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無論魏紫吾也罷, 蕭令拂也好，這兩個新的皇家兒媳都是宮中眾人所知的。只不過親的流程已形定例, 故而還得走一遭。

朝拜盥饋僅是侍奉長輩。而這認親禮, 卻是一群人相見, 尤其是之前還有過糾葛，難免令人思緒頗多。

蕭令拂一直覺得自己足夠淡定, 甚至與顧見緒在那種時候到陌生的快樂，然而當在認親禮上看到顧見邃的影時，還是險些掉下淚來。

畢竟從小就想嫁給太子，顧見邃是心裡的一個夢。

認親禮上，大家都在看蕭令拂，不敢盯著太子看。但魏紫吾卻發現, 在午時的認親宴時, 蕭令拂悄悄看了太子許多眼。

回東宮的路上, 魏紫吾便有意問了句：“殿下, 蕭相做過太子師, 如今又是英王的岳父，你與他以後如何相”

魏紫吾雖嫁給太子，這還是第一次議論到朝堂之人。

太子便答：“蕭聞德明面定然秉正中立, 但暗地裡，自然是幫著他如今的婿了。”意思就是, 他肯定會防範著對方。

蕭聞德其實也只是領過一年的太子太傅銜，講解闡政帝範等書，而那時太子其實也有十七歲, 個中造詣早已高於蕭聞德，與其說講解，不如說是探討。太子真正的老師是一代鴻學甑紹宴，已逝好幾年。

顧見邃又笑了笑，問：“就是不知我的岳父可要幫著我這個婿？”

聽他這樣自然地提起岳父，魏紫吾一下鬧了個紅臉。魏紫吾知道，太子並不需要爹來幫襯便能立穩，就如同他之前一樣。他要的不過是爹的態度。

慢慢道：“我都嫁給你了，我爹當然是幫著你。”其實主接近太子，甚至用自己換傅予州北上，許多事都從未對魏嶢通過氣就自己決定了，還是很怕爹爹知道的，也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個想法。

但願吧。太子看了看魏紫吾。不論是為了爹魏嶢，還是別的什麼，只要他現在能夠擁有，他不會計較那樣多。

轉眼就到了中秋。

魏紫吾每天既不安又期待，因為最終上京獻俘的人是爹，而不是寧績。雖然皇帝的確將選擇權給了魏嶢，但就如太子所說的，都親了，魏嶢怎麼可能不回京。阻止不了爹。

越是掰著手指算爹爹何時至京，就越是既喜且憂。

中秋這樣重要的節日，宮中自然要設宴。

晚宴後，太后帶著大家賞月，魏紫吾被安排在太后旁，太后還單獨賜了一碟西域送來的白珠葡萄。雖然東宮也不缺葡萄吃，但太后此舉可謂毫不掩飾，對這個孫媳婦的不同。看得一眾命婦都各有所思。

章蘊長公主先道：“喲，母后現在有了新寵，這是到哪兒都要太子妃在邊啊。”

顧熙樂也說：“是啊，連三哥都不是最寵的了，現在是婼婼第一。”

大家都笑起來，魏紫吾也不好意思地笑。不過也知道，太后不過是盯著自己的肚子罷了。說是寵，其實還是寵太子，寵肚子裡現在還不存在的小東西。

蕭令拂聽到這樣的話，又看著被眾星捧月的魏紫吾，心裡難免悶悶不樂，以前太后本就不喜歡魏紫吾。太后原先喜歡的是。

魏貴妃卻是在觀察蕭令拂，皺了皺眉。蕭令拂曾心儀太子，現在怕是還為沒做太子妃憾呢，這點極為令不喜。但是，顧慮著蕭聞德，魏貴妃也不可能為難蕭令拂就是了。

顧熙樂又悄聲對魏紫吾道：“婼婼，你們一個個親的親，定親的定親，只我一個人還孤孤單單。真是難過。”

魏紫吾忍不住噗地笑了笑，隨即又正問：“你上回那一位想親的公子呢？”

顧熙樂嘆口氣：“唉，別提了，他突然就不敢來見我了。”

顧熙樂便想跟魏紫吾傾訴一番，此時卻又不方便，就道：“婼婼，明日大嫂辦賞宴，你要去豫王府吧？我們明日見面說，可好？”

