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秦二郎開了口,他抬起眼,看著阿梨,溫聲問,“薛姑娘,你愿意作我的妻子嗎?”
阿梨怔在那里,有些懵。
秦二郎待絕無半點心思,這一點阿梨心里很清楚。一來,秦懷是個極為正直的君子,見起意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上。二來,三娘曾經說過,秦二郎終未娶,就是怕自己耽誤了好人家的姑娘。
秦懷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或者說,我們談個易。”
“三娘大抵同你說過,我不愿娶妻的原因。我這病無藥可醫,不知還能活多久,何必去耽誤好人家的姑娘。這世道對子原就苛刻,譬如我妹妹三娘,侍奉公婆,照料夫君,未有一日懈怠,只因不愿夫君納妾,自請和離,如今照舊要被人說三道四。我娶誰,都是害了,倒不如不娶。”
“我給你一門親事,保證你能在蘇州安家落戶,不必四奔波。至于你,日后再嫁也好,立戶也好,盼你能同三娘彼此扶持幫襯。這樣,我走了,三娘總算還有個家人。薛姑娘放心,只是一紙婚書,我并無其它心思。”
秦懷淡聲說罷,便等著阿梨的回話。
良久,阿梨左右搖擺不定的心,終于有了決斷。
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好,秦二哥,我答應你。你幫我立戶,日后我會同三娘彼此幫襯。你們兄妹的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這決定做得艱難,卻又沒那麼難。
阿梨以為自己會猶豫不決,會遲疑不定,但看輕了自己對于平靜生活的和希冀。幾乎只是一瞬間,心里便有了決定。
如果真能靠一樁假婚事,立了戶,從此像秦三娘那樣自在當一個掌柜,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反正,原就沒打算再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任何一個男子。
靠自己,照樣養得活自己,養得活孩子。
唯一一樣值得權衡的,便是秦二郎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阿梨深吸一口氣,抬起眼,安安靜靜著秦二郎,平靜道,“但是,秦二哥,我要你保證,永遠不手我任何決定,不可以夫君的名義,干涉我的任何私事。”
秦懷沒有半點遲疑心虛,直接便應了,“好,我給你寫契書。”
見他這般坦然,阿梨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抬起眼出去,小小的庭院還是空的,鋪著潔的青石板,一口禿禿的水井,但不久之后,這里便會栽上滿院子的果樹花樹。春日賞花,秋日摘果,到了夏天,還可以抱著孩子,邊在樹下乘涼,邊認字。
這是夢寐以求、求而不得了小半輩子的家。
如今,就在眼前了,一手,便能拿到,如何舍棄。
阿梨下定決心,點點頭,抬頭看向秦二郎,朝他輕聲道,“秦二哥,我答應你。”
.
京城城門外
繁華的城門口,推著板車、背著籮筐進城賣貨的小販正有序排著隊。昨日剛下過一場雨,地上的泥爛,被踩得一片污濁,城墻西角一立著的旌旗,在尤帶寒意的料峭春風里,揚起又落下。
很快,遠傳來巨大的聲響,猶如春日里的驚雷,忽的炸開。
眾人朝那聲響來源之去,只見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般,策馬朝城門奔來。
只短短一瞬,玄鐵甲胄的騎兵,便已經到了城門之外。
為首之人勒停馬,那是個極為俊朗的面孔,濃眉、銳目,神堅毅,一銀的盔甲,整個人顯得生冷峻。
在他后一步的地方,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面孔,過于蒼白的一張臉,同樣是一銀的盔甲,在他上,便不自覺溢出幾分泄氣狂妄。
守城的將士將人開城門,自己則上前,面一崇敬之,拱手道,“蘇將軍。”
蘇追頷首,客氣道,“辛苦了。”
城門很快打開,騎兵進城,短暫的混后,城門口漸漸恢復了平靜,還有人低聲竊竊私語,議論著方才看到的景。
隊伍進城后,薛蛟便勒停了馬,側臉看向蘇追,扯出個笑,道,“蘇將軍,我先走一步。”
蘇追朝他點頭,薛蛟很快便沒了人影。
他走遠后,蘇追的副將祁暉忍不住上前,低聲道,“這薛蛟倒是狂妄得很……”
蘇追面上無甚神,只淡聲道,“他有狂妄的本事,公閣老倒是給我找了個好對手。”
祁暉聽得一愣,剛想再問,便見蘇追已經冷冷道了一句“回府”,馬便漸漸走遠了。
公閣老府上
薛蛟坐在正廳里,自顧自喝著茶,不多時,公久橋便大笑著走了進來,邊掌道,“果然是英雄出年,薛蛟,你果真沒我失。”
薛蛟站起來,朝他拱手,淡道,“幸不辱命,大人可還滿意?”
