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離的一瞬, 西澄指腹的和溫度消失。
關門的一聲輕響并不沉重,卻像木槌敲在空落落的心臟。
所有的聲音遠去,西澄惶然站在寂靜里, 好像有很多東西需要想,卻集中不了注意力。
今晚的對話全程都算不上激烈。
尤其是梁聿之,他的緒, 他的言辭都理智篤定, 就連他的離開也是平靜溫和的。
他一針見地明晰, 也無所保留地剖白自己。
西澄見過他從前的盛氣凌人,也見過他后來的克制退讓, 但從未看過他展這樣徹底的毫不掩蔽的誠懇。
幾分鐘之后,西澄離開門邊,走去廳里。
外面是黑的北京雨夜。
室的一切靜止在寡淡的燈里,有種莫名的灰敗。
西澄突兀地想到梁聿之沒有拿傘,他的車習慣停在小區大門右側的樹下。從這棟樓到小區門口,距離超過一百米。
又想到他應該已經快到車里, 肩膀和頭發一定是的。
仿佛這是當下唯一可以想的事。
北京實在很難有連綿的雨季,第二天天亮時已經雨霽天晴。
西澄回到思格北京總部, 之前聽從蔣津語的意見, 轉去快消組, 在上海的幾個月跟的是日化類,現在回來,科技組的leader想要回去,被蔣津語捷足先登, 于是還是去快消組。
第一個上午耗在了腦暴會議上, 散場時, anna剛好從另一個會議室出來, 過來和西澄講話,幾個月不在,西澄錯過了不八卦,譬如管理層的腥風雨,部爭斗的結果是上面空降了個老大過來,又譬如那位值8分的peter現在名草有主,被一個剛來兩個月的校招生拿下了,每天蓋彌彰地搞辦公室。
“談的副作用真不小,peter現在整天一張甜膩膩的臉,大喇叭花似的,”anna聳聳肩,狀似起了皮疙瘩,“我都對他祛魅了。”
西澄說:“想象不到。”
“晚點你注意看吧,沒以前那麼臭屁,接地氣了。”兩人一齊走到辦公區,anna看西澄,“你今天狀態不怎麼樣啊,剛沒聽你講幾句話,昨晚沒睡好?”
西澄嗯了聲,“是有點。”
anna笑,“剛回來水土不服吧?還是魔都潤養人啊,這皮牛泡出來的一樣,哪像北京這妖風一刮,我這臉抹三層面霜都不夠。”
西澄也笑:“但是有暖氣啊。”
“所以你這是趕在供暖前回來了是吧。”anna問,“要不要咖啡?幫你帶一杯?”
西澄婉拒,“早上喝兩杯了。”
回到工位,西澄輕輕吸了一口氣,大腦放空地坐了片刻。
蔣津語發來微信,喊去臺休閑區吃午飯,已經了餐。西澄回了個“好”,退出聊天框,界面回到微信列表上,手指隨意往下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有聯系,他的頭像已經沉到中間。
看了一會,西澄撳滅屏幕,去臺找蔣津語。
吃飯時聊天,蔣津語敏銳地發覺西澄緒不高。
“你現在的樣子有種食不知味的意思,這家有這麼難吃嗎?”
西澄搖頭,“味道其實不錯。”
著一塊牛,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怎麼說。
問題是什麼?訴求是什麼?
長這麼大沒向誰傾訴過問題,以前喜歡梁泊青,也只有鄒嘉知道,單是一個人的事,沒什麼復雜的容,更不會有矛盾沖突。和周奕那段,一直到分手,都很平和,沒有不能解決的。
最終,西澄只是告訴蔣津語沒睡好。
本質上,就不認為這種個人問題有傾訴的意義,自己都搞不定的,別人怎麼會清楚呢?
尤其,和梁聿之,更不知道從何說起。
西澄想過聯絡他,一行字敲了兩遍,又刪除。深刻記得那句“你的喜歡永遠只有50c”,這是最需要回應的點,但是怎麼說?
否認嗎?那是他真實的。
向他承諾以后會努力?那要怎麼努力?如果做不到又怎麼辦?
