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半蹲下子，看著小孩兒，聲問道：“我浮萍，你什麼名字？我家夫人很好，不打人也不罵人，你跟我回去，在夫人邊做個丫鬟可好？”

蹲下，浮萍才瞧見小孩兒的臉，小孩兒眼睛很大，眼眸很清亮，不過此時卻蓄著些淚水。小臉兒很瘦，臉上也臟兮兮的。

且小孩兒比印象中的五歲的孩子，個頭要矮上一些。

小孩兒聞言咬著手指頭，聲音很低很低的問道：“真的不打人，也不罵人麼？”

浮萍重重的點頭，瞧見小孩兒分明充滿，可又十分畏懼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竟酸酸的，“真的。”

“那……那給飯吃麼？”小孩兒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母，又低聲問了一句。

“給，每頓都能吃得飽飽的，不但給飯吃，還給漂亮服穿。”浮萍忍著心頭酸，重重點頭。

“嗯……還是得問祖父母……”小孩兒咬著手指。

浮萍站起了，牽過小孩兒的手，“想好了麼？要多銀子？”

“這……至，至也得給十貫錢吧？”吳家男人看了他婆娘一眼，說道。

“十貫？我說老吳，你這要的也太多了吧？”人群里一個形稍胖的男人諂笑著說道，“我家閨，和靈兒年歲差不多，給五貫，就讓你帶走做丫鬟怎麼樣？”

“我家丫頭也賣五貫！”

“講！我家丫頭，三貫銀子，三貫就讓你帶走”

……

周遭竟響起一片起哄之聲。

浮萍只笑看著吳家夫婦兩人，并未說話。

吳家男人有些急了，揮著手對周遭圍觀人道：“別鬧別鬧，你們想賣閨也得人家貴人想要不是？別瞎起哄！”

浮萍倒也并不覺得十貫錢買一個小孩兒多，宣家生活富裕自是不必提，公子許因著年時險些命喪黃泉的緣故，不知是為了和宣大人作對，還是一種神寄托，在質生活上，更是堪稱奢靡。

別說十貫，便是百貫，千貫，只要是夫人想買，公子定是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可看著吳家夫婦對靈兒并不好，浮萍此時卻不愿意這般便宜了他們。

“三貫錢，你們同意，人我帶走，你們不同意，這會兒想到我們夫人邊伺候的人，我瞧著可不。”浮萍往周圍看了一眼。

“這……”

“那不行！”

吳家男人還在猶豫，他家婆娘卻是大聲反對。

“至，至也得八貫！他們家里的姑娘，哪有我們靈兒聰明伶俐！這丫頭，別看年紀小，個子小，什麼活兒都能干！燒火做飯喂豬養，樣樣都行！”婦人扯著嗓子道。

煙雨知曉宣紹繁忙，此時兩人坐在車上，宣紹雖面平靜，瞧不出一點著急的樣子。

卻不想為這些無謂的事，耽擱他的時間。

且早一點聯系安念之，也好早一點拿到解藥。浮萍怎的為幾吊錢和人磨起了皮子？

煙雨清了清嗓子。

宣紹含笑看，“無妨，忙了這許多日子，難得陪著你清閑一下，全當聽熱鬧了。”

煙雨搖頭，便是清閑，也該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躺著，窩在馬車里，旁邊還躺著個穆青青，外面糟糟的，算得什麼清閑？

“浮萍，你與他們浪費這許多時間作甚？告訴他們，是兒媳婦求了衙門，讓人將兒收作丫鬟，咱們給了銀子那是心意。讓衙門來了，衙門里的人還會給他們銀子，與他們討價還價麼？”

馬車里突然傳來清亮卻著威嚴的聲。

聲音不算大，卻讓圍在周圍的看熱鬧的人，都是一愣。

周遭霎時寂靜下來。

吳家兒媳婦因何了獄，大家都知道，也都清楚就這幾天，就是吳家兒媳婦砍頭的日子了。

所以馬車里傳出的話音，眾人都深信不疑。

聞言，竟默默的退開幾步，離著吳家夫婦稍遠了些，似乎是想撇清和吳家的關系。

吳家夫婦一聽這話，也嚇住了，臉都變得難看了些。

“原，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咱，咱們原本不知啊……”吳家婆娘兩步退回男人背后，小聲嘟囔道。