魏紫吾見這小公主終於願意坦白心聲，便說：“好啊。我明天一定去。”

隔日，魏紫吾果然一早便出門了，太子自是去上朝。

散朝後，太子卻被皇帝單獨到了書房。

皇帝將一份奏遞給太子，道：“剛接到報，說是邕州都督梁勝海這兩年所得的稅銀和糧食約有三分之一不歸庫，至於用作什麼，尚未查出。”

太子看完奏摺，平淡道：“幾乎每個地方都有這個問題，徵的是一回事，上是另一回事。”

皇帝當然也知道，只是以前一直沒有找到實證。一聽怒火更甚，道：“太子這麼說，意思是就這麼擱置，不用追究梁勝海，也不整頓各個都督府？”

大燕的二十一個都督都兼治所州的刺史，乃是軍政一把抓，權力非常大。雖然其中只有臨邊境的都督府才屯有一定數量的兵力，但若是與幾個都護府各自勾連陣，那對朝廷的威脅並不容忽視。顧家自己就是武將上位，皇帝難免尤為敏銳。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上次理驛遞之事，兒臣便順著藤查到有部分都督府的一些問題。當時已呈父皇閱示，是父皇了下來。”

皇帝愈發慍怒。太子呈給他的是應州都督府的事，但應州那是顧見毓待的地方，皇帝自然捂了下來。

皇帝也知道幾個兒子各有私心。這些都督私下搞作未必就是為了自己，有些背後便是哪位皇子，甚至可能是太子。

皇帝近幾年第一次生出無力和恐懼，他的兒子們是真的長大了，翅膀了。兒子們太能幹，便會迫不及待開始想瓜分蠶食掉他的權力。威脅最大的就是太子。就連他自己為皇帝，不是也習慣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先聽一聽這個兒子的見解，再做決定麼？

而且太子能查到應州薛家的問題，難道查不到涼州周家的子？但太子至今分毫不顧見緒，他在等什麼，在謀算什麼，皇帝不確定地看向太子，這個兒子他是越發看不。

顧見邃依舊是八風不，任皇帝的目變幻莫測，他也並沒有什麼心思表。

皇帝道：“朕若是將此事由你來理”

顧見邃心下冷嗤，慢慢看向皇帝

太子在皇帝書房一待就是大半日，回到東宮，見魏紫吾出門參加豫王府的宴尚未歸，就召了自己的部屬議事。

魏紫吾回來後，倒是先問：“太子殿下呢？”

大宮司沅便道：“娘娘，太子殿下要奴婢轉告您，他今晚在書房議事，不回來歇息，請娘娘先睡下。”

魏紫吾一怔，太子不回來歇息？這倒是頭一回。親以來，他每晚都抱著睡。就算難得不與但也是要抱著睡的。

今日偶爾一個人睡，魏紫吾才意識到，顧見邃不止是的夫君，更是太子。其實他不與睡一個屋，才是正常的現象吧。

魏紫吾自己寫了會兒字，又沐浴之後，就打算睡下了。

遇清這時卻進了屋裡，低聲對魏紫吾道：“娘娘，我打聽到，那個綠苒去給太子殿下送了換的裳，就一直留在殿下的房裡沒出來。”

魏紫吾心下飛快鼓，斥道：“遇清，誰你去打聽這些的！”太子是君，又是新東宮，哪能隨意窺探他。

遇清卻是為魏紫吾的遲鈍著急：“娘娘，不是說殿下是議事，不歇息麼？那殿下乾嘛還要換裳，且讓綠苒伺候著。奴婢懷疑，殿下本就是綠苒過去”

“遇清！”魏紫吾截斷對方的話，微咬了咬下，聲音變沉：“是不是我平時對你們太寬容，以致你現在已不把我的話當回事？”

遇清為魏紫吾難得的冷臉一怔，趕忙下跪道：“娘娘，不是的。遇清對您忠心可鑑，我，我真的是因為”

只是因為太維護自家姑娘，懷疑太子是在書房召幸綠苒，為魏紫吾不平。在遇清心中，家姑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這才嫁人不久，太子不是應該珍而重之麼，為何這樣快就去臨幸一個宮人。雖然也不希太子過於折騰自家姑娘，卻更不希太子如此。