公久橋大笑道,“滿意,再滿意不過了!”
此番戰事,你同蘇追平分秋,你取了烏桓大將項上人頭,更勝一籌,是你贏了!我已經遞上折子,陛下定會重重賞你。只是你到底資歷淺,未必能同蘇追相爭。”
薛蛟搖搖頭,站起,“無妨,我最不缺的,便是耐心。我有份大禮,要獻給大人,過幾日,便人送上門來。”
公久橋好奇,“大禮?”
薛蛟張揚一笑,隨口道,“烏桓大將的私庫。”
饒是公久橋這樣的人,也為之一震,第一次打仗便能立下大功,這還可以說是天賦異稟,但第一次就敢直接昧下大將私庫,沒點膽,真的干不出來。
薛蛟倒不在意他的反應,只道,“家中尚有一寡母,我這便回去了。”
公久橋忙道,“自然,你先回去等消息。”
薛蛟朝他點點頭,踏出門。
公久橋坐著,剛要起,便瞥見門外一抹鵝黃,當即冷了臉,呵斥道,“還不進來!”
那一抹鵝黃的微微一,旋即從門外走進來個的小娘子,面上心虛不已,進門便小聲喊,“爹。”
公久橋沉下臉,“我知道你想什麼,我告訴你,不行!薛蛟并非能托付終的良人,你的婚事,我自有安排。立刻回屋!”
公鶯鶯是家中最小的兒,自小寵,何時被父親這樣說過,委屈得直掉眼淚,據理力爭道,“為何不行?他救了我,于我有救命之恩!您若是嫌棄他家貧,但他如今立了大功,又有一的本事,日后未必比爹爹您差!”
公久橋氣得笑出聲,懶得解釋什麼,只是道,“給我滾回屋去,再讓我看見你這般肆意妄為,你邊的嬤嬤丫頭,我一個不留,全都發賣了去!”
公鶯鶯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扭便哭著走了。
到底是親兒,從小疼到大,他心里也不大好,卻始終沒松口。
直到兒跑遠,公久橋才輕輕嘆了口氣,眉心微微舒展開來。
薛蛟家貧?那是最末的原因。
薛蛟這人,就是個亡命之徒。
他用薛蛟,是因為蘇甫手里有蘇追,他手里卻無一人可同蘇追抗衡,所以不得已推他上去。
就連當初所謂的“救命之恩”,公久橋心里都始終有所懷疑。
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他查過,卻始終沒找到證據,便也只能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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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薛蛟一路策馬,很快便回到了家中。
薛家已經從村里搬到了城,薛蛟沒有食言,如今薛母再不用勞,只在家中做個福的老太太。
他下馬,將韁繩丟給小廝,抬步進門,他一進門,便見薛母聽見靜,急匆匆出來了,上來就哭道,“娘的蛟兒啊,你總算是回來了……”
薛蛟輕輕笑了下,抱了抱自家母親,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然后道,“娘,我了,替我弄點東西吃吧,想吃你做的面了。在外打仗的時候,天天啃干的干糧。”
薛母立馬抹了淚,朝膳房去,“娘這就去,你等著啊。”
薛蛟應,等進了膳房后,便徑直了自己的房間,推門進去,正中間,便擺著個牌位。
他勾一笑,上前了那牌位,點了幾香,長而立,三拜過后,進香爐中,然后輕聲一句。
“小梨花,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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