吳家男人瞪了一眼，笑著躬，“小姐您說多就多，咱們不爭……”

浮萍也想起公子還有許多事要勞，懶得在和他們計較，回頭從車夫那里取來三貫銅錢，遞給吳家男人，“明日一早，有人來跟你們到衙門里簽個賣契。”

“是，是……”吳家男人點頭哈腰的接過了錢。

浮萍拉著小孩兒爬上了馬車。

車夫驅散眾人，將馬車緩緩趕出巷子。

小孩兒上了馬車，先看到宣紹和煙雨。

似是沒見過這般鐘靈毓秀的人，竟整個兒看傻在那兒，愣愣站著不。

馬車出了巷子，車夫一甩馬鞭，馬兒揚起跑起來。

那小孩兒沒站穩，險些一頭栽向那瑩白的象牙小幾。

還好浮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這才瞧見地上還躺著個人，嚇得蹬蹬兩步退到車廂角落里，瞪大眼睛，在車幾人臉上巡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浮萍看著和吳王氏有幾分相似的面孔。

想到過不了多久，也許就在今夜，吳王氏就要替穆青青死在冷宮里，心中忍不住一陣酸。

“不用怕，是你母親托我照顧你。”煙雨溫聲說道。

小孩兒眨著眼睛，看著，眼淚說流便流了下來，哽咽道：：“你……你真的見過我娘了？”

煙雨點點頭，“是，你娘很掛念你，怕你在這里過得不好，所以托我將你接走，日后，你就住在我家里。”

煙雨看了看的著，的黑瘦的小臉兒，繼續道：“日后你就能吃飽穿暖，不會有人欺負你。”

小孩兒看了看浮萍，又看向煙雨，過了陣子，才點了點頭，“我娘……我娘怎麼樣了？他們說，我娘是壞人，殺了我爹……我娘就要被砍頭了？是真的麼？我娘不是壞人……夫人，您救救吧？”

煙雨聞言，心下一痛。

當年滿門被滅之時，也不過比眼前這小孩兒大上三四歲。

瞧著可憐的眼神，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宣紹忽而擁住的肩，讓上一暖，回眸向宣紹看去。

他溫和的笑臉，仿佛過霾最最明的，驅散烏云，驅散一切的不快。

“是，你娘做了錯事，要到懲。不過相信以后會在天上看著你，臨走，托我照顧你，所以……你要好好的，不要讓天上的你娘擔心你，好不好？”煙雨轉過臉，溫聲對了小孩兒說著。

小孩兒聞言，并沒有大哭大鬧，只蹲坐在車廂的角落里，抱著自己的膝蓋，抬起小黑手，了臉頰上滾落的眼淚。

手上的灰倒是把一張小臉兒弄得更臟了。

一直回到了宣府，小孩兒也沒有再說旁的。

穆青青被家仆抬走，關了起來。

浮萍帶著小孩兒去洗漱換件服。

宣紹陪著煙雨先回了正房，“我去母親那兒看看，晚上還有些事要理，可能回來的有些晚，你不必等我，早些睡下。”

“相公，”煙雨拉住他，“今晚……今晚就去聯系安念之吧？早些拿回解藥，也好早些救醒父親！”

宣紹聞言，微垂了眼眸，“你是騙他，就不能顯出你的急切來，別太著急，我們還有時間。”

煙雨卻握著他的手沒有放開。

怎麼能不著急，安念之說了，昏迷的時間越久，救醒的機會就越小。

如今穆青青已經抓到手了，自然是要快些用換回解藥才好，免得夜長夢多。

宣紹拍了拍的手，“別急，等他找上門來，相信不出明天，他一定會主前來的。我盡量早些回來，別想太多，為重，好麼？”

