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先回了宣府。

更晚一些的時候，蘇云珠才卸下裝扮，一疲憊的回到府上。

聽聞煙雨在房，便尋了來。

“主子，看不出，這賣撥浪鼓還賺錢的，我一日就賺了不呢！”蘇云珠笑道。

煙雨聽出嗓子都已經啞了，抬手為倒了一杯水，遞到面前，“你賣的很賣力。”

蘇云珠抬手接過杯盞，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大口，拿袖子抿了抿，瞪大眼睛，“主子聽到了啊？”

煙雨點點頭，輕笑，“幸好你嗓門大。”

蘇云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今日多虧你了，你辛苦了，下去歇歇吧，回頭讓浮萍給你備些養嗓子的茶湯，你所做之事，記得不能告訴任何人。”煙雨叮囑道。

蘇云珠點了點頭，轉出了上房。

迎面和浮萍撞在了一起。

“喲，平日里還說我躁躁，你今日怎的也這般莽撞？”蘇云珠看著被撞得倒退兩步，險些跌倒的浮萍，笑著調侃道。

煙雨聽得浮萍是急匆匆跑著來的，知道許是有急事，正要讓蘇云珠退開一邊。

卻聽聞剛穩住形的浮萍迫不及待道：“主子，公子回來了！”

煙雨聞言起，幾日不見，思念宣紹之心，如隔了許多的個春秋，忽而聽聞他回來，心中既喜又憂。

迫不及待想要見他，可有怕兩人的份中間真的隔著仇恨的鴻。

他查到什麼了麼？

今日突然回來，是要向攤牌了麼？

等待的，是他最后的宣判麼？

浮萍為煙雨梳妝時，見過煙雨眼下發青，知道公子不在的日子，夫人從未睡過好覺。便時時盼著公子回來，竟似比煙雨還心。

“主子，聽聞公子往正院去了，許過上一會兒就回來了！主子，用不用換套衫？用不用奴婢重新為您綰發？”浮萍口氣急切道。

煙雨擺了擺手。

宣紹鮮往正院去的，平日里回來定是先回自己院中。

今日回來卻直奔正院……會不會真的是他查到了什麼？

“你們下去吧，我去正院瞧瞧，也好迎一迎相公。”煙雨說道。

浮萍面帶喜的應了。

蘇云珠卻有些怔怔的看著煙雨，不明白這幾日讓自己做的事，為何要瞞著宣紹，為何聽聞宣紹回來之后，面如此復雜。

浮萍抬手拽了蘇云珠一把，兩人退到一邊。

煙雨腳步有些虛浮的往正院而去。

出了宣紹的院子，轉撿僻靜的路走，凝神向遠聽去。

聽聞宣紹的聲音，似在宣文秉書房的方向。

便抬腳繞向宣文秉書房。

“我不想跟你提八年前的事，想必你也很清楚，我本沒辦法原諒你！”宣紹的聲音有些，“但是今天，我不得不提，那年我十歲，很多事我不懂，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的丞相府，當年的葉家，究竟為何會一夜之間覆滅？”

煙雨聞言，抬手捂住心口。

心跳的太快，太急，怕心真的會這麼跳出口來。

宣紹真的是查到什麼了？

宣紹為何會來質問宣文秉？

當年的事，真的和宣文秉有關？

接下來宣文秉要說的話，是不是尋找已久的真相？

一手捂住口，一手捂住，連大氣都不敢一下，生怕錯過一半點的聲響。

宣文秉沉默了一陣子，才緩緩的起，抬手從書架上取出什麼東西，扔在桌案上。

宣紹拿起一看，“八年前的卷宗？不是銷毀了麼？”

宣文秉沒有做聲。

宣紹展開卷軸，快速的閱覽。

書房里一陣沉默，聽不到任何聲響。

煙雨捂住快要跳出口的心，忍不住抬腳又向書房靠近了幾步。

此時正在書房后面的一片竹林之中，此地甚為僻靜，往常沒有人經過，聽得到風過竹葉之聲，和自己隆隆的心跳。

又往前走了幾步之后，才聽到宣紹放下卷軸的聲音。

登時頓住腳步。

宣紹的聲音著無奈和沉悶，“當年滅葉家滿門的事……真的是你做的？”

煙雨聞言愣住，隆隆的心跳幾乎要蓋過一切的聲響，霎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垂落的夕將眼前的一切都染一片煞紅，碧翠的竹葉竟也在眼中投出如一般的猩紅的。

“是。”

聽到宣文秉如是說道。

當即耳中一切的聲音都消弭于無形。

寂靜的連自己的心跳都不聞。

無聲無息，仿佛回到了當初耳朵初被震天響震聾的時候。

什麼都聽不到，眼前的景象也瞬間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丞相府沖天的火，碩大的火舌向天空，大半個臨安城都被那火照亮。

雙膝發幾乎站立不住。

“是。”宣文秉說是！

真的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為什麼？為什麼真相會是這樣？為什麼舅舅沒有錯？為什麼宣文秉要這麼做？為什麼宣紹和宣文秉的對話要讓聽到？

煙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悄悄離開那片竹林的。

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宣紹院中而沒有被人發現。

整個人恍恍惚惚，好似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夢里上仇人的兒子，在與恨之間苦苦掙扎……