迷茫中有種陌生的無力:我不知道怎麼做了。
到后來,甚至覺得他的“靜一下”可能是分手的代名詞。回想了他所有的話,也想起他那時的眼神,松散的笑容,大概能夠明白他的心,是對幾乎不抱希的平靜。
在上海的三個月,覺得一切都很好的三個月,是他最失的三個月吧。
在他眼里,一定是令人憎惡的沒心沒肺。
50c大概已經是他飾過的表達。
他當然也擁有放棄的權利。
在紹興那個晚上,西澄說談過一次,不怕再談失敗一次。但真正要接失敗的時候,也并不那麼容易。
九月的最后一點時間,他們互相沒有聯系。一直到十一假期,西澄發現,梁聿之好像從的生活中消失得很徹底,他不更新朋友圈,他們也沒有換過其他社賬號。從前聽姜瑤說過,他不玩那些,唯一用過的ins也停更。
離開科技組之后,工作中本不可能再上他。
在網狀連接中的現代人,變不相的平行線,一點也不難。
西澄再聽到他的消息,是假期之后。
姜瑤做的一個攝影展,邀請去看,西澄挑了個下班后的時間過去,沒幾個人,從口一直走到場館深,看到姜瑤,除了,還有另一道高挑清麗的背影,們站在展廳的西側出口。
姜瑤的聲音約約:“大概又分掉了……他馬上三十了,聽我媽和姑姑聊,今年要讓他定下來,是我姑姑看好的人……還是姝嘉姐你作快,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姐夫。”
“下次啊,他請你吃飯,還想拜托你做伴娘呢。”
“真的嘛,行啊,沒問題!”
“那回頭聯系你,你自己來挑服。”
“好呀,你快走吧,別耽誤了。”姜瑤朝揮手,目送走遠。
回過頭,看到西澄:“西西!”
快步過來挽的手,“你看完了?怎麼樣?”
西澄點頭說:“聽實話嗎?一百分。”
姜瑤笑得彎起眼睛,“你有濾鏡,我不信。走吧,請你吃飯。”
西澄不只和姜瑤吃了晚飯,們還去了酒吧。
姜瑤興致很高,第一個展辦得很順利,初初啟程的一點小事業,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大約是太高興,酒喝了不,西澄都攔不住。
喝高之后緒,紅著一張俏臉朝西澄嘆:“不知道怎麼就長大了,忽然就讀完書又出國,又回來做事了,時間過得好快,小時候還一起玩過的姝嘉姐也要結婚了,可能我哥也快了,好奇怪,好像每次我邊人進人生重大的新階段我都有點小失落,”拿指頭比劃,“就那麼一點點,我總覺得我還是個小孩,我喜歡這樣子,我就想跟我爸媽在一塊兒,可是大家都走得好快啊……”
西澄一邊扶姜瑤搖晃的腦袋,一邊看那張可的紅撲撲的臉。
實話說,不是很能共。從小到大,都想很快長大,不喜歡當小孩。
那天晚上到后來,是喬逸過來接走了姜瑤。
西澄還是第一次看到喬爺那麼正經罵人的樣子,罵得醉酒中的姜瑤委屈,賭氣發火不上他的車,他又換了張笑臉去哄,好話說盡,終于把人抱上車,再來喊西澄,說送。
“我去打車!”西澄揮揮手,邊走邊笑。
覺得發現了什麼,但也一點不覺得奇怪,姜瑤就是有力量讓誰都喜歡。如果是男人,也會喜歡這樣的孩,有充沛的熱,充沛的。
西澄回到家已經快到十二點,有點頭痛。其實沒喝多酒,也很清醒,進屋坐了會,便去洗澡,熱水沖了二十分鐘,整個人都舒服了很多。
裹著浴巾出來找服穿,在最左邊的柜下方屜取了,一抬頭,看到掛在上面柜中的黑襯。
他沒有拿走,同樣的,也有留在他那里。
西澄牽過襯的袖口,臉近,若有若無的一點香水味道。
明明是清洗過的。
西澄在兩天后,見到了梁聿之,在兩個人都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境況下。
那天的整個上午一切如常,忙碌的工作日,西澄從棚里回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潦草吃了個三明治,確定會議室沒問題,發會議提醒。
是個中期通的短會,半個小時結束,剛回到工位,新來的實習生julia過來找確定一個小項目的直播活細節。