煙雨只能點了點頭。

宣紹離開后不久。

浮萍便帶著吳王氏的兒進了上房。

小孩兒看見一切都覺得新奇，一雙大大的眼睛，好似不夠用一般，左瞧瞧右看看，小臉兒之上，盡是驚嘆。

小孩兒洗漱過，換上了家仆家孩子的舊服，雖是舊，卻也比之前穿的一好的太多太多。

人還是很瘦小，但小臉兒洗干凈，起碼沒有那麼黑，那麼臟了，整個人看起來神好了很多。

一雙大兒明凈的眼中，也是充滿靈氣。

“夫人。”好似沒有了祖父母在邊，小孩兒也不是那麼膽小如鼠了，頗懂禮數的朝煙雨躬了躬。

“你什麼名字？”煙雨吃了塊點心，聲問道。

“我，我靈兒，吳靈兒。”小姑娘說道。

煙雨點了點頭，“靈兒，名字不錯，誰給你取的？”

“是我娘親。”小孩兒咬著自己的手指頭道。

浮萍瞧見，上前拉下了的手，“在主子面前，不能這麼做，很失禮，很不雅。”

靈兒看了看，順從的放下了手。

嗅了嗅，眼睛的盯著煙雨手邊的點心，把手向，想到浮萍適才的話，又把手放了下去。

“可是了？”煙雨瞧著的眼神道。

靈兒搖了搖頭，“剛才浮萍姐姐已經給我拿過吃的了，我是聞著那點心特別香，一桂花的香味。”

煙雨輕笑，“是，這是桂花糕，用桂花做的。來，賞了你了。”

“桂花也能吃麼？”靈兒瞪大了眼睛。

浮萍上前接過盤子，遞到了靈兒面前，輕笑，“做好了自然是能吃的，還不謝謝夫人？”

靈兒雙手過盤子，臉上綻出了大大的笑容，“謝謝夫人，您真是個好人！”

說完，就拿起盤中的點心，大口吃了起來，“唔，真香，真好吃。”

一面吃，一面含混不清的說道。

浮萍微微蹙眉，“在主子房里，你這樣大吃可不……”

“好了，浮萍，”煙雨抬手喚住，“還小，又是剛來，怎麼會懂這些，我瞧著這丫頭很機靈，以后慢慢教就是了。你領下去歇著吧。”

“是主子，小廚房說，可以擺飯了。”浮萍應道。

煙雨點了點頭，“那就擺飯吧。”

浮萍一面牽了靈兒的手，一面往外退去。

吃完一塊兒點心，另一手還端著盤子的靈兒忽而仰頭說道：“今晚有肘子吃麼？”

浮萍一怔，以為是饞了，“你想吃？今天有些晚了，明日我廚房給你做，行麼？”

靈兒搖了搖頭，“不是，我已經吃飽了，我聞到肘子的香味了！我從沒吃過那東西，不過是棚橋有家豬鋪，那里有賣的！”

“肘子的香味兒？”浮萍有些哭笑不得。大風小說

除了院中淡淡的花香，可沒聞到什麼肘子的香味兒。

黃花梨玫瑰椅上坐著的煙雨也啞然失笑，這麼大個小孩兒，竟從沒吃過肘子，“夜里吃那不好，等明日吧，明日晌午了，就廚房做給你吃。”

靈兒鼓了，小聲嘟囔道：“我真的不是饞了……”

正巧這時，廚房的人已經提著食盒走近了。

浮萍便拉著靈兒往一旁去。

小聲的跟說道：“走吧，我那屋子里還有張床，你就跟我睡。”

“好！”靈兒的聲滿是欣喜的味道。

這孩子還真是好哄，又容易滿足。

煙雨這麼想著，邊伺候的丫鬟便將晚膳都擺上了桌。

起來到桌邊。

因懷孕，食不佳，一日三餐都十分清淡。

桌上多是素菜，便是補子的，也是銀耳枸杞黨參之類。整桌飯菜，連澤都寡淡得很。

今晚倒是有一道菜，淋了濃郁的褐紅湯，點綴著點點青細碎的香菜桂花，瞧起來就讓人食指大。

煙雨看了那菜一眼，卻沒認出是什麼。

一旁布菜的丫鬟便夾了那菜到盤中。

離得近了，驟然嗅到一濃濃的香。

許久吃不得，到也有些想吃，但怕自己吃了會吐，且這又是晚上了。

“不要，撤下去吧。”煙雨搖頭道。

“這不是。”布菜的丫鬟輕笑，“是小廚房知道您食不好，絞盡了心思做來的，聞著香，吃起來卻不會膩，夫人，要不您嘗嘗？”

