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扔下掃帚,拍了拍上塵土,進了書房。
“藥呢?”
已經做好挨罵準備的煙雨聞言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將懷中的青瓷盞拿了出來。
宣紹接過,打開來聞了聞,“這藥你不要用,只用我給你的就行。”
煙雨心中暗自發笑,“可是表小姐哪兒……”
“在我面前,你又何必裝腔作勢?”宣紹輕哼一聲,青瓷盞往桌案上一甩,“你若不是懷疑這藥有問題,又怎會和林二小姐爭執起來?”
原來他都知道?煙雨默不作聲。
宣紹的眼睛卻是微微瞇了起來,“穆青青進宮不過三日,這藥若是真有問題,在宮中時日短,沒有基人脈,應該辦不到。那便是,已經和高坤勾結在了一起,你往后可得小心著些。”
煙雨打量宣紹一眼,“多謝公子提點。”
宣紹揮手讓出了書房,卻是留下了那裝著藥膏的青瓷盞。
宣紹給的荷香凝甚為好用,三五日后,煙雨的臉上便一點痕跡也看不到了。
這日煙雨正在宣紹書房院中灑掃,卻聽聞一溜的腳步聲向著院子靠近。
宣紹院中伺候的人不多,腳步聲都認得,可今日這腳步聲卻十分陌生。
煙雨一面掃地,一面留了心聽著。
聽得一位婦人的聲音道:“你們都在外面等著。”
接著,便有兩人緩步進了院子。
前面的婦人梳著高髻,簪著步搖金簪,發間點綴著寶石翡翠。絳紅的對襟長,金的撒花百褶,貌且端莊大氣,舉步間風韻非凡。
進了院子便瞧見煙雨,提步向煙雨走來。
煙雨趕放下手中掃帚,垂手站在道旁,見那婦人走近,便福行禮。
“你就是煙雨吧?”婦人開口,聲音溫潤好聽,讓人無端生出幾分親切之。
煙雨福道:“回夫人,奴婢正是煙雨。”
婦人點點頭,向著一旁的游廊中走去。
婦人后丫鬟落后一步,對煙雨道:“這是咱們宣府的主母,宣夫人。夫人有話問你,你跟著過來。”
煙雨心中有些忐忑,宣夫人的份,已經猜到,且夫人的來意,也有所猜測。
聽聞林玉瑤是宣夫人娘家妹妹的兒,今日莫不是為了林玉瑤來震懾一番,好讓死了爬宣紹床的心思?
煙雨進得游廊,宣夫人已經在廊間坐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上下打量著。
“不錯,有幾分。聽聞你是紹兒從春華樓里贖出來的?”
煙雨福應是。
“出不要,我也聽說了,你雖在春華樓,卻也家清白。只要紹兒喜歡,既贖了你出來,便是斬斷了那些過往了,以后你在紹兒邊,盡心盡力的伺候,若是能得個一男半,也是功勞一件,我也定然不會虧待你。”宣夫人淡笑著,溫聲說道。
煙雨卻是一驚。怎麼個意思?不是來替林玉瑤震懾的麼?不是應該疾聲厲的恐嚇休要奢宣紹,離宣紹遠一點麼?
宣夫人這番話,怎麼聽著像是鼓勵去爬宣紹的床一樣?
還生個一男半?還不會虧待?
煙雨瞠目結舌,猶豫一瞬,忍不住提醒道:“呃……表小姐哪里……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宣夫人輕嘆一聲,“玉瑤打小就和紹兒定了親,近些年來,我也沒把接到府上來住。原以為兩個孩子見得多了,總會更有些分,可紹兒的脾氣……別的你不用管,只要你本本分分,在玉瑤進門之前,不要有孕,玉瑤進門以后,我定做主,讓抬了你做妾。”
煙雨目瞪口呆的看著宣夫人,這宣夫人的胳膊肘不往自己外甥那兒拐,怎麼凈往懷里拐?