“好了。你起來出去吧，我心裡有數。記得，太子若想要你的命，輕而易舉，連我也保不了你。以後不可再發生今日之事。”魏紫吾略吸一口氣，道：“再說，綠苒是太子的司寢，他就算就要侍寢，我也不能說什麼。”

遇清趕答是。

魏紫吾一個人坐在書案前，知道，顧見邃平時上朝穿的是太子常服，那常服繁複工，繚金繡龍，回家換件輕簡的便裝，是很正常的事。

再說，綠苒是東宮前就有的人。綠苒沒有犯錯，也不可能莫名地太子逐了他的人出去。哪怕是正妻，也沒有這樣的立場。何況太子是以後要做皇帝的人。

魏紫吾清楚，顧家的這幾個兄弟出生於皇家，無論是骨子裡的傳承還是耳濡目染，他們對權力的攫奪已天。除非是有一日塵埃落定，否則他們難以克制也不想克制。

而顧見邃自為儲君，帝王權早就融在他的裡，有抱負，必當實現，登極的**其實比他的兄弟更強烈罷。

所以，經歷過顧見緒的魏紫吾，從嫁給太子之前就知道，顧見邃這樣的男人，本不是能夠控制的。

也知道，太子不同於普通皇子，東宮歷來屬完備。且太子文設知鴻館，收攬彥士為幕僚，武有東宮三衛，由勳貴子弟和從小跟隨長的軍組，儼然一個小朝廷。

太子在東宮的書房，也是專門的一個殿室，“靜樹堂”。魏紫吾還沒有去過。

這時靜樹堂裡的確是在議事。

梳理議定了大致對策，羅錦之開始發牢：“皇上這不僅是想邕州一家而已，這是想要對所有都督府大。這樣棘手的事給殿下，這不是將殿下推出來做眾矢之的麼？”現在的哪個都督府不是既得利益者，哪怕有一些是為皇子辦事，也是撈夠了水的。

顧況道：“但是，有些都督府也的確是不像樣。大量徵兵，沒有如期報導或是潛逃者以嚴刑不說，連家人也是連坐。”

太子撥著墨翠佛珠，目幽遠，將這樣牽筋骨得罪人的事給他，皇帝的意圖也很明顯。

不過在他看來，這是壞事，卻也是好事這其實是一柄雙刃之劍。讓他來解決，其實也沒有什麼。皇帝沒有限定時間。這些問題，就算他以後登基，遲早也是要解決的。只不過，他不會為人做嫁而已。

太子冷笑了一下，道：“好了，不必再多說。”又道：“錦之，你與陳涌按我剛才所說，到隔壁立即擬個章程出來，一會兒接著議。”

羅錦之立即起答是。

綠苒見裡邊停了，在石安靜的示意下，進去給太子換了一盞茶，又給幾位大人奉茶。

綠苒也跟著太子好幾年了，自然察覺到他今日心有些沉重。便忍不住看了顧見邃一眼。

太子靠在黑金二浮雕日昇山河紋的寬大座椅中，微微垂著眼，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在宮燈金火的映照下，綠苒覺得男人的五實在如玉鐫琢，長睫低覆，眼梢微挑，卻沒有一氣。

但是綠苒只看了對方一眼便不敢再看。有些人的氣勢與生俱來，掌控人心是本能。只要是在太子麵前，許多人自發地便會到無形迫，生出被和制的覺。

更何況綠苒知道，從前的玉梓就是因為在隨侍太子時，膽大妄為試圖對方，便被石總管置了。慣來無比小心，惟恐犯了太子的忌。

綠苒出來到門口，卻見石安靜下台階去了院中行禮：“娘娘。”一看，竟是魏紫吾過來了。

“太子妃娘娘。”綠苒也立即行禮。

綠苒倒是沒有驚慌，依然是沉穩淡然的樣子。魏紫吾看看對方，覺得這大概是太子願意讓這個宮人服侍的原因了。

屋裡的太子已聽到了外邊的聲音，尚留在書房裡的幾個屬都立即出來拜見太子妃。

太子也走到了房門的位置。

遠遠看到魏紫吾，顧見邃一雙涼薄深沉的眼睛，瞬間變得笑意綿綿。

“過來。”他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