西澄在手機里找參考圖發給,在julia看的時候,西澄看了下微信,列表有個小群不斷彈出新提示,是anna前兩天拉進去的魚吃瓜小群。
西澄準備設個免打擾,點進去看到群里正在聊的話題。
沒頭沒尾的幾句,一串從別的群里轉來的二手群聊記錄。
西澄沒點開,要退出的時候,有人發了張現場照片,損毀嚴重的車,車尾部分慘不忍睹,出一點扭曲變形的車牌。
新跳出來的一條消息:多豪的車都沒用啊。
西澄盯著那張照片,退出,手指上,翻找事故地點。
julia這時候喊,說了句什麼,西澄沒聽清,微微的耳鳴,抬頭打斷:“等一下。”
點到通訊錄,撥出一個電話。
無人接聽。
julia驚詫地看著的臉,“cici……”沒得到回應。
西澄快步穿過走道,影一瞬間消失在轉角。
三點半,產研部門的會議結束。
梁聿之乘梯下樓,從b區回辦公室,丁總監與他同行,小趙跟在他們后。走過開放的咖啡吧,走廊盡頭的應門忽然打開,一道影快步進來。
幾道視線一齊落過去,梁聿之心跳倏然停了一下。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那道影短暫地停住,而后急步走來,片刻之間到他面前。
梁聿之盯著蒼白的臉。
看起來不太好。
他本能地上前一步。
這麼近的距離,西澄清楚地看到他好好地站在那,從頭到腳都好好的,沒有一點傷痕。張了張,嚨因灌進的風變得干發疼,“你故意的嗎?”
“……什麼?”
尾音剛落,面前的人驀然靠近,他毫無預兆地被摟住。
圍觀的小趙和丁總監被這一幕驚掉下。
西澄聞到他上的煙草味道,知到他確切的溫度,腦袋和眼睛的熱慢慢降下來。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聲音悶在他口,甕甕的。
梁聿之怔忡著,心跳劇烈,不控地抬起手臂,“發生什麼事了?”
西澄沒回答,發麻的手指漸漸有了知覺,平復下來,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麼,從他懷里退開,看向他后。
梁聿之順著的視線回頭看一眼,小趙瞬間回神,作麻利地一把拉過丁總監:“快走!”
辦公區那邊,一排腦袋齊齊回去。
整個走廊都安靜了。
“我手機在辦公室,剛剛在上面開會。”梁聿之看著,“你怎麼了?”
西澄點頭,清楚自己神經過敏了,其實可以打陶冉電話問一下。
“沒事,我有點誤會了。”難得的不自在,后退了一步。
梁聿之皺眉,想問清什麼事,“去辦公室坐一會?”
“不去了。”西澄知道不合時宜,“你工作吧,我還要回去上班。”看他一眼,沒有停留,轉快步出了應門。
梁聿之站了片刻,走回辦公室。
過了會兒,丁總監從辦公區悠然過去,往沙發一坐,滿臉欠揍的笑,小趙恨他是個直腦筋,都不知道掩飾一下。
果然,梁聿之的眼風掃過來:“笑夠了嗎?”
丁總監抿抿,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夠了。”
“剛剛你們在說什麼?” 梁聿之視線轉向小趙。
小趙沒想到他聽到了,他剛剛躲在茶水間,跟前臺聊了幾句。他猶豫一下,把事講了下,一個小時前,天橋那邊的塌陷事故,離這兒就一條街。
那車主走運,撿回一條命,后座沒坐人,只是那車后半截毀得有點嚇人。
最主要的是,那張群里到傳的事故車輛照片,和梁聿之是同一款車,損毀的車牌出來的尾號數字都一樣。
整個b區都在說,要不是梁總在樓上開會,還以為是他。
小趙顯然也猜到西澄為什麼過來,但他不準狀況,絕不會輕易揣測評論,哪知道有個要死的丁總監,永遠管不住那張:“看得出來,你朋友很怕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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