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坤捂住口退出了花房，聽著干爹的聲音，隔著那麼遠，干爹出手卻能如此之快，讓他完全沒有防備之機。

且他知道干爹并未下重手，若是下重手，只怕他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

真不知他潛心苦學，何時才能像干爹這般厲害，也能讓人像他敬畏干爹一般的敬畏他……

第二日，煙雨醒來很早。

昨夜宣紹依舊沒有回來，躺在床上，整夜輾轉難眠，天快亮時，才微微瞇了一會兒。睡了不知有多久，卻是做了許多紛復雜的夢，竟比不睡還要疲憊。

浮萍為梳妝時，瞧見眼窩下面淡淡的青，輕嘆了一口氣，似是想勸，終是沒開口，只在眼下蓋了一層又一層的，才算是遮住了的黑眼圈。

煙雨在府上等著高坤的消息，忽而聽聞宮中有人前來送禮。

煙雨起前去花廳待客，聽聞是皇后娘娘遣人送來的禮，所來之人卻是個年輕的小宮。

煙雨并不認得這宮，也不曾在皇后邊見過。

“奴婢紅綃。”宮沖煙雨福行禮。

煙雨點點頭，“起吧，皇后娘娘怎的突然賞賜禮前來？”

紅綃笑道：“娘娘素來覺得與宣夫人親厚，如今重節剛過，宮里雜事繁多，也未能請宣夫人一同登高遠，著實有些憾，心中想念宣夫人，便賜下些薄禮，以表娘娘心中掛懷。”

煙雨福，“多謝娘娘牽掛。”

宮說完話，禮也送到了，卻似乎并不急著走，只拿眼睛，默默的看著煙雨。

煙雨見竟直視自己，頗有些不懂規矩之狀。

心知皇后定然不會派不懂規矩之人前來，心下一，抬手讓花廳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連浮萍也被遣在外面。

“宣夫人，奴婢紅綃，是高公公派奴婢來的。”小宮忽而上前一步，垂首低聲說道。

煙雨點頭，果然，說這宮看起來怎麼如此面生呢。

“高公公說，明日老時間，老地方見。”紅綃說完，退了一步，規規矩矩的站定。

“我知道了。”煙雨點頭，給了些賞銀，便讓浮萍送出府了。

的猜測全都對了，明日就可見到舅舅。

煙雨心中越發急切。

也不知宣紹如今都查到些什麼？

自從大婚以來，從不曾和他分離這麼久，就連當初，他去泉州，亦是將帶在邊。

如今明知他在臨安，卻不能相見。便是相見，亦無話可說。

分明兩人離得很近，卻又如同相隔甚遠。

這種覺，如同煎熬一般，煙雨真是迫不及待要知道真相，迫不及待找出真兇，證明宣文秉和當年葉家滅門慘案沒有關系。

那樣，就可以無所顧忌的將自己的一切都告知與他。

那樣，兩人勢必還能回到以往，不，是比以往更加切的關系。

坦誠相待，毫無保留。

就像他故事里的小仙和那位放牛郎，雖然歷經磨難，但最終卻能以七星塔和樹的形象，相依相偎，彼此陪伴。

這夜，宣紹仍舊沒有回來。

煙雨獨自對著燈燭而坐，看著燭輕輕的搖曳，回想著兩日昔日的形。

心頭既暖，又有化不開的傷痛。

宣紹很好，一直都很好，對包容，理解，寬容，忍耐……

是，一直以來，都是不好，利用他，欺騙他，貪他的溫暖，卻不得不瞞著他……

待到真相大白，一定會誠懇的向他認錯，祈求他的原諒。

還記得當初為他繪了畫像的時候，他的激歡欣，待日后，一定會心為他繪一副大的，致非凡的彩像，讓他掛在書房里，看到彩像便想起……

煙雨想著未來的形，角不自覺的掛上了幾分笑意。

聽到門外靜，深吸了一口氣，道：“蘇云珠，進來。”

