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戴上狗頭面,走進了地下賭場。
等坐到賭臺前,將喜怒哀傷毫不掩飾地流出來時,小夭忽然很佩服開設這個賭場的人,戴上了面,才敢將平時不敢暴的緒都表出來。
小夭一直不停地贏著錢,一把比一把賭得大,沒有適可而止,期待著鬧點事出來,用黃帝的話來說,任放縱一下。可賭場也奇怪了,小夭一直贏錢,居然沒有人來設法阻止,到后來,周圍賭錢的人都圍聚在小夭周圍,隨著下注,和小夭一塊兒贏錢。
小夭覺得索然無味,難道顓頊和離戎族的族長有什麼協議,在他納妃期間,不許狗狗們在城里鬧事?
小夭不知道在一個房間,離戎族的族長離戎昶正坐在水鏡前,津津有味地看著的一舉一,邊看,邊對璟說:“這姑娘究竟是誰?你上次躲在我這里日日酩酊大醉,該不會就是因為吧?”
璟不說話,只是看著小夭,水月鏡花,可不可得。
離戎昶不滿地嘀咕:“這姑娘出手夠狠的,我可是小本生意,這些錢你得補給我!”
在大廳另一頭賭錢的防風邶看人全涌到那邊,他散漫地起,走了過來,看到小夭面前小山一般的錢,防風邶笑著搖頭。
圍在周的一堆人,都是狗頭人,看上去有些分不清誰是誰,可偏偏他就是顯得與眾不同,小夭一眼就認了出來。
小夭瞪著防風邶,把所有錢都押了注,居然一把全輸掉了。
眾人噓聲四起,漸漸地散開。
小夭朝賭場外走去,防風邶笑道:“你看上去好似很不痛快,可現如今,我還真想不出來整個大荒誰敢給你氣。”
兩人已經走進甬道,小夭嘲諷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防風邶笑問:“未來的赤水族長夫人,你那位天之驕子的夫婿呢?怎麼獨自一人跑到這種地方?”
小夭沉默地摘下狗頭面,防風邶也摘下了面。
小夭說:“你知道我定親了?”
“這麼轟的事,想不知道,很難!哦,忘記說恭喜了。恭喜!”
小夭靜靜看了一瞬防風邶,搖頭笑起來:“有兩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防風邶拋玩著面:“說。”
“第一,是為你做毒藥的事,我現在還可以為你做,但……我婚后,不會再幫你做毒藥了。”
防風邶接住面,微笑地看著小夭:“第二件事呢?”
“我想解掉你和我之間的蠱,涂山氏的太夫人生前養著一個九黎族的巫醫,巫醫說……我們的蠱好像是傳說中的人蠱,這個蠱顧名思義是人間才用……你和我實在……不搭邊!”小夭自嘲地笑,“你上次已很厭煩這蠱,所以我想……你有空時,麻煩你和我去一趟九黎,找巫王把蠱解掉。”
防風邶盯著小夭,在賭場的幽幽燈下,他畔的笑意著一冷厲。
小夭道:“縱使蠱解了,我以前的承諾依然有效。”
防風邶淡淡地說:“好啊,等我有空時。”
兩人沉默地走出甬道,小夭把面還給侍者,和防風邶一前一后走出了暗的屋子。
大街上已經月照柳梢、華燈初上。
小夭強笑了笑,對防風邶說:“毒藥我會每三個月送一次,我走了。”
防風邶抓住了小夭的手臂,小夭沒有回頭,卻也沒有掙他的手,只是繃,靜靜地等著。
好一會兒后,防風邶說:“陪我一塊兒吃晚飯。”
小夭的垮了下去,笑著搖搖頭,拒絕道:“我沒時間!”
防風邶說:“對于某人決定的事,你最好不要拒絕。”
“你現在是防風邶!”
“你剛才說的那一堆話是對誰說的?”
“我……”小夭深吸了口氣,“好吧,相柳將軍!”