“你要老實本分,也莫要仗著紹兒喜歡你,就做出些不合宜的舉來。我會再讓人觀察你,斷不會因為玉瑤的片面之詞就冤枉你什麼!”宣夫人淡淡的看著,“你明白了麼?”
煙雨很想搖頭,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呀?這宣夫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啊?
但這不是質疑的時候,只能本本分分的點了點頭,“多謝夫人!”
煙雨心中很是莫名。
宣夫人卻把驚訝已經呆滯掉表當做了寵辱不驚,甚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好了,你日后常到主院中來向我請安,旁的也沒什麼事了,去干你的活兒吧。”宣夫人起帶著丫鬟走出了宣紹的院子。
守在院子外的一行人也跟著走遠。
煙雨立在廊間,有些丈二的和尚不著頭腦。
宣夫人今日究竟為何專程跑這一趟呢?
就是為了告訴,要本本分分的伺候宣紹?話里的意思可不像。又是讓生個一男半,又是許以不會虧待,抬做妾的,這話分明是在向賣好嘛!
堂堂宣府主母,為何要向一個丫鬟,還是一個從青樓里贖出來的丫鬟賣好?
整整一日,煙雨的眉頭都是蹙在一起的。
直到傍晚,宣紹回到府上。
試探的在宣紹面前提了提宣夫人來過之事。
卻見宣紹面上有些不耐,末了卻諷刺一笑,“不管旁人怎麼說,收起你那不該有的心思,該干什麼干什麼去!還有,沒事不要去主院!”
煙雨心中便有了猜測。
夜里吹熄了燈之后,煙雨輕聲問道和同屋的浮萍,“公子和老爺,關系不太好麼?”
浮萍沉默了一會兒,不悅道:“主子的事兒,是你能議論的麼?”
煙雨聞言閉了,卻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浮萍沒有否認,這就說明確是如此。否則定會斥責胡說八道,繼而才是叮囑不許議論主子。
宣紹和宣文秉的關系并不好。且宣紹不近,宣紹整個院里,出了新來的,便只有浮萍一個丫鬟伺候。且浮萍只負責看管宣紹的,并不近伺候。
宣紹今年已經十八,與他同齡已經當了父親的不在數,可他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也難怪宣夫人見他從青樓里贖回來一個丫鬟,不僅不責備,還趕著上來安。
宣夫人怕是以為,自己的兒子終于開了竅,有了心的子。雖然這子出不好,但只要是個的就行。
想通了這些,煙雨便放下一半的心來。
至于宣紹和宣文秉的關系,為何不好,為何宣府主院和宣紹的院子里僅僅只留著一個小門通行,只要能在宣府留下去,總有機會知道的。
這日煙雨剛吃了晚飯,路南飛便將帶到了宣紹的馬車上。
馬車駛離宣府,停在了一離通行宮中管道不遠的巷子里。
一直沒說話,閉目養神的宣紹忽然坐直了子,看著問道:“你最遠能聽到多遠?”
