇梨的服浸溼，連同他渾的涼意都侵到蘇梨的上。

“放手！”

蘇梨命令，楚懷安沒，蘇梨擡腳又要踩，他連忙著氣開口：“麻了，讓我靠一下。”

怎麼不麻死你？

蘇梨腹誹，毫不留的把楚懷安退開，在他趔趄著後退差點摔倒的時候抓著他的腰帶幫他穩住形。

“屋裡有熱水，你先去沐浴，我讓人給你送服來。”

蘇梨說著轉要走，楚懷安不自然的輕咳一聲：“這樣一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房間洗澡了嗎？雖然我不介意被人知道，但你……”

蘇梨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閉，我會想辦法！”

“哦。”

楚懷安乖乖閉，拖著兩條痠麻的進了蘇梨的房間，繞過屏風就開始服。

蘇梨深吸兩口氣平復了好一會兒緒才轉去庫房找服，庫房裡還有不東西是之前留下來的，蘇梨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套月白的服，有點像是去年趙氏給蘇良或者蘇玨做的服，款式雖然不夠新穎，好歹也勉強夠穿。

蘇梨拿著服呆站了一會兒纔回去，這一來一去花了不時間，但進門的時候還是先敲了兩下門：“你把服穿好，我要進來了。”

說完蘇梨又失笑，剛回來的時候在逍遙侯府什麼沒見過，現在倒是越來越拘謹了。

“進來吧。”

楚懷安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並沒有像蘇梨那樣想太多。

蘇梨推門進去，直接走進耳房，卻發現楚懷安沒在裡面，地上多了一串溼噠噠的腳印，順著腳印走過去，蘇梨看見在自己牀上裹蟬蛹的某人。

“……”

蘇梨覺剛剛好不容易下去的緒又翻涌了起來，有點想打人。

地上還七八糟散落著，蘇梨基本可以肯定，這個人現在正一不掛的躺在的被窩裡！

“楚懷安！”

蘇梨了他的姓名，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楚懷安在牀上拱了拱，艱難的翻了個，只出一顆腦袋眼的看著：“水有點冷了，我的頭也好暈，就想躺一下，阿梨你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 介意死了！

“這位姓楚的朋友，你……”

“阿梨，關於這件事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可不要生氣，給我個機會彌補嗎？”楚懷安啞著聲音認真的說，他的語氣難得嚴肅，蘇梨把手裡的服丟到牀上：“那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這是一道送命題！

楚懷安心頭一，沒敢隨意作答，觀察了下蘇梨的表，見蘇梨繃著臉很是嚴肅，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不該把我們的關係定義在朋友層面，不該那麼混蛋把婚書給你送回來，不該……”

“所以你覺得從漓州回來那一路你沒有做錯？”蘇梨問，聽出語氣裡的失，楚懷安立刻回答：“我錯了！”

他回答得很急，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蘇梨判出局。

蘇梨點點頭，似乎對他的答案滿意了些：“你擔心因爲忽可多，要被一命抵一命平息忽韃和胡人一族的怒火，怕死了以後害我守活寡，所以瞞下婚書一事，當衆說我們只是朋友，都是爲我好，怕我傷，其實是很用心良苦的。”

楚懷安很想點頭，但總覺得在這種況下蘇梨說出這樣的話不像是什麼好預兆，只能謹慎的搖搖頭：“我……沒有這麼想。”

“楚懷安，你知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是怎麼度過的？”

蘇梨問，楚懷安愣住，他這段時間一直沉浸在自己可能要被拿去祭忽可多的猜想中，便忽略了蘇梨的緒。

“在漓州的時候，你給我寫了婚書，說回京以後就跟陛下求旨賜婚，還說要買棟宅子就我們兩個人住，那時你說得那麼好，每一個字我都是相信了的，從漓州回京城，這一路你都鮮和我說話，我試圖示好，試圖瞭解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你什麼都不說。”

蘇梨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有點說不下去。

因爲六年前的事，的格其實變得有些敏，周圍有任何一點風吹草都會讓不安。

之前覺得自己和楚懷安再無可能，所以能坦然面對，可自從他們之間有了婚書，就已經從心底開始把他當餘生的伴看待。

他的緒他的喜怒哀樂，不能全部照顧，卻也會關心記掛。

“我在猜想你是不是後悔了，因爲我年紀大了，臉毀了，還喜歡過別人，所以配不上你逍遙侯的份，也許從一開始寫下那份婚書你就只是在同可憐我呢？”

楚懷安啞然，怔怔的看著蘇梨。

寫婚書的時候他說要疼護，潛意識裡卻覺得很堅韌，似乎不會輕易地傷。

這個年齡在京都的確算是大齡，放在婆口中本就是嫁不出去的，從沒提過年齡的事，他便以爲不在意。

臉傷了以後，知道會留疤，的反應很平靜，後來也能自如的出，他便以爲也能很好的接。

陸戟很優秀，會喜歡上陸戟，楚懷安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在他看來，陸戟不娶，是陸戟的損失，卻沒想過這件事在心裡也是一道疤。

這些傷痕都擺在他面前，他卻視而不見，任由心裡那個脆弱又敏的靈魂著煎熬和摧殘。

楚懷安這會兒是真的後悔了，他發現蘇梨這樣冷靜鎮定的說出這些時，比那晚借醉意又哭又鬧更讓人心疼。

“阿梨，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擅自做決定的！”

楚懷安急切的說著坐起來，偏偏他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會兒渾著，不能從被窩裡衝出去把蘇梨抱住，急出一汗來。

蘇梨說完這番話，緒平靜了許多。

“餘生太漫長，我只許一次，侯爺既然已經把婚書還給了我，餘生我會自己一個人好好過，就不勞侯爺心了。”

蘇梨說完要走，楚懷安聽見這話哪裡還顧得上走不走，當即從牀上蹦起來衝過去抱住蘇梨。

與此同時，一個丫鬟匆匆跑來：“縣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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