蘇云珠緩緩推開上房門，探頭進來，“主子，還沒睡呢？”

煙雨朝勾了勾手指。

蘇云珠回將門關上，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

“主子有什麼吩咐？”

“霸北西街的高府，你知道麼？”煙雨低聲問道。

蘇云珠點了點頭。

“明日一早，你出府去，扮作游街販夫，在安府附近售賣孩喜歡玩兒的撥浪鼓和銅鈴鐺。莫要讓人發現異端。傍晚時候回來。”煙雨囑咐道。

蘇云珠聞言十分莫名，但仍舊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能告訴我為什麼麼？”

煙雨緩緩搖頭，“現在還不能，你照著我的話做就行。”

蘇云珠點了點頭，“小事，沒問題的。”

煙雨猜測，安念之定然是將母親的就藏在霸北西街的高府中。雖然不知道安念之為什麼會選在毗鄰著曾經的丞相府舊址之地，但能確定他究竟是將母親的藏在哪里，日后兩人若真是鬧翻，且救活母親無的話，也好將母親從他手里奪回來！

知道明天之事重要，煙雨聽了聽前院，沒有宣紹回來的靜，便悵然一嘆，起來到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想要早早睡。

可反復翻騰，仍舊睡意難覓。

不知自己時什麼時候睡著的。

醒來只記得自己做了長長的一個夢，夢中見到自己滿是，宣紹面目哀傷的看。

大聲喚著宣紹的名字，宣紹卻不應，也不走向，就那麼遠遠的看著，看流，看奄奄一息……

最后是從夢中驚醒的。

醒時一的冷汗。

果然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沒錯的。太害怕自己和宣紹會走到無可挽回的一步，太害怕失去如今宣紹帶給的溫暖包容的家的覺。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吧？

不是說，夢和現實一般都是相反的麼？所以，最后一定會和宣紹有善終的吧？

一定能將如今的誤會和猜忌都消除，坦誠相對的吧？

煙雨挨到了午后的景，誰也未帶，便出了府。

浮萍原是不同意，說蘇云珠不在，可以陪著夫人出門的。

卻被煙雨拒絕。煙雨是主，是仆，雖擔心煙雨，卻也斷然沒有反駁主子的權利。

只好看著煙雨一個人坐上馬車，離了府。

馬車停在樓外樓的門前。

車夫在一樓大堂里等著，要了盤花生米并兩個小菜，坐著。

瞧著煙雨獨自一人上了二樓雅間，再沒見出來。

高坤從窗外敲了敲煙雨所在雅間的窗戶。

煙雨迅速打開窗來。

高坤帶著縱躍出窗，飛來到停在巷口的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邊上。

煙雨鉆進馬車，高坤坐在車轅上，親自駕著馬車行了一段，卻是停在路邊。

高坤鉆進車廂，手里拿著布條，“宣夫人，我得蒙上你的眼睛，堵上您的耳朵，不然就得打暈您，您看……”

煙雨接過布條，將自己的眼睛蒙上。又拿過他手中棉花，將耳朵也塞上。

高坤上前，將的手綁在后。

說了句：“得罪了，不得不這樣。”

卻見煙雨沒有反應，看了看耳朵上塞的厚厚實實的棉花團，笑了笑，起來到車廂外，駕著馬車向前行去。

馬車不知是不是又繞了圈子，煙雨只覺自己在車里坐了很久。

這馬車不如宣紹的馬車舒適，坐的久了，顛的渾疼。

耳朵不能聽，眼睛不能看，完全失去了辨別方向的能力。

已經不曉得高坤是不是將帶到了霸北西街，是不是帶到了毗鄰原丞相府的高府。

馬車驟然停了下來。

高坤解開手上布條，抬手摘下擋住眼睛的黑布和耳中棉花。

此時已一宅院的院中。更無從辨別這里究竟是不是霸北西街了。

“宣夫人請跟我來。”高坤抬手請道。

煙雨點了點頭，抬腳跟上他。

這時耳中驟然傳來約約晃撥浪鼓的聲音，搖銅鈴的聲音，以及眾多孩嬉笑的聲音。

只是那聲音隔得有些遠，院離著街道很有些距離。

微微蹙眉，凝神聽去。

耳朵驟然捕捉道一聲高的賣聲。

才微微勾了勾角，是蘇云珠的聲音，聽到了！

這里果然是高府！

高坤兜了那麼一大圈子，其實安念之藏的地方，就在高府！那麼看到的放著母親的琉璃棺材，應該也是在高府的某室之中吧？

高坤引著，穿過一片郁郁蔥蔥的灌木林。

一間頗為龐大的花房佇立在灌木林后面。

花房的頂竟是用清的琉璃制，琉璃昂貴，這花房面積甚大，要用上不的琉璃呢。

高坤掀開花房的門簾，躬朝里面道：“人帶來了。”

花房深深，里面傳來幽幽一聲，“你出去吧。”

高坤恭恭敬敬躬退了出去。

煙雨聽著高坤走遠，看著邊一排排的花架子，架子上全放著同一種植，碧綠的葉片肆意舒展，過琉璃落在碧綠的葉片上，映出盈盈翠翠的點。

花房很大，花架子很多，一排排一層層，全是這種舒展著綠葉的植，卻不見這植上，有一朵花開，甚至連個花苞都瞧不見。

“我來了，你怎麼還不出來？”煙雨抬手了那植碧翠的葉子。

“別！”一陣風過，一聲斥責傳來。

眨眼之間，一素的安念之從花房深旋而出，立在煙雨面前，拍落煙雨著植葉子的手。

煙雨皺眉看向安念之。

灰的眼眸，微有皺紋的臉頰，悉的面孔，在面前的的確是安念之沒錯。

可是安念之那凈白的胡子卻是不見了，他下潔，沒有蓄胡。

頭發仍舊是白的，但沒了那礙眼的白胡子，他瞧上去，整個人倒是年輕了不。

“這花不得。”安念之小心翼翼的看著被過葉子的植道。

煙雨聞言，站的離花架子稍遠了一些，“只長葉子不開花，也能稱之為花麼？”

說完，再次掃視了整個花房，確實不見一朵花的影子，整個花房充斥著綠意盎然。且只有一的碧綠。

“這是優曇婆羅花，世間罕見。多年前宮里曾有一株，可惜被養死了。”安念之抬眼瞥了眼煙雨，見似有不屑，便解釋道，“你莫要小瞧了這花，這花房中的優曇婆羅任一一株搬出去，都是千金難求的。傳說，優曇婆羅花三千年開一次花，其花圣潔，且采天地日月之華，乃有生死人之奇效。”

煙雨聞言微微怔住，生死人？舅舅就是靠這優曇婆羅花救的母親？

“那這里有這麼多……”

煙雨抬手指了指花房里數不清的花盆。

“這是多年前宮里那株‘死’了的優曇婆羅，是我用了八年的時間，培育出的子株。除了三年前，那母株曾開過一次花以外，這些優曇婆羅都沒有結過花苞。”安念之嘆了一聲，語氣里是揮之不去的惋惜。

他繼而抬頭，看著煙雨道：“你不是說，知道了有關三年前，為什麼我救你母親失敗的原因了麼？”

煙雨心下略想了想道：“是，可是你說這花要三千年才開一次，三年前已經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今便是我告訴你緣由，它不開花，你又靠什麼來救我母親？”

安念之淡淡看一眼，“三千年開一次花，不過是世人傳說起珍貴的夸張說法，我通讀西域史，耗費八年心力培育，總能讓它再次開花的。救你母親的事，不用你心，你只管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就是。”

煙雨頓了頓，還是說道：“我知我接下來說的話，會讓舅舅難以置信，我一開始也是不信的。宮中賢妃穆青青，舅舅是知道的吧？便是三年前七月十四那日，出意外而死，卻又死而復生。說，是七月十四的生辰，亦是死在七月十四。且三年前這個時間太巧，我以為，或許，正是穆青青的死而復生，使得母親未能醒來。”