煙雨凝神想了想,“若是白日嘈雜,便只能聽得一里以的靜,或是更近些。若是夜深人靜,最遠,能聽得三里的響。”
“確定?”宣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泛出彩。
煙雨被他明的明眸晃了眼睛,呆了呆點頭道:“嗯。”
“足夠了!你凝神聽著,待會兒咱們要跟蹤一人,但是不能跟的太近,此人非常警覺。”宣紹囑咐道。
煙雨點點頭。眼前卻反復閃現他剛剛黑曜石一般華彩非常的眼眸。
“公子,人來了!”馬車外路南飛低聲道。
宣紹抬眼看向煙雨。
煙雨凝神點了點頭。
一頂八人抬的轎子出了宮門。在道上行了一陣子之后,轎子拐進道旁小巷,轎中之人,換乘了一輛馬車穿過巷子向南而去。
“往南走。”煙雨說道。
宣紹看著,沖車外吩咐,“走。”
路南飛駕著馬車向南緩緩跟進。
“停!”行了一段時間,煙雨立即吩咐。
這次不用宣紹吩咐,路南飛已經勒停了馬車。
“那人停下來,換騎馬而行。”煙雨說道。
宣紹的馬車里僅點著一盞油燈,暖黃的燈下,卻也能瞧出煙雨微微發白的臉,以及額上細的汗珠。
“那人往回走了。”煙雨皺眉說道。
宣紹點點頭。
馬車里一時靜了下來。
煙雨車里兩人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以及宣紹綿長的呼吸聲。
“往西去。”煙雨聽得那人聲音漸遠,說道。
這般走走停停,有時疾馳一段,終于一個時辰之后,那騎馬之人,在臨安城霸北西街一宅子外停了下來。
翻下馬,從角門進了宅子。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那人又從宅子另一個門牽著馬出來,上馬在臨安兜了幾個圈子,回到了馬車上,又駕著馬車,尋到轎子,坐著八抬大轎回了宮。
宣紹這才讓煙雨指著路,尋到了那人費盡周折,兜了這麼多圈子,所去的那宅子。
宅子平淡無奇,門楣上掛著“安府”。
煙雨掀開車窗簾子,向外看了一眼,卻一時神怔住,險些掉下淚來。
這安府正毗鄰八年前的丞相府!
只是那一把大火燒了整個丞相府以后,這里就被人說是不詳之地,高們漸漸搬離此。富商們漸漸主。
煙雨放下了簾子,后背靠在車廂上。
忍住心頭酸,適才竭盡全力去聽那人的靜,已經耗費諸多力,此時又景生,臉霎時間分外難看。
宣紹只記住了這宅子,什麼也沒做,便讓路南飛駕著車回了宣府。
下馬車時,煙雨上一,險些一頭栽下馬車去。Μ.166xs.cc
幸而宣紹眼疾手快,將撈懷中。
見面煞白,不蹙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煙雨抖著,卻什麼也說不出。眼前是一片火海,一百八十七口命皆被葬送在那一把大火之中,父母兄弟姐妹再沒能走出丞相府……
“煙雨,煙雨?”宣紹見眼神不對,像是被什麼魘住了一般,一面反復在耳邊喚的名字,一邊橫抱著進了宣府。
過了許久,煙雨眼中才漸漸有了神采,左右一看,見自己正躺在煙青的床帳下,寬大舒適的床,散發著淡淡的檀木清香。
忽的從床上坐起,雕著龍呈祥的致腳踏上正放著的一雙繡鞋。
煙雨正要下床,忽聞宣紹的腳步聲靠近。
外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宣紹一只手端著漆盤緩步走來。
漆盤上正放著一碗湯藥,隨著他的步伐,在碗中輕輕晃。
宣紹繞過屏風,見煙雨正莫名的看著他,便將漆盤放在室的圓桌之上。“醒了就過來把藥喝了。”
煙雨立即提上繡鞋,來到桌邊嗅了嗅那碗濃黑的藥,別開臉道:“我沒病,喝什麼藥?”
宣紹眼微微瞇起,嘲笑道:“你該不會是怕苦吧?”
煙雨趕搖頭,“這和怕不怕苦沒關系,我好好的喝什麼藥啊!”
“你過于勞神,大傷元氣,且正在月信期間,不補一補,調理一番,以后難免落下病。”宣紹說完,便轉開臉去。
聽到月信兩字,煙雨臉滕然變紅……這種事,他怎麼會知道……
抬眼向宣紹看去,卻見他一張從不變的俊臉之上,竟也微微泛著紅暈。
一室之,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煙雨紅著臉,端起碗咕咕咚咚的就把一碗藥灌下了肚。
還記得小時在家里喝藥,每次不肯喝,怕苦之時,母親都會準備好了一碗餞來哄。
想到母親,眼眶又有些熱。
模糊了的視線里,卻出現了一小碟裹著糖霜的金棗。
有些錯愕的順著端著小蝶子的手向上看去,宣紹正別扭的看著。
拾起一顆棗放進口中,糯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連帶著宣紹棱角分明的臉在視線里似乎都跟著和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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