煙雨狐疑的看了看面前盤中，分明嗅到了味，怎麼可能不是呢？

夾起來放口中，先是一香在口中彌漫，但咀嚼品來，卻不難分辨是冬瓜的味道。

看著像，嗅之有香，卻真的不是呢！

也虧得小廚房的人這心思了。

冬瓜吃起來，十分爽口，混著濃濃的湯香，又回味無窮，既解了饞，也不至于會膩，更不必擔心夜里積食。

煙雨點點了頭，卻忽而想到了什麼。

驟然停口，放下筷子，“去，將浮萍和剛府那小孩兒靈兒喚回來。”

房中伺候的丫鬟一怔，不知夫人正用膳，剛剛還瞧見吃的開心的，怎的轉眼就擱了筷子呢？

不過腳下可不停，轉打起簾子便出了屋。

不多時浮萍和靈兒就來了。

浮萍也是一臉的疑。

煙雨指著面前那盤像一般的冬瓜道：“靈兒，你說嗅到了肘子味兒，可是這個？”

靈兒瞪眼瞧了瞧，點點頭，卻有搖了搖頭。

“究竟是，還是不是？”煙雨問道。

靈兒抬頭看，“是，我嗅到的就是它的味道。可那時候離得遠，我沒嗅清楚，這和棚橋張家鋪賣的肘子不是一個味兒！”

煙雨聞言，面上有些驚喜的看著靈兒。

靈兒被瞧得不明所以。

浮萍也有些愣怔，夫人這是高興什麼呢？

“來，你過來。”煙雨沖靈兒招了招手。

靈兒走到煙雨邊。

“這菜你都認識麼？”煙雨指了指桌上。

靈兒搖了搖頭，“大多不認識。”

“沒關系，讓指了告訴你。”煙雨對一旁布菜的丫鬟點了點頭。

丫鬟指著桌上飯菜，一道道報著菜名。

一屋子的人都看著煙雨，不知究竟要做什麼。

“記住了麼？”煙雨只看著靈兒道。

靈兒點了點頭，“記住了。”

“好，那你閉上眼睛。”煙雨笑著說。

靈兒聽話的將眼睛閉了起來。

煙雨手拿過筷子，夾起一道菜，離著靈兒的臉有兩只手那麼遠的距離，問道：“這是什麼？”

“斬魚圓！”脆生生的說道。

浮萍瞪圓了眼。

煙雨放下魚丸，又夾起一道菜，這次卻離著靈兒的臉，有適才兩倍的距離，“這是什麼？”

“槽燴鞭筍！”靈兒幾乎沒有猶豫便報對了菜名。

煙雨放下筷子，輕輕用勺子要了一調羹的湯，離靈兒的鼻子又遠了些。

“這個呢？”

“這個……”靈兒抬手又想要去咬手指，但許是想到了浮萍的話，又把手放了下來。

這時煙雨拿著勺子的手離著實有些遠，中間幾乎隔著兩三個人的距離。

“這是桂花鮮栗羹？”靈兒有些游移不定的說道。

“神了……”布菜的丫鬟忍不住低語道，“這麼遠都能嗅到，且這桌子上放著一桌子的菜呢，就能分辨出了？”

煙雨放下勺子，笑道：“睜開眼睛吧。”

靈兒這才睜開了眼，“我說對了麼？”

煙雨點頭，“都對了，你的鼻子這麼靈敏！”

靈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鼓著低聲道：“祖母老是罵我是狗鼻子，說不管把吃的藏到哪兒都瞞不過我的鼻子……其實，我也不想吃東西的，可是我實在太了……”

靈兒的話，讓一屋子的人都靜了一靜，臉上都有些心疼之。

煙雨了的頭，“好孩子，以后就不用肚子了。你瞧瞧，桌上有什麼喜歡的菜式，明日讓廚房做了給你吃，好麼？”

靈兒往桌子上看了一眼，咬了咬手指，卻又飛快的放下，搖頭，“不，不用了……我什麼都吃，不挑食……”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煙雨讓浮萍將帶了下去。

真是沒想到，三貫銅錢，居然買會這麼一個奇才來。

靈兒的嗅覺不是一般的敏銳。

世間既有自己這般耳力過人之人，那靈兒嗅覺異于常人，也不算稀奇。若是好生培養，說不得會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