防風邶帶著小夭去了一個小巷子,還沒走近,就聞到撲鼻的香氣。
推開破舊的木門,簡陋的屋子中,一個獨臂老頭拿著一個大木勺,站在一口大鍋前,看到防風邶,咧著笑:“稀罕啊,幾百年了第一次看你帶朋友來,還是個娃子。”
防風邶笑笑,穿過屋子,從另一個門出去,是一個小小的院子。
防風邶和小夭在天的竹席上坐下。獨臂老頭舀了兩海碗湯,在碟子里裝了三塊大餅,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放到案上。
小夭問:“什麼,怎麼這麼香?”
“驢。”防風邶指指老頭,“他是離戎族的,擅長燉驢,選料考究、火候講究,這大荒,他燉的驢若排第二,無人敢排第一。”
老頭給小夭上了一盤子素菜:“特意為你做的。”
小夭并不怎麼,一邊慢慢地喝酒,一邊吃著菜。
老頭坐在砍柴的木墩上,一邊喝酒,一邊和相柳說著話。老頭和相柳說的話,小夭不怎麼聽得懂,只大概明白是在說一些老頭和相柳都認識的人,這個死了、那個也死了。老頭的神很淡然,防風邶的口氣很漠然,可在這樣一個微風習習的夏日夜晚,小夭卻有了友朋凋零的傷。
僻靜的小巷子里,離戎昶一邊走,一邊數落璟:“你看看你,人在時,你連走到人家面前的勇氣都沒有,看著人家跟著別的男人走了,又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
璟苦地說:“我走到面前又能怎麼樣?”
離戎昶推開了破舊的木門,說道:“我和你說,對付人就三招,沖上去扛到肩上,帶回家扔到榻上,掉服撲上去!一切搞定!你要照我說的做,管保乖乖跟著你。”
小夭聽到如此彪悍的言論,不嗤一聲笑了出來。
離戎昶嚷道:“哪個小娘子在嘲笑我?我今晚就把你扛回去!”
小夭笑道:“那你來扛扛,仔細別閃了腰!”
離戎昶大笑著挑起簾子,走進院子,看是小夭和防風邶,愣了一下,先和防風邶打了個招呼。語氣絡,顯然認識。
昶回頭對璟笑嘻嘻地說:“真是人生何不相逢啊!”
璟僵站著沒有,離戎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另一張食案前,對老頭說:“上。”
老頭放下酒碗,笑著站起,對璟說:“坐吧!”
璟這才走過來坐下。
老頭給他們上了湯和餅子,自己又坐在木墩上,一邊一碗碗地吃著酒,一邊繼續和防風邶閑聊。
離戎昶笑瞇瞇地看著小夭:“喂!我說……小姑娘,你怎麼稱呼?”
小夭沒理他,裝出專心致志聽防風邶和老頭說話的樣子。
離戎昶說:“小姑娘,防風邶和這熬驢的老家伙一樣,都不是好貨,你跟著他可沒意思,不如好好考慮一下我兄弟。我兄弟就是一不小心被人設計了,弄出個兒子來,但不是不能原諒的大錯……”
“昶!”璟盯著離戎昶,語氣帶怒。
“你警告我也沒用,老子想說話時,你拿刀架在老子脖子上,老子也得說!”
離戎昶探著子,對小夭說:“這世上沒有完的東西,是人都會犯錯,璟是犯了錯,可真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錯。你想想,正因為他這次犯了錯,以后同樣的錯誤,肯定不會再犯,婚后,你多省心!你找個沒犯過錯誤的男人,難保他婚后不會犯錯,到時你更鬧心!”
小夭問:“你說完了沒有?”
離戎昶說:“沒有!”
小夭扭過頭,給防風邶倒酒,表明兒不想聽。
離戎昶說:“你不喜歡青丘的那對母子,大不了就在軹邑安家,讓璟陪你長住軹邑。我和你說句老實話,防風邶的日子都是有今夕沒明朝,縱是犯了錯的璟也比防風邶強……”
小夭砰一聲,把酒碗重重擱在案上,盯著離戎昶說:“我已經定親,未婚夫不是他,所以——拜托你、麻煩你,別不停地踩人家了!”