抬眼看向鏡中，在鏡中看到一個面煞白的子，目痛苦和掙扎。

低頭，看到自己攥的的掌心里躺著一個小小的白瓷瓶。

這是舅舅當初給的毒藥，舅舅說，這是慢毒藥，只需一點一點加宣文秉的飲食中，就可以讓他死的不被人發覺，咳之時，毒心肺，無力回天，必死無疑。

如今驟然得知真相，才知道，本不需要慢毒藥，已經沒有心力再耗下去了……

宣文秉親口說出那個“是”字以后，的希已經落空了，的一切期待都變得諷刺。

宣文秉是的仇人，宣紹是滅葉家滿門的仇人之子……

竟真的上了一個仇人的兒子……

這如何面對泉下父母？如何面對葉家枉死的一百八十七口人命？

煙雨失魂落魄的站起，雙手攥著那細白的瓷瓶。要報仇，要殺了宣文秉，為父母，為葉家報仇！

不要等了，不要一日一日耗下去，再這樣耗下去，會瘋掉的。

“對不起……宣紹……”喃喃著，將瓷瓶揣懷中。

抬手將妝盒打開。

宣紹既然會去問宣文秉這個問題，想來，他已經查到了自己的份。

不知他得知真相后打算如何？

不能讓知道，自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不能讓他知道，自己也知曉了當年之事真的是宣文秉所為……不能讓他有所防備！

煙雨手忙腳的將胭脂口脂黛一番涂抹，鏡中面蒼白的子，總算有了些氣。

待宣紹回來，定不能讓他發現端倪。

他素來心細，自己一定要裝作若無其事。

煙雨雙手握著鏡子，扯著角，想要做出一番笑模樣。

可鏡中之人，竟笑的比哭還難看。

不行！煙雨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如果讓他有所防備，自己本就沒有對宣文秉下手的機會了……在他有所行以前，是對宣文秉下手的最后時機……

再次扯角，鏡中之人仍笑容牽強。

煙雨猛的將銅鏡扣在妝臺上。

怎麼這麼沒用！連裝作若無其事都做不到嗎？

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還指什麼為父母親人報仇？還指什麼來對付宣文秉？

宣紹心思縝，宣文秉難道不是麼？如今哭喪著一張臉，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難道宣文秉不會對有所防備麼？

沒用的東西！

在心中狠狠的唾棄自己！

驟然想起，自己不是正在和宣紹鬧別扭麼？

自從被宣紹救回來之后，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是一直很僵麼？

是了，如今這況之下，自己能笑的開懷，笑的若無其事才是太假。

待會兒宣紹回來之時，只需不冷不淡，不近不遠，就很自然，很正常。

應該不會引他懷疑……

“夫人……”

浮萍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煙雨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沉聲應道：“何事？”

“您……那個……您見到公子了麼？”浮萍在門外低聲問道。

煙雨驟然想起，浮萍和蘇云珠知道剛才去了正院。不過好在靠近宣文秉的書房之時，沒有人發現，回來也沒有遇見旁人，“哦，還沒見到。”

門外的浮萍猶豫了一陣。

“進來回話。”煙雨喚了一聲。

浮萍推開門，走了進來，抬眼瞧，很是有些小心翼翼。

“怎麼？”煙雨沉聲問道。

“回夫人，公子他……又走了……”浮萍說的很小聲。

煙雨聞言微微怔住。

浮萍像是怕難過，趕出言安道：“夫人，您別難過。其實您在公子心中的位置，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人都說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齒相依，牙還有咬到舌頭的時候呢！夫妻之間，有些個誤會，鬧個別扭，也不是什麼大事。等您見到公子時候，服個……公子定然不會再和您置氣了……”

浮萍說了一溜兒的話，卻不聞煙雨有任何的反應。

微微抬頭，又看了眼煙雨。

卻瞧見煙雨神竟有些難以理解的輕松。

公子回了趟家，卻不回自己院子，連見都不見夫人，夫人此時不是應該傷心難過，甚至憤憤不平才對麼？

煙雨抬了抬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哦……”浮萍福，退出了上房。

煙雨看著門外庭院里灑掃的十分干凈的路面。

偶有一兩片黃葉隨著秋風遙遙飄落，安靜又孤零零的。

很快便有使家仆上前將黃葉掃去，青石路面，一塵不染。

宣紹沒有回來，便不用勉強偽裝自己去面對他。

他不回來，也許是驟然得知真相，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他還會讓自己留在宣府中麼？

得知了自己的世，得知了自己的靠近別有用意，他還會在心中留下的位置麼？

煙雨扯了扯角，面上出蒼涼的笑。

想那些沒用的做什麼，今晚，就在今晚，一切都會結束了……

看了看鏡中，胭脂遮掩之下，面還算的得的自己，理了理鬢邊碎發，起向外走去。

“夫人……”站在門邊的浮萍擔憂的著。

煙雨沖點了點頭，“我沒事，好幾日都沒有去給母親請安了，我去正院廚房里看看，你也同去吧。”

“是。”浮萍忙跟上。

主仆兩人緩步走在宣府中安靜的小道上。

浮萍幾次言又止，看到這幾日夫人吃不好睡不好，公子也甚回府，心中很是擔憂。

自己雖只是個下人，可自己也有眼睛，看得清楚，公子心中是有夫人的，夫人心中也有公子。

主子們要是和和，們這些在主子邊伺候的人，看著也是的。

可明明心里有彼此的兩人，卻要這般鬧著別扭，們邊伺候的人也跟著著急上火。

想再說些什麼，安下夫人。

可眼瞧著走在前面的夫人，竟是比還要平靜，步履之間好似從容淡定。讓安之話又無從出口。

猶豫之間，正院廚房已經到了。

“見過夫人，好幾日都不見夫人親自過來了！”薛氏一瞧見煙雨，立即笑臉迎了上來。

夫人自打接手了廚房，非但沒有轄制，反而大小賞賜不斷。這般好伺候的主子，還從不曾遇見。讓薛氏越發結著煙雨，不得天天往廚房跑。

“嗯，晚膳備好了麼？”煙雨淡聲問道。

“已經備好了，只等著夫人院里來傳膳了。”薛氏笑著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