安念之聞言，生生怔住。

良久才幽幽嘆道：“正是七月十四！”

花房之中，過琉璃頂映照進來。

安念之投在地上的影子晃了晃。

煙雨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才沒有跌倒。

“竟然是這樣……玉芝……玉芝，本來可以醒過來的……竟是奪去了玉芝蘇醒的機會……”

安念之仿佛了莫大的打擊，形搖搖晃晃，似難站穩。

口中不斷喃喃，面上帶著失魂落魄的表。

“是……是搶占了玉芝過活來的機會……是！”

安念之突然甩開煙雨的手，大步向花房外走去，步伐凌倉惶。m.166xs.cc

“舅舅！你做什麼？”煙雨大聲喚住他。

安念之頓了下腳步，“我要去殺了，不該活！死了，玉芝就可以醒過來！”

“舅舅，你冷靜點，如今已經活了，并且好好的在這個世上活了三年！就算你現在殺了，又真的能救得了母親麼？”煙雨沉聲說道。

安念之的腳步終是停在了花房門口。

僵直著脊背，似在的發抖。

煙雨看出他既驚且怒，上前勸道：“舅舅，我知你想讓母親醒來，那是我母親，我比你更想讓醒過來。可是你得冷靜，如今唯有你能救母親，莫要做出沖之事！”

過了好一陣子，安念之才緩緩點了點頭，“我知道。”

“舅舅，可以帶我再去看看母親麼？”煙雨試探道。

“好。”安念之轉過，又向花房深走去。

煙雨凝神跟在他后。

走到一半，安念之突然頓住腳步，“你還是不要去打擾了。大仇未報，你有什麼臉面見自己的母親？”

煙雨聞言，眉頭微蹙。

安念之回頭斜了一眼，“怎麼，你還是不信我的話？不信宣文秉就是你葉家的仇人？”

“我會知道真相的，會給母親一個代的，相信，母親也想讓真正的兇手伏誅，不想，我去冤枉一個無辜之人。”煙雨平靜的說道。

“哼，如果你母親能夠醒過來，就讓親口告訴你，當年，滅你滿門的人，究竟是不是宣文秉！”安念之著拳頭，冷冷說道。

“我要告訴舅舅的就是這些，穆青青說，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懂，也許舅舅能懂。”煙雨轉，向外走去，“舅舅如果想到救母親的辦法，記得讓高坤來告訴我。我不是不信舅舅，時隔八年，舅舅也許是弄錯了，我會回去，尋找到真正的真相，給葉家，給母親一個代。”

安念之看著煙雨的背影走到花房門口，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道：“舅舅，你會照顧好母親的吧？”

安念之沉著臉，沒有理會的話。

他的玉芝，他自會照顧好，不需旁人囑托。

煙雨笑了笑，邁步出了花房。

舅舅說，花房里的花，都是他親自照料培育出來的。那說明他每日有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呆在花房中，依著他對母親的喜歡，想來那件藏著母親的室，定然離花房不遠。

雖然安念之沒有帶去看母親，但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路向二門走去。

高坤坐在馬車車轅上，等在二門外。

見走來，揚手遞出黑布和塞耳朵的棉花。

煙雨看了一眼，淡聲道：“安念之是我舅舅，不必如此了吧？”

高坤卻執著的著手，“別讓我為難。”

煙雨凝神聽了聽，外面偶爾賣的聲音，的確是蘇云珠不會有錯。

抬手接過黑布蒙上眼睛，塞了耳朵，又讓高坤將的雙手綁在后。上了馬車，離開這里。

煙雨從樓外樓二樓的雅間走下來的時候。

一樓廳堂里的車夫已經完全坐不住了，一會兒在樓梯口走來走去，一會兒撓撓頭，往樓上張。

直到瞧見宣夫人好好的從雅間里走了出來，才算大松了一口氣。

夫人如果再不出現，他可是打算讓人去通知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