“什麼?”離戎昶愣了一下,怒問道,“是誰?誰敢搶我兄弟的人?我去找他談談!他若不退婚,我就打斷他的……”
小夭出一個笑,冷冷地說:“赤水隆,你去找他談吧!”
“隆……”離戎昶結結地說,“你、你……是隆的未婚妻?你是高辛王姬,顓頊的妹妹?”
小夭狠狠瞪了昶一眼,對防風邶說:“你對他倒是好脾氣。”
防風邶啜著酒,淡淡道:“他說的是實話,我本來就不是適合人跟的男人,你不是也知道嗎?”
小夭看著防風邶,說不出話來。
獨臂老頭盯著小夭,突然問道:“你是軒轅王姬的兒?”
小夭對獨臂老頭勉強地笑了笑:“是。”
“你爹是……”
剛才離戎昶已經說了是高辛王姬,獨臂老頭沒聽見嗎?小夭有點奇怪地說:“高辛俊帝。”
獨臂老頭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小夭,仰頭喝盡碗中酒,竟高聲悲歌起來:中原地古多勁草,節如箭竹花如稻。
白灑葉珠離離,十月霜風吹不倒。
萋萋不到王孫門,青青不蓋讒佞墳。
游直下土百尺,枯榮暗抱忠臣魂。
我問忠臣為何死?元是神農不降士。
白骨沉埋戰深,翠瀲滟腥風起。
山南雨暗蝴蝶飛,山北雨冷麒麟悲。
寸心搖搖為誰道?道傍可許愁人知?
……
小夭怔怔地聽著,想起了泣夕下,相柳一白,從焚燒尸的火中,冉冉走到面前。
離戎昶頭痛地嚷:“大伯,你別發酒瘋了!”
老頭依舊昂頭高歌,離戎昶把老頭推進了屋中,幾分張地對小夭說:“老頭酒量淺,還喜歡喝酒,一發酒瘋,就喜歡唱一些聽來的歌謠……他一只胳膊沒了,一條只能勉強走路,早已是廢人……”
小夭道:“我只是來吃飯的,出了這個門,我就全忘了。”
離戎昶放下心來,聽著從屋傳出的囈語,神有些傷,嘆道:“我大伯不是壞人,反倒是太好的好人,所以……他無法忘。”
小夭忽而意識到,離戎昶剛才一直說的,其實是相柳,他知道防風邶是相柳?!
那璟現在——肯定已知道邶是相柳。
小夭看看璟,又看看邶,對邶說:“你吃完了嗎?吃完我們就走吧!”
邶擱下酒碗,站了起來,對璟和昶彬彬有禮地說:“我們先行一步,兩位慢用。”
小夭和邶走出了門,昶追出來,道:“姑娘!”
小夭停步回頭,無奈地問:“你還想說什麼?”
“知道了你的份,我還敢說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璟的那個孩子是中了自己親和防風意映的圈套,這些年來,璟一直獨自居住,本不允許防風意映近。我敢以離戎昶的命發誓,璟對你用很深,眼里心里都只你一人。”
小夭轉就走,夜幽靜,長路漫漫,何才是的路?
小夭輕聲問:“邶,你說……為什麼找一個人同行會那麼難?”
防風邶說:“找個人同行不難,找個志趣相投、傾心相待,能讓旅途變得有意思的人同行很難。”
小夭問:“真的會一輩子都忘不掉一個人嗎?”
“看是什麼人了,如果你說的那個人是璟,我看很有可能。”
“你到底是說他忘不掉我,還是說我忘不掉他?”
防風邶笑:“隨你理解。”
小夭皺著眉頭,賭氣地說:“大荒好男兒多的是!”
“好男人是很多,但能把你真正放進心里的男人只怕不多。”
“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該嫁給隆?”
“我沒什麼意思,你問我,我只是如實說出我的看法。”
“相柳,我真的弄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你我都是紅塵過客,相遇時彼此做個伴,尋歡作樂而已!何